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渣渣的鬧騰中，‘鈴鈴鈴’上課鈴聲大作。
剛剛都快要抬起整棟樓的喧鬧聲戛然而止。
伏在欄桿上的學生們作鳥獸狀竄進各個教室。
這邊廂，黃維鳴乜向周寬的目光還沒來得及收回，感嘆著說：“總算有那么點我熟悉的味道了。”
心里淦淦的。
周寬微微笑著，也不吱聲。
裝逼這種技術活，周總還是比較感興趣的。
這模樣黃維鳴也不意外，右手朝前攤開：“外面冷，先去我辦公室吧。”
“好。”周寬應聲。
兩人并頭穿過操場往行政樓走去。
鞋底踩到幾片徹底失去生機的棕黑色落葉發出‘咔嚓’脆響，周寬也不看黃維鳴，只是笑呵呵的說：“校長啊，這你都不表示表示？好歹我堂堂周一億。”
“我幾十歲，還是你在高中的校長，給個面子。”黃維鳴有意打了個哈哈。
周寬就笑：“我懷疑校長你是故意安排在這個時間點的，只是沒有證據！”
黃維鳴才不會在這種話上搭腔。
那不是明擺著的事情？
他還能不知道周一億在群體煽動性上的功底？
見黃維鳴沒吱聲，周寬并不意外，像是漫不經心的說了句：“年輕群體最容易狂熱，他們追求和相信的一般不是真相和理性，而是盲從、偏執。”
黃維鳴瞥一眼周寬，像是反問，又像是在肯定：“他們這個階段因為盲從而考出更高的分數，不好嗎？”
“很好。”周寬認同的回答。
以白華這一帶的基礎發展水平，在2010年這樣的時代，無論他們是否有其它的安排、選擇，依照現行體系，只要還是想要在國內發展，高考分數越高越好！
而且福南一地，是高考出分后再進行志愿選擇。
分數更高，選擇自然就更多。
對已經是高中階段的人來說，上一個好的大學，打下一些基礎，再來談安排、選擇，明顯會更有底氣。
周寬特地提一句群體狂熱，是因為他也就今天‘碰巧’給二中的學子打打雞血，頂多是在眾多二中學子心中埋下一顆種子；后續必然需要二中相關人員去更進一步引導。
其實周寬心知肚明黃維鳴一早就想通過他這個剛畢業的學長現身說法的講兩句，來簡單復制上一屆的激情熱烈。
不然他也不會陪著黃維鳴站在教學樓下嘮嗑。
怎么說，今天這天氣也怪冷的。
再次坐進校長辦公室，周寬輕輕跺了跺腳，驅散透進來的寒意。
黃維鳴再次給周寬泡了杯熱茶，遞給周寬，都還沒坐下，嘴上就笑瞇瞇的說：“整體觀察下來，沒有浪費你投入的幾百萬吧。”
周寬雙手捧著茶杯暖手，笑了下：“現在還說不好，高考成績才能說明問題。”
‘嚯’了口茶，暖暖被‘魔法攻擊’到骨子里的寒意，周寬望向黃維鳴：“軟件效果再好，如果對學生學習沒有產生實質的幫助，那這初步投入也是失敗的。”
一聽這話，黃維鳴愉快的笑了起來：“巧了，要是你早來兩天，還真沒有確切數據來說話。”
“前兩天剛剛結束的高三模擬考整體成績較12月份的模擬考提升了6個百分點。”
略頓，黃維鳴雙手攤開，坦率的說：“白華的情況你也知道；
教師群體的素養水準與市里高中教師團隊都有較大差距，如果說你之前自己用的軟件起到了一定積極作用，那么現在你投錢搞出來的軟件已經在很大程度上抹平了教師群體在教學水準上與市里、省城的差距。”
“知識的教授與傳播向來是一個很復雜的體系，不記得誰說過，把自己的想法裝進別人的腦袋是最難的事情之一；
恰恰教師授課就是一定要把他對課本知識的理解裝進學生們的腦子里；
不同人單獨的口頭表達能力有高有低，現在你公司開發出來的軟件能在很大程度上將教師要傳達的知識點通過圖像、動畫等等直觀的表現出來；
而且較之前的軟件有大幅提升，幾乎趨近于完美復現實驗、現象、過程等等；
這等于是給了教師們一個良好的傳播介質，所以效果才會很明顯。”
“當然，要說效果，其實越是落后偏遠的地方會越明顯。”
聽黃維鳴說完，周寬也是深表認同，笑著說：“這也是驅動我成立公司專門來做這件事情的原因之一。”
“你畢竟親自體驗過。”黃維鳴面帶微笑的說，“再說你還是個有夢想的年輕人。”
在‘模擬學習游戲’相關問題上，周寬跟黃維鳴聊了許多。
自己親自以此學習過一遍，又旁觀了‘模擬學習游戲’的實際課堂表現，周寬也有了更多的想法。
他跟黃維鳴提到了一些新的更科學有效的方案。
比如可以嘗試從多媒體方面升級，試點裝載‘電子黑板’之類的硬件支撐。
所謂‘電子黑板’其實可以簡單理解為一塊很大的觸摸屏，集成處理硬件，支持windows系統就行。
白華夢可以對‘模擬學習游戲’進行針對性升級。
讓老師直接通過電子黑板來板書展示教學內容。
這也是隨著時代發展很常見的一種信息教學應用方式。
反正就是探索在現有素養水準的教師群體的實情下，通過科技手段、科學方法來盡可能的拉平教育差距。
讓學生群體更直觀的獲取知識。
雖然還是叫‘試點’這兩個字，但從目前狀況、周寬的已知來看，效果是向好的。
成果也已經出現，這也讓周寬在心里松了口氣，白華夢沒白干。
末了，黃維鳴特地斟酌著問了句：“如果今年高考出了好成績，依你看，上級的撥款應該用于哪些地方？”
見黃維鳴問得認真，周寬也沒多想，直接回答：“當然是興建教學樓，多招生，趁勢擴大成果。”
黃維鳴低垂著眼簾，琢磨起來。
見狀，周寬望向黃維鳴，字斟句酌的說：“其實我個人覺得啊，校長你可以不用那么著急；
比如，先讓二中這個學校升升級，爭取被評選為市重點甚至省重點，這樣你個人的級別也會隨之而水漲船高，畢竟你又是校長又是校黨高官，這樣一來，再跳出去就舒服多了。”
最后周寬也沒忘補充：“當然，我也就這么一說。”
至于怎么防止被摘桃子，這事情周寬才不會提，黃維鳴肯定懂。
周寬的話語落下后，辦公室安靜了好片刻。
黃維鳴一直低垂著眼簾，面露思索。
周寬也不著急，雙手捧著杯茶，不時‘嚯’一口。
他跟黃維鳴之間的關系還是很融洽的，就現在來說，都要比跟林國福之間融洽。
林國福林處長畢竟是條咸魚，沒有夢想，頂多就是能一起‘針砭時弊’。
跟黃維鳴是在二中期間就反復拉扯相處出來的‘感情’。
完全可以用得上‘勾肩搭背’這個詞。
周寬的意思已經很是清楚了，現在黃維鳴的行政級別相當于正科，如果二中能升格為市重點高中，一般校長書記的行政級別也會水漲船高，成為副處，如果是省重點，有很大幾率升格為正處。
雖然這是行政級別，不能直接等同于體制級別，但這相當于另辟蹊徑，曲線升級。
也就是說，如果黃維鳴的目標是體制內的教育體系，這樣的路子他可以有一個更好的基礎。
好片刻后，黃維鳴忽然起身去關上了辦公室門，邊回走邊沉吟著開口：“比較難。”
周寬說了句：“隔壁一中都省重點了，二中去年表現跟一中差距不大，只要今年高考成績再作突破，市重點肯定沒跑，這樣路子也算走通了，無非是多熬兩年上省重點。”
黃維鳴索性直接開誠布公：“你意思是我熬到先在省廳掛上職？”
“你現在應該在縣局掛了職吧？”周寬反問。
這個局當然指的是教育局。
黃維鳴輕搖了下頭：“還沒有，不過我聽到了點風聲，今年應該差不離。”
周寬稍作琢磨，忽然問：“你不會是想今年高考出個清北生，就爭取轉去局里工作吧？”
“有過這樣的想法。”黃維鳴還是坦誠相告。
他的夢想就是二中出一個清北生，一個就行，實在不行他女兒今年高考考上清北也行。
現在二中的整體教育形勢十分喜人，黃維鳴的夢想就差最后那一哆嗦了。
周寬又問：“是在體制內的教育系統走，還是想要跳出去？”
黃維鳴很肯定的說：“當然是教育系統，跳出去對我一個中年男人來說有點太為難了。”
于是，周寬就說：“這么多年都熬過來了，也不差這兩年，今年先在縣局掛上職，高考后把市級重點爭取下來，行政級別的提升可以順理成章去市局掛職，這就直接跳出了白華，多好。”
沒給黃維鳴開口的機會，周寬認真說了句：“我也不瞞你，其實我個人是很希望你在二中校長任上再多干幾年。”
本來還在心里嘩啦啦撥弄算盤的黃維鳴忽然抬眼望向周寬，皺眉道：“哦？”
周寬也沒瞞著，開誠布公的說：“我需要白華夢的‘模擬學習游戲’在白華徹底夯實成果。”
“不能是就這么一兩屆的短暫成果。”
“別的高中拋開不說，換一個二中校長，對我來說全是麻煩。”
說著，周寬看一眼面色依舊平靜的黃維鳴：“直白一點，我們之間的溝通交流非常順暢，換個人絕對沒有這么舒服，哪怕是你推薦的、認識的。”
“比如我跟林處長現在就不很融洽。”
黃維鳴一下捕捉到了重點：“老林……林處長對你有所指點？”
“算是有一點。”周寬沒否認。
接著簡單解釋：“這么說吧，雖然現在我只是身家過億，但我的生意攤子鋪開得比較廣，可能三五年時間，我的身家就會膨脹到十億甚至數十億，所以就算是立，我也得先立一塊牌坊。”
“當然啦，也只是有備無患。”
周寬沒提譚曉蔓的存在。
現在他之所以能如此輕松自在的享受周一億光環，跟譚曉蔓的存在是脫不開關系的。
還是那句話，拋開更詭譎的體制，光以身家論階層，普通人的跨越過程中會有很多坎。
按照習慣性的取整算法，0到100萬是第一次大跨越，以此類推：千萬是第二次、億是第三次；億以上步步是坎。
先說實際的失敗例子：前世的周寬就倒在第一次大跨越上，整個人都被拖垮了。
而現在，周寬可以說是風輕云淡的連續完成了三次跨越。
這過程中所有大環境上的坎可以理解成因為譚曉蔓的存在被一掃而空。
根據‘譚氏’的底蘊，以鴻鵠的發展形態，用不了太久，周寬就需要跟譚曉蔓與譚氏、林若漪與老林家共同面對這些坎坎坷坷了……
面對周寬的坦誠，黃維鳴也沒有回避，里面的彎彎繞他也懂一些：“我考慮考慮。”
話音一落，黃維鳴又說：“不過我還有個小疑問，光是教育方面的牌坊足夠用？”
“如果是深耕下去，肯定足夠的。”周寬笑著說。
黃維鳴挑了下眉，先是裝模作樣的唏噓了一番，然后才笑瞇瞇的說：“其實我考慮不考慮的，也就那么一說，本來就是個互惠互利的事情，真要急著跳出二中，指不定我一輩子都在縣局了。”
周寬只是笑而不語。
他心里也是這么想的。
縣局的局限性太大了，很多人一進去就是一輩子。
黃維鳴又在心里撥弄撥弄算盤，斟酌著說：“白華現在這么窮，你就沒有別的想法？”
這話說得周寬眉頭直跳，故意上下掃量著黃維鳴，咂咂嘴，最后才說：“校長啊，半年不見，你這變化有點太大了啊！”
這模樣，黃維鳴還能不明白，邊說邊搖頭：“你小子原來也是有想法。”
然后大小兩條狐貍壓低聲音嘰嘰喳喳了好半天。
那光景，基本上是完全詮釋了什么叫做‘狼狽為奸’。
最后，周寬定了下來：“行，依校長的意思試試。”
“反正試試也不掉塊肉，也能給我點機會。”黃維鳴大手一揮。
周寬深以為然：“確實，不過得等兩天，我搞搞場面。”
黃維鳴連連贊同：“對，必須把周總派頭整一整。”
一大一小倆狐貍就這樣達成了一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