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多，忙碌了一天的周同學得趕著去跟游玩了一天的家人吃晚飯。
自用的那輛帕拉梅拉留給周鈺開，只好麻煩御姐林送他一下。
聽小周說還要再打個電話，御姐林一雙水杏眼上下眨動，睫毛挑動，不做聲響中輕踩油門，路虎緩緩前行，駛離校園。
周寬撥出去的電話很快被接通。
聽筒中傳出齊眉的聲音，語氣平穩的招呼：“周總。”
聽不出多少旁的情緒。
周寬并不浪費時間寒暄，直言：“你發來的匯報郵件我都看了，很有毅力嘛。”
“讓周總您操心了。”聞言，齊眉語氣低了些。
她是個聰明人，不會不知道周寬能全面掌握白華局勢發展狀況。
這個時代，空間上的距離早已不是溝通交流的障礙。
而且她發出去的匯報郵件也不是那些漂亮講究的用詞，白華局面是什么情況還是如實描述了的，無非是沒有像王、陳二人那樣一味的邊表功邊訴苦。
略頓，齊眉言辭誠懇，一五一十的說了起來：“是我先入為主沒有做好完全準備，白華的情況和形勢比想象中要復雜，局面比較混亂，至今我也沒能找到好的切入口。”
“章幸沒離職前提過一些建議和想法，可能是她人不在白華，對當地情況缺乏實際了解，不太符合實際情況，我覺得白華現在的局面并不是非要我們退讓一步……”
聽到這里，周寬笑著打斷：“仗還沒開始就想著投降自然是行不通的；說說你的想法，直接一點。”
聞言，那邊廂的齊眉稍稍吸了口氣，面色肅然了些：“好的。”
稍作整理，齊眉簡略而直接的說：“昨天以前，局勢處于風雨前的寧靜，各方克制，只是看起來混亂。”
“如今，無論是鴻鵠白華，還是其他各方，包括那些看客，大家觀點都一樣，您的想法會讓局勢發生重大變化。”
“因為這件事情說大不大，所以許多人的觀點、包括做法不重要，問題集中在上層；要想解決上層問題，只能靠您出面。”
“如果上層問題能得到解決，其他問題我有信心處理好，最起碼不會讓項目繼續停滯不前。”
聽齊眉說完，周寬念頭轉動，稍有放心，直接道：“有幾個事情通知你一下。”
“一是你所說的上層問題已經基本解決，接下來會出現一個沖突的集中爆發期，你做好心理準備。”
“二是春天商場劉海劉老板出面協調統一了本地商人的意見，極個別持有不同意見的不用管；也出面安撫了一批本地民眾，還有部分持有不同意見的民眾則需要你出面處理，不用顧及其中那部分嘉魚橋村民，如果覺得溝通困難，可以去找于亮簡單了解情況。”
“三是有人勸我調離王家巖、陳前澤，我覺得他們的行事作風和身上存在的問題是你的一個機會，我希望你主動抓住這個機會。”
“四是關于你個人，你的所作所為隔著千山路遠傳回來總歸會差幾分，你好好考慮，到底要不要、能不能一直堅守鴻鵠白華。”
齊眉腦瓜子嗡嗡響，足有半分鐘才反應過來，趕緊回答：“我明白，請周總放心，我一定努力，至于……別的，可不可以等這個項目正式落地以后再給您更詳細的答復？”
“行。”周寬應了聲。
臨掛電話之前，周寬特地強調了句：“有時候，不要試圖去和那些像是‘理中客’的人講道理。”
齊眉：“……”
聽筒中傳來長‘嘟’一聲，電話掛斷。
齊眉放下手機。
她畢竟只在抵達白華的次日見過周寬一面，當時她也沒撈到多跟周寬講兩句的機會，算下來今天才是第一次正式交流。
所以齊眉也沒想到，周寬會這么直白，這么開誠布公。
她多少有那么點不太適應。
不過齊眉轉念一想，又覺得很正常。
周寬能親自給她撥這個電話，就已經是一種態度。
她總不能指望周寬這個傳聞身家已經過十億的年輕大佬跟她一個下屬還要講什么七拐八繞的情緒照顧，還得委婉，還得考慮她能不能接受吧？
她齊眉都三十歲了，在社會上攀爬打滾多年，不會那么天真的認為誰還把她當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一樣，照顧她的情緒，教導她應該怎么做事……
反正說來說去，也不過是周寬的直白讓齊眉以往的部分經歷不管用而已。
仔細想想，齊眉反而覺得周寬比起那些故作高深要下屬猜測真正意圖的上司相處起來要輕松太多。
職場確實有不少歪歪繞。
很多時候其實并不需要這些東西，一是一、二是二，事情發展過程與結果總是清晰的。
略過這點小心思，齊眉重新審視起白華的局勢，一條條梳理完，最后感嘆出聲：“周總的效率真高。”
她明白周寬的全部意思。
一方面做好準備，應付接下來會爆發的沖突，上層問題只解決了一部分，未能解決的那部分就必然會發難。
另一方面是必須要出面處理完嘉魚橋村民‘搗亂’的事情，實在找不到突破口可以去找于亮。
于亮就是亮哥。
最后是一個機會和另一個機會。
前者是要在王、陳二人不配合甚至故意搗亂的情況下，做到平衡內部，最起碼不能是現在這樣人盡皆知鴻鵠白華內部不和。
這個機會周寬明確表示了希望齊眉主動去把握。
如果齊眉不愿意，那就用最簡單的辦法：調離王、陳二人。
所謂機會就是齊眉可以通過平衡內部事務展現她有能力真正獨當一面，有能力當好一個管理者。
后者的機會算是個承諾。
如果齊眉愿意，且能一直堅守鴻鵠白華，那么她的權限會更高，職位也會有所變化。
可以理解成在必要時候有處理鴻鵠白華一切事務的全部權限。
即：總經理。
不是掛名的那種。
當然，也不可能是一言堂。
至于最后周寬的那句提醒，算得上是給齊眉的支持。
話里的‘理中客’顯然跟王、陳二人有關。
齊眉念頭轉動間，已然有了計較。
結束通話后，周寬望一眼車窗外，汽車已經過了珠江。
夕陽正在緩慢消失，天色緩緩變暗，街道兩旁的路燈還未亮起。
余光瞥到林若漪的右手把在中控臺的旋鈕檔把旁，又瞄一眼目視前方車流的林若漪，周寬將手覆蓋了上去。
林若漪抽空看了眼周寬，嘴角上揚，黃昏的余韻透過車窗灑進來，那一秒綻放的笑容，以周寬如今的學識、文學造詣，只找到幾個字：
真踏馬漂亮。
悶悶的車廂內一下子就充滿了鮮活的氣息。
周寬細細體會著手掌心里那只小手的細膩觸感，絲絲縷縷的涼意冒上來，頓覺心曠神怡。
又看看御姐風范猶存的林若漪，周寬頗為滿足。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
將周寬送到一家酒樓門口，林若漪再次啟車回了東山口，周五正適合回家吃飯。
忙碌了一天的小周終于跟家人會合，一同吃晚飯……
這個周五，在白華許多人眼里，局勢變化可謂風起云涌。
等了一天，周老板的干涉終于落了下來。
偏偏外界只能是管中窺豹，如隔靴搔癢，無緣得見周大老板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只知道劉海忽然東奔西走，迅速統一了本地商人的意見，剩那么個把人持有不同意見，也已經沒什么影響了。
順便劉海還基本搞定了那些‘搗亂’的民眾。
這樣一來，就剩下最關鍵的上層意見。
然而有消息傳出，一直態度模棱兩可中帶著強硬的常務副袁縣近乎直接放手全部事務了。
臨近晚飯點，幾個沒去摻和電商試點的以及沒資格去摻和的本地有錢人湊在了白華街面上的一個茶樓。
這間茶樓在白華勉強算是半條龍，可以喝茶、談事、吃飯、打牌，倒也方便的很，周寬都應劉海的邀請去過一次。
這會兒，差不多都是些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有錢人眼神一對，立刻就聊起了白華的大事。
“聽說今天事情不少啊。”
“是挺不少的，估摸著再過兩天，鴻鵠白華就該騎上來啰。”
“老王你這話說得真有意思，一個搞電商的跟我們有雞毛關系啊。”
“就是，也不知道那個周大老板做了些什么，人都不在白華，還是有那種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意思。”
“不至于說得那么離譜。”
“說起來我還真沒看出來劉海那玩意那么會抱大腿拍馬屁，都不看看自己那年紀，我要有他那么不要臉，我這買賣早踏馬做到省城去了。”
“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吧你就。”
這些有錢人沒幾個互相順眼的，白華就這么點大的地方，也玩不出多少花樣，能走到現在這身家地位還在白華的，基本都發生過摩擦。
幾句話下來，大家面色都不是很愉快的樣子。
一時間有點沉默。
忽然有道聲音從樓梯間冒出：“嚯，你們都在啊。”
立馬就有人接茬：“呦，這不是李大老板嘛，今天居然沒去招待所。”
“不像話，李大老板難得來我們這種小地方，怎么能這么輕慢，不過……聽說李大老板被劉海給忽略了啊。”
這位李老板并不意外這種聲音，只是冷哼一聲：“劉海算什么，等著瞧吧，你們也是傻，那誰……再能耐，他也不過是有幾個臭錢而已，他能有別的？”
“你也是嘴硬的可以，連周老板的名字都不敢提了。”有人嘲諷，“讓我說，周老板人不在白華更好，他的一舉一動完全是對這里的降維打擊。”
“還要等什么？”
說是白華的有錢人，其實都是一群‘失意人士’。
就算那個李老板也不過武縣的前臺。
也不是看不起白華的有錢人，而是一直只能窩在偏遠縣城較勁的這個群體，格局其實很有限。
以前的劉海也屬于這群體，只不過他屬于最有能力、有機會再往外跑一跑的那個。
自然……白華自然也有不少早就已經將生意做到九州大地的大老板。
比如周寬就算。
而且周寬隱隱然已經算得上白華的首富，就算有那么一兩個身家頗豐的，頂多也只能跟周大老板的身家在伯仲之間。
比地位，估計周大老板還更甚一籌，畢竟他各方資源還是很豐富的。
周寬干涉白華局勢，所帶來的影響顯然不會是一幫‘失意人士’幾句無關緊要的討論。
別的不說，鴻鵠白華內部起碼就會有一些應對措施。
齊眉在再三斟酌之后，直接召集了鴻鵠白華內部全員會議。
沒管是不是已經到了下班點。
“各位同事，耽誤大家幾分鐘時間，簡單講兩句。”
“剛剛接到了周寬周總的電話，他向我們提出了一些新的指示和要求……”
齊眉一氣兒說完重點，王家巖便接過了話頭：“齊經理，周總的話不一定是你理解的意思吧，我們誰不知道中國的社會形式啊？”
陳前澤跟著說道：“是啊，從古至今就是人情社會，我們倒是可以大公無私，真鬧出什么事情，鄉里鄉親跟周總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嘴巴一歪隨便說兩句……搞不好我們就得抓瞎了。”
眼見兩人的說法有點鼓動其他同事搖擺的趨向，齊眉眉頭輕輕一挑。
按照她原先的作風，這時候怎么也該講兩句道理。
畢竟兩人都是從某種理性角度出發。
目光從王、陳二人身上輕輕掃過，齊眉心中感嘆：“周總……真是目光如炬。”
沒給眾人再說話的機會，齊眉直接說道：“這件事情大家保留不同意見，無須多說，既然是我全權處理，那出了事情就由我一力承擔。”
“王經理、陳經理，你們的意見呢？”
王家巖火速點頭：“我沒問題，正好我跟老陳與白華當地商人還算熟悉，我們去對接。”
陳前澤也連忙說道：“對，既然周總對我們提出了要求，那我們就應該盡快推動項目落實，我們先統一各方面思想，再去跟縣府談談。”
聞言，齊眉也沒看兩人，只是說：“也好。”
“這周末按照規定全員加班，大家各自加把勁，爭取這兩天有個確切的結果匯總。”
幾乎與此同時，從來都不怎么單獨碰頭的劉青跟吳華居然坐到了一起。
縣府某間辦公室，此時煙霧滾籠一樣的繚繞房間，經久不散。
兩根老煙槍各自吸著煙，都不著急開口，甚至都沒有目光交匯。
好片刻后，劉青彈了彈煙灰，語氣平和的說了句：“你怎么看。”
吳華聲音有點沉悶的回答：“不要試圖跟一些自覺有理的人講道理。”
他，跟周寬說出意思一模一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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