大人們在交談,張繁弱還有何清書在一旁沙發上干坐著,何嬋親戚家的小男孩也在二人身邊,也許是太無聊了,他扭頭看了二人一眼,過了會又將目光放到了張繁弱書包上。
“你的書包真好看。”
他用指甲用力扣了扣表面的皮質,語氣羨慕的道:“在哪里能買到?我回頭也要讓我爸給我買一個。”
張繁弱不動聲色的將書包放回自己腿上:“我家里人給我買的,我也不知道。”
小男孩斜看了他一眼,
臉色不太好,估計是覺得他這個人太小氣。
張繁弱同樣不太喜歡他,這個包可是白幼貍辛苦攢錢送給他的,結果這小男孩剛才用指甲給他摳出了一條印子,原本光潔的表面多出一個印子后,對于他這種強迫癥患者實在是太折磨了。
“我給你看看我的書包。”
何清書見二人之間氣氛不太好,便將自己的書包推到他面前,想替媽媽招待老家來的客人。
小男孩扭頭看了一眼。
“你這個書包沒有他的好看。”
這帶著點嫌棄的語氣,成功將二人之間的話題終結。
“啥書包好看?”
察覺到這邊動靜的男人扭頭過來,哈哈笑道:“想要書包問你姑要啊,你姑啥樣的書包給你買不到?”
何嬋笑容柔美的點了點頭,轉頭看向那個小男孩:“想要書包回頭姑給你買,恩林現在學習成績怎么樣啊?”
“嗨,別提了,回回班里墊底。”
男人一邊說著一邊罵道:“家里現在教育環境是真不行,他在外天天交些狐朋狗友,一放學就找不到人,再這樣下去我看就要廢了。”
何嬋靜靜聽著,不時點點頭。
被親爸如此教訓,那個叫恩林的小孩早就習以為常了,腦袋里自動過濾,然后將目光對準張繁弱的書包,嘴里得意道:“我姑說要給我買,到時候我一定挑一個比你這個還好還貴的!”
“嗯嗯嗯。”
張繁弱對著他露出禮貌疏離的笑容。
這孩子怎么說呢……他不太喜歡,但真正討厭又說不上,因為他明白,一個孩子在脫離父母之前什么樣,和周圍環境以及父母本人有莫大關系。
恩林的父母,
他經過這一小會的觀察已經有了個大概印象,基本就是那種市儈、教育觀念淡漠、不會反思自己、為了生存可以竭盡全力,但心底不會殘存太多善良的人。
這次他們找何嬋,
在開頭經過了這么多鋪墊以后,他已經能夠猜出之后發展了。
“唉,現在賺錢是真不容易。”
說完孩子,男人一拍大腿,對何嬋訴起苦來:“成天東奔西跑,又苦又累,也沒時間教育小孩,小孩成天皮的就跟猴子一樣,真比不上你們這種成天坐辦公室的。”
何嬋聽完立馬露出苦笑。
“哥,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她看著男人情真意切的道:“臺里的工作也不比你們輕松,也就前陣子出了車禍領導才給我卸了卸擔子,不然我一個月都回不了家里幾回,有時候想想自己當家長當的也不稱職,忙起來還要清書給我打電話讓我注意休息,明明她自己放學都沒有人接……”
說著說著,何嬋眼眶紅了。
旁邊的何清書連忙上前給她遞紙,母女倆抱在一起,氛圍凄凄,男人的臉色有點尷尬,這訴苦對象怎么還反過來了呢。
張繁弱在旁邊忍笑。
何嬋果然不需要他操心,這演技杠杠的,絲毫不輸秦晚臺,該說不愧是高級女干部嗎?身上總有一些共通之處。
畢竟像她這種級別的,
忙碌可能是常態,但也不可能沒人接孩子,畢竟秘書又不是擺設。
可惜張繁弱忘了,
賣慘對一些人有用,但對另一部分人卻很有可能會變本加厲。
“妹子,我也知道你過得苦啊。”
男人的媳婦這會開口了,看著周圍感慨道:“自己一個人在大城市生活,身邊一個熟悉的親人都沒有,我們都知道你不容易。”
何嬋聞言擦著眼淚點了點頭。
然后就見女人繼續道:“所以這次過來,我們就不打算走了,想托你在電視臺找個事兒做,都知道你管電視臺,這點對你不算事,我們在這住下,隔三差五還能來看看你,也能幫你照顧清書,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何嬋愣了愣剛想開口。
“小蟬,這忙你必須幫啊。”
男人推著那個叫恩林的小孩過來:“我們不是想來粘你的,實在是為了小孩沒辦法,老家教育環境太差了,再放老家你侄兒就廢了,省會教育資源好,我們沒跟腳只能指望你,你給我們在臺里找個事兒做,讓你侄兒進個好點的學校,都是一家人,這忙你得幫。”
這二人一人一句,言之鑿鑿,
何嬋笑容有點勉強,緩緩開口道:“哥,嫂子,你們都開口了,我肯定會想辦法幫你們的忙。”
面前夫妻還沒來得及笑。
“但是我只能看恩林的學習成績,盡可能幫他找個合適的學校,至于你們想去臺里那是真去不了,我是領導不假,但臺里都有硬性規定……我不能一個人做主。”
聽到這,二人的笑容變得十分難看。
“小蟬,你這不是要你哥為難嗎?”
男人皺著眉頭,道:“我跟你嫂子啥文化沒有,你不幫忙我們能干啥?到工地搬磚頭,成天累的要死不還是沒有精力照顧小孩嗎?”
旁邊的女人說話則更是尖酸:“小妹,你不能發達了就不管親戚了啊,電視臺你是大領導,啥話你說不上?就看有沒有這個心,當初你要上大學大爺不愿意,不都是俺替你說話的嗎?咱做人不能忘恩負義啊。”
何嬋緩緩吸了口氣。
完了完了,腦袋又開始疼了,針刺般的疼痛讓她很想發火,她也從來不是什么良善可欺的人,但當著三個孩子的面兒,她只能強忍著讓自己收斂脾氣。
這時候。
“咱們進屋里玩吧。”
張繁弱忽然站起來看著那倆孩子:“這外面太吵了。”
何清書猶豫著提起書包。
她看出自己媽媽現在非常為難,心里不太想走,但她看到了張繁弱向她使的眼神,最后還是決定聽弟弟的話。
“走吧。”
張繁弱看著那個叫恩林的小孩:“屋里好玩的可多了。”
夫妻倆不愿意讓他進屋,
畢竟二人也看出來了,這個傳聞中不太好說話的妹子對孩子非常上心,便也想拿著恩林當做討價還價的籌碼。
“別拉我!”
何恩林聽說屋里有好玩的,哪還管爸媽的勸阻,不耐煩的甩開手就跟著張繁弱進了里屋。
三個孩子一走,
何嬋的心里頓時一松,臉上也從容了許多,看向剛才說話的女人笑著道:“嫂子,當年的事兒我永遠感念你們,但是……”
另一邊的屋里。
何恩林一進屋兩只眼睛就開始放光,撲到何清書的手辦架前:“好帥的機器人!還有皮卡丘!”
何清書對他的舉動還算容忍,只是滿臉擔憂的看向張繁弱:“就讓媽媽一個人在外面嗎?”
張繁弱安慰的摸了摸她的頭。
“你和他呆在這里。”
張繁弱貼近她耳邊輕聲道:“別讓他出去搗亂,我出去幫何姨,知道了吧?”
何清書重重的點了點頭。
背對著她的期望,張繁弱打開門偷偷溜了出去,此時外面的談話也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妹子,你就幫幫哥這個忙吧。”
男人坐在沙發上苦口婆心的哀求道:“都是一家人,你咋能這么絕情呢?你就是不管我倆,你可認恩林?他可是你侄兒,在家天天念叨著要來看你啊。”
何嬋沉默片刻,道:“哥,我說了,恩林上學的事兒我可以幫忙,但你們兩個真不能進電視臺,臺里我是領導,但正因為這樣我才不能給別人留把柄,你們要是不體諒我,那我也沒辦法,反正白眼狼這稱呼我背了這么多年,也沒指望老家人再說我個好。”
說這些話的時候,
何嬋的聲音依舊很柔,但任誰也不能忽略其中的那股決絕,不管別人如何看待,但張繁弱覺得這一刻的她美極了。
另一邊的夫妻二人對視一眼。
似乎明白這就是何嬋的底線,二人不再追求進不進電視臺,開始圖謀起另一件事。
“行,你既然這么說了,哥不讓你為難。”
說著,男人理所當然的道:“但孩子在省會上學,我們平常工作忙怕照顧不好他,就讓他在你這住著吧,也正好和清書做個伴兒。”
何嬋愣了愣,沒想到二人會提出這么一個要求,但這么過分,在張繁弱眼中百分百被懟的事兒,居然讓何嬋猶豫了。
這特么也能猶豫?!
張繁弱急了,恩林這小孩他就接觸了一會,但他敢百分百斷定,要是讓他留在這何清書肯定要被成天欺負。
“咳咳咳——”
情急之下,張繁弱發出一連串浮夸至極的咳嗽聲,然后從三人面前經過,沖看著他疑惑的夫妻二人淡定道:“有點口渴,出來倒杯水。”
夫妻二人對他沒什么興趣,
聽到這便收回了目光。
反倒何嬋感覺他有點反常,看著他沒多久,張繁弱找到機會便向她瘋狂使著眼色。
不要回應!不要回應!!
何嬋get到了他的信號。
“這哪能行。”
她不再猶豫,對著夫妻倆笑著道:“孩子小,在我這住的時間長了就和你們生分了,那到時候不就成我兒子了嗎?”
她說的是玩笑。
但是夫妻二人的精神卻一振奮。
“那不更好了嗎?”
男人看著她殷切笑道:“你是她姑,姑姑本來就能頂上半個媽,他要是和我們生分了就過繼給你,讓他叫你個媽也沒事。”
何嬋人都懵了。
還能這樣?自家的孩子讓叫別人個媽,這當父母的是瘋了嗎?
這時候,旁邊女人拉上她的手。
“妹子,嫂子跟你說句知心話。”
女人看著她,苦口婆心的道:“你現在離了婚又不想再嫁,長大以后清書一嫁人你還能指望她給你養老送終?咱總不能當個孤家寡人吧?恩林這小孩最知恩,你以后對他好,他也絕對掏心窩的對你!”
何嬋懂了,臉色一時間變得十分難看。
張繁弱也被這對奇葩夫婦氣笑了,人還沒老,這就已經想著吃絕戶了?動作夠快夠不要臉的啊。
“哥,嫂子,你們這話我不愛聽。”
何嬋直接收斂起了笑容:“年代不一樣了,現在生兒生女有什么區別?就看孝不孝順,生再多兒子,不孝順不還是一個都指不上嗎?”
“……話不能這么說。”
男人干笑著道:“兒子總歸和女兒不一樣,女兒嫁出去那就是別人家的人了,我們這不也是為你考慮嗎?”
“不用為我考慮。”
何嬋直接閉上了眼睛:“我就算孤家寡人一個,國家也不會對我不聞不問的。”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
女人這時開口想要緩和氣氛:“跟你開玩笑的,我們也就這一個兒子哪能舍得?就是想把人留在這里跟清書做個伴兒,不然你工作忙,清書一個人多孤單啊。”
這時候,張繁弱忍不住了。
或者說這種時刻他不再想讓何嬋一個人孤軍奮戰。
“媽媽。”
他開口就石破天驚,當著二人的面直接摟住了何嬋的細腰:“那個弟弟要住進來嗎?可是家里已經住不下了啊。”
何嬋懵了。
夫妻倆也傻了。
這小男孩叫她媽媽??何嬋不就只有一個女兒嗎?
“這是誰啊?”
男人直接站起身皺著眉道:“小蟬,他怎么叫你媽媽啊?你這么些年不是沒結婚嗎?”
他的語氣讓何嬋有點不舒服。
她剛才也有點懵,但這會冷靜下來迅速想清了張繁弱的用意,心中感動的同時也笑著道:“是沒結婚,這孩子叫張繁弱,救過我的命父母也都去世了,所以我就把他領養了。”
“領養了?!”
男人下意識忽略了救命是怎么回事,聲音頓時變得有些生氣:“這么大的事兒你怎么不和家里人說說呢?咱們家這么多小孩你非要從外面領養一個?”
“家里人,是多。”
何嬋笑容漸淡,余留下來的卻愈顯真摯:“但真心對我好的,也就這兩個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