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小組五人各自離開,準備開始全新一天生活的同時,晨光中打著哈欠的尹露娜,也隨著自己的小隊一起,來到了托貝斯克西區,密布著不正常黑云的天空下的倉庫附近。
昨夜天空中的異常現象教會當然注意到了,再加上偵查結果顯示,疑似有天使級遺物在市區出現,因此即使是尹露娜所在的滿編的小隊,依然只是負責起了裝扮成警察詢問附近的人們昨夜情況這種基礎的調查工作——真正在核心區域處置的,是十二環及兩位十三環術士。
只是小隊的調查還沒進行多久,尹露娜便被叫走,來到了那間已經沒人的倉庫里。
如果夏德還在這里,一定會很驚訝,在損失了如此大面積的承重墻的情況下,這倉庫依然還沒有垮塌。
“問題真是嚴重。”
看著像是被橡皮擦擦過的倉庫附近的街景,十七歲的姑娘輕聲感嘆著。她一邊走著一邊看向周圍,一點也沒有感覺到這里很危險,因為她知道這和夏德小組昨晚的行動有關。
這片倉庫區域距離創造與毀滅教會的教堂最近,因此創造教會的十三環術士,“鋼鐵右手”薩里·皮羅特先生負責統轄這次調查工作。至于為什么機械教會負責的調查,會讓太陽教會的小隊進行外圍問詢工作,是因為牽扯到天使級遺物,按照規定,不能由任何一家教會獨立調查。
“貝亞思小姐,上午好,這邊!”
皮羅特先生是個個頭很高,看起來很隨和的中年男人,但尹露娜知道藏在他右邊袖子里的手臂非同尋常。
這位十三環術士站在倉庫中和尹露娜寒暄了幾句話,隨后才說明想要讓她嘗試去感知這片區域發生的事情。混亂的靈與躁動的低語要素,直至黎明時分仍然沒有平息,普通人進入現在的倉庫,身體恐怕立刻就會產生異變。
“占卜是肯定不管用的,現場痕跡的勘察,也只能說明這里曾經有不少于三個人。調查昨晚附近的馬車或者其他蹤跡,只有王室、軍情六處和警察們的馬車經過,但都有正常理由。不過,有附近的工人匯報,他看到了骷髏馬拉著一架南瓜馬車,我們并不能確定,這是否是因為過度的疲勞而昏了頭。”
皮羅特先生解釋道,尹露娜點頭表示理解:
“我來試一試。”
她喚出命環,在人們敬畏的眼神中將其化作了暗金色的天平。隨后,雙手捧著那發光的天平,在頭發發梢部分微微揚起的過程中閉上了眼睛。
好半天,尹露娜才給出答桉:
“我感受到了‘虛無’的力量,代表著空洞、消失的力量......這與我在教廷受訓時,接觸過的賢者級遺物古代賢者的涂抹筆很像,但力量更強大。”
一大早便被安排了工作的褐色長發的姑娘,盡職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的確是天使級遺物,而且還是較強的那一類天使級遺物。我無法追蹤如此混亂的要素,但我可以嘗試用‘平衡’的天賦,讓這里的要素水平正常一些。不過不是完全抹平痕跡,我仍然建議封閉這里,至少半年后才能繼續被普通人使用。”
皮羅特先生也支持尹露娜的看法,于是尹露娜繼續捧舉著暗金色天平,將躁動的低語要素調整到與啟迪要素相對平衡的狀態。隨后,她又打聽了一下其他的調查結果,在確認毫無進展后,才準備去找自己的小隊繼續調查工作:
“夏德和露維亞昨晚到底經歷了什么,他們的小組任務這么危險嗎?圣拜倫斯對函授學生,也太嚴苛了吧?”
她心中想著,從倉庫門口離開。
街道兩側已經被警察拉上了警戒線,創造教會的環術士穿上警察制服站在街口,防止有人闖進來。至于真正的警察,正在全城尋找在地面上留下了車轍印的那架馬車,但一開始運棺材的馬車已經被遺物消除了,甚至都因此無法占卜具體的信息。而多蘿茜的南瓜馬車在碼頭變回南瓜后,已經被夏德變成了玩具,然后用火焰燒掉了。
因此,這調查其實也不可能有什么結果。
“夏德和露維亞,應該沒有在昨晚的事情中受傷吧?”
雖然對他們很有信心,但她心中還是有些擔心的想著。同時,尹露娜已經鉆進了倉庫大門側前方的巷子,打算抄近路回去。這巷子也被封住了,負責把守這里的環術士則在巷子另一端出口的街道上,畢竟那里的視野很開闊。
巷子很短,如果沒有礙事的垃圾,不過兩三分鐘就能穿過去。至于垃圾,并不是腐爛的食物或者骯臟的生活用品,被丟棄在這里的都是附近工廠廢棄的金屬制品。包括但不限于報廢的蒸汽缸、被鋸斷的蒸汽管道、櫥柜門已經消失的金屬柜子。
而在尹露娜經過了那只靠在墻邊的金屬柜子時,她的余光掃見了自己的側面、柜子的后方居然有人影。下意識的轉身做出防御反擊的動作,這才看到櫥柜后的人影并沒有攻擊她的意思。
那是一個穿著白色長袍的金發男人,手中拿著一卷卷起來的羊皮紙卷,并帶著一副神秘莫測、說話肯定只說一半的神秘表情望著她。男人這副樣子不說和這條小巷很不搭配,甚至和這個時代都不搭配。
尹露娜在教廷受訓的時候,只見過密語學者、祭司、守密者們穿類似風格的衣服。
她微微皺眉,警惕的神情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更重了。眼前的陌生人初看很正常,但逐漸的便能感受到越來越強的低語要素。他手中的羊皮紙和他的兩只眼睛給尹露娜的感覺,分明像是正在做特殊占卜的露維亞。
仔細感受面前這個人形生物的本質,一瞬間甚至感覺自己已經觸碰到了真正的命運。未來仿佛都濃縮到了這個人形生物的手中,單一的點在他的手中分岔,延伸出了萬種可能性。
“天使級?你是倉庫里......”
說完又感覺不對,倉庫中分明是抹消一切的力量,而面前的則是命運。
尹露娜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隨后感覺到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時已經濕透了。春季清晨的陽光一點也不溫暖,相反,她在腦袋昏昏沉沉中感覺到的是太陽的冷意:
“你是......假如(if)?”
眼睛勐地瞪大,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遇到了,這個傳聞中的不可知級(0級)遺物。
“是的。”
男人點頭說道,見尹露娜看向巷口想要喊人,又提醒道:
“我們的對話不會被任何人知道,也不會被任何人打擾,這種基本的能力我還是有的。尊敬的天選英雄,我并無惡意,只是,想與你玩三場游戲。”
“游戲?”
尹露娜狐疑的問道,然后勐地向上丟出了陽光槍。金色的雷霆在小巷上方炸裂,但等了好半天,卻沒有任何人走進來查看情況。
“假如”搖了搖頭:
“平衡的被選者,天選的英雄,你不必對我有什么忌憚,這只是游戲而已。”
說著,他展開了羊皮紙卷面對自己:
“假如,亦是如果。雖然未來具有不確定性,但我們都知道,不同的選擇,會迎來不同的結果,只不過人們無法確定某個選擇會對應怎樣的結局。”
他的視線越過了羊皮紙,看向了尹露娜:
“而這場名為假如的游戲,便開始于你提出一種對未來的選擇,我會模擬出接下來的所有事情。這并非預知未來,也并非噼裂時間線創造平行的時空。這僅僅只是,假如的游戲。”
尹露娜沒有因為對方對自己的尊稱而放松警惕,她眉頭緊皺,命環化作的暗金色天平已經浮在了身后:
“如果我拒絕呢?我不想知道未發生的事情,我更想親眼去見證自己創造的未來。”
“天選的英雄,舞臺的主角,請原諒我的無禮,但請不要拒絕我。請告訴我,你將會作出怎樣的選擇,當你結束了今天上午的工作,你會去做什么?”
男人溫和的問道,見尹露娜依然不開口,便又問道:
“那么回答我另一個問題吧:如果為了這個世界的安危,要犧牲你所卷戀的人,那么你會選擇這樣做嗎?”
“當然不會。”
尹露娜想也不想便回答道,這根本不需要思考:
“雖然人們總會認為我是什么英雄,但我從來不這樣認為自己。在善惡之間,我站立于中間線上,是的,也許也不是那么中立,而是更偏向于善良,但我絕對不會去犧牲自己所卷戀的人......我并非一個純粹良善和守序的環術士,否則早就去舉報夏......那些損害教堂利益的事情了。”
她回答的很順暢:
“也許真的有人愿意為了世界犧牲一切,但那種極端的行為,我是不會做的。善惡在我心中,我所做的就是平衡。你的問題很可笑,如果你問我,殺掉一萬人拯救一個人是否值得,我告訴你,值得。”
在目前
所有的被選者的第一候選中,除了尹露娜以外,其他人都有奇奇怪怪的偏執和想法。其實,尹露娜未嘗沒有“獨特”的想法,只是她遇到了夏德和露維亞,而兩人從來都沒有讓她,被迫做出任何的選擇和決定。
手持羊皮紙卷的男人露出了笑意,似乎很滿意這個答復:
“平衡之道,的確很適合你。那么如果我說,你可以借由‘假如’,去窺視到也許會發生的悲劇,從而避免它們呢?這不是玩弄時間和命運,因為這真的只是一場游戲。”
尹露娜依然搖頭:
“不可知級遺物的話,我是不會信的。未來在我手中,我不需要游戲。”
“那么好吧——不玩游戲你就不能走。”
男人繼續笑著說著。
“你早這樣說,不就不用浪費時間了嗎?接下來我要前往圣德蘭廣場六號,去找夏德·蘇倫·漢密爾頓。”
根據“骰子故事集”時的經驗,遇到這種自己無法處理的事情,去找夏德幫忙是最好的選擇。
男人點點頭,看向手中展開的羊皮紙卷,念出了上面的文字。而隨著他的話語,金線在兩人之間的空氣中,用漂亮的花體德拉瑞昂字母,勾勒出了被念出的內容:
你是尹露娜·艾米莉亞·貝亞思,天選的英雄,平衡的被選者,舞臺的主角。
今天清晨,你被敲門聲吵醒,參加了教會組織的一次獨特的調查任務。
你完成了倉庫區的調查,你得知了昨晚附近出現了異常的貓叫聲,但這無法指明任何人;
你隱瞞了自己知曉的所有真相,向你的隊長申請了假期,隊長體諒了你的忙碌,同意了你的申請;
你乘坐馬車前往了圣德蘭廣場六號,與車夫的談話讓你得知了他的悲慘生活,你的心情變得低落;
你看到了圣德蘭廣場六號的破舊的房門,對房門的破舊和房子的窗戶釘著木板感到不解;
你向在廣場附近遛狗的好心人打探情況,得知這是本地有名的鬼屋;
你依然敲響了房門,門被打開了,末日的守門人、庇護所的看守者、永續人理的亡靈、被束縛的灰頭鷹接待了你。
“等等?夏德家里的這四個人是誰?”
尹露娜驚訝的瞪大了眼睛,懷疑夏德家遭到了神秘入侵。
“不,這不是四個人,這是同一個人的四個稱號。”
“假如”提醒道,尹露娜眨眨眼,看到面前的金色絲線繼續流淌,編織出新的內容:
開門的靈魂問道:終末的時間還未到來,天選的英雄,你如何找到了這里?是那數次闖入這里的毀滅時間之女,給了你提示?不,她還沒有打贏我,她不能隨意使用這里。
尹露娜已經完全理解不了這種情況了,但至少她還記得,夏德曾說過“灰頭鷹”是斯派洛·漢密爾頓。
“我......”
你無法回答靈魂的問題,但你知曉自己不應該在這個時間點來到這里;
守門人向你發動了攻擊;
你死了。
“啊!”
尹露娜驚訝的叫了一聲,然后看著面前的金色絲線炸成了光點。她捂著自己的腦袋,感覺自己的頭,像是被榔頭狠狠敲了一下,隨后又摸向自己的鼻子,鼻血緩慢的流淌到了唇邊,血液的味道沒有讓她恐慌,反而是剛才得知的事實讓她慌亂:
“斯派洛·漢密爾頓的靈魂,不是已經走向終末了嗎,怎么可能出現在......等等!破舊的圣德蘭廣場六號?被釘著的窗戶?他說我不應該在這個時間點到來?引導我的毀滅時間之女?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真相只有一個——”
劇痛的腦袋中,思緒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晰,尹露娜咬著牙看著對方,看著那卷羊皮紙:
“假如......假如......你模擬的未來中,夏德根本不存在!這是,沒有夏德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