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奧林匹斯、阿斯加德之類龐大神系天后,才夠資格喊我妹妹,其他神后都得叫我‘阿薩爾姐姐’。
各大神系的神女也都來了,她們捧著神果神物恭敬稱我‘天后’.”
阿薩爾捧著自己臉,表情夢幻、眼神迷離,“赫卡忒主人在上,我如今也成為天境‘天后’啦,哈哈哈!
還有那些男神。
嘿嘿,即便是有家室的,也在神態言辭間曖昧異常,明顯對我有傾慕之心”
阿薩爾女神真的很開心、很得意。
她滔滔不絕說了半小時“慶祝阿薩爾天后歸來之天境宴會”的盛況。
每個得意之處還都不重樣。
哈莉也一直在邊上耐心聽著,直到她不說話了只在那兒打酒嗝兒,才淡淡問道:“他們之前也一直對你這么熱情嗎?”
阿薩爾愣了會兒,搖頭嘆息道:“當然不如現在熱情。之前我常年居住在阿查拉斯,億萬年來從無一個神王、天后級的大人物拜訪。
更不會有天境諸神一起為我祝賀的盛事。
如果天境神系舉行宴會,也很少邀請我。
即便想起我來,給我發了邀請函,我也只是坐小孩那桌。
嗯,就是跟神王天后的子女們坐在一起。
一般還只是些神力低微的普通神子神女陪我。
天后們更不會與我姐妹相稱,尤其是驕傲自負的赫拉。
過去數十億年,她從未正眼瞧我一下。”
阿薩爾臉上露出迷離之色,輕輕呢喃道:“我記得她上次對另一位女神露出如此熱情謙和的態度,還是在數十億年前,我們地球古神剛遇到赫卡忒主人的時候。
我雖然和宙斯他們同為古神,自身也頗有天賦,剛出生還沒修煉便可以舉起一座大山,可在赫卡忒主人面前,我只能勉強做個侍女。
只有赫拉她們夠資格和她稱姐呼妹。
當時赫拉便像個可愛單純的鄰家妹妹,整天拉著赫卡忒主人的手撒嬌喊‘好姐姐’。
當時她們也經常為赫卡忒主人舉辦各類宴會。
宴會主角當然是魔法之母。
無論男神女神,都圍繞著她打轉,他們的一言一行都在討她開心。
當年我也在宴會場上,但別說坐小孩兒那桌,我甚至沒有坐席,我是服侍他們的仆人。”
聽到她這么說,哈莉心里的擔憂倒是少了很多,表情也更顯輕松。
她就怕阿薩爾沉迷其中,無法認清現實。
“既然你沒糊涂透頂,為何還一直在天境肆意享樂、樂不思家?”
阿薩爾搖頭道:“我沒樂不思家,你看我現在不就回來了?
按照天境舊俗,一場盛大宴席至少持續三五個月。
如果神王興致高,一場酒席可能喝幾百年、上千年。
我記得當年赫卡忒主人被封印后,宙斯他們異常興奮,慶祝了足足5000年!
當時真的是酒湖肉山、昏天暗地。
無數人間王國為了供奉神靈吃喝而破產亡國,古神世界餓殍千里、人丁銳減。
最后宴會結束,只因為世上沒人了。
隨我等古神一起誕生的‘原始人族’幾乎死絕。
諸神只能聯手造人維持自己人間神國的繁榮昌盛,后來便是人類神話傳說中的黃金時代。”
哈莉道:“這么說你還有些意猶未盡、很不滿足?”
阿薩爾舔了舔嘴唇,點頭道:“不瞞你,我在起源墻上掛了太久,的確需要好好放松一下、享受一番。
但我也明白兩個要點,首先,神王天后對我態度的改變,與我本身沒什么關系,我可以得意洋洋,可以恣意享樂,卻不能忘乎所以。”
她向哈莉得意地眨了眨眼,笑道:“你放寬心,我只是享受好處,沒打著你的名義給出任何承諾。
哪怕他們多有暗示,我也裝糊涂,不理不睬。
其次,誰也不曉得魔力債務危機什么時候正式開始,但誰都知道天境必定是重災區。
我可以去天境享受一回這輩子從未有過的天后待遇,卻不會長時間待在那。”
哈莉嘆道:“你有小機靈,別人神王、天后活的時間不比你短,心眼子更是密密麻麻、長滿全身。你想白嫖,怎么可能?”
阿薩爾道:“好客上門,我總不能拒之門外吧?我位卑身賤、凄苦樸素了幾十億年,如今好不容易走狗屎運,遇到個牛皮哄哄,堪稱天地至尊的徒弟,還不能神前顯擺、享受享受?”
哈莉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接下來打算做什么?已經半個月過去,你的信徒與后裔應該都回來了吧?”
“唉,我掛起源墻幾十年,一直神力不顯,信徒幾乎流失殆盡。他們的后代或許活著,卻對我沒那么深的信仰,短時間內無法感應到阿查拉斯的變化。”
哈莉直接問道:“你打算什么時候隱匿阿查拉斯,來哥譚找我?”
阿薩爾想了想,道:“具體時間我也不確定。接下來我可能還得去天境幾次,有幾位天后的宴會邀請我已答應下來。
我不能食言。
之后可能還要在阿查拉斯舉辦至少一次諸神之宴,回請他們。”
見哈莉秀眉微蹙,她又立即道:“你放心,我明白現在是特殊時候,不該太過張揚,我會盡快結束這些俗事。
其實,你沒必要這么緊張。
這世上無數魔法師,無一不是魔法之母收割的目標;天境千萬舊神,皆為魔法之母復仇的對象。
我只是世間無數法師之一,我也只是千千萬萬舊神之一。
而我絕不是赫卡忒主人最痛恨的仇人。
如果真有告秋之落葉,那片落葉怎么也落不到我身上。”
哈莉再次陷入沉默。
理論上講,阿薩爾的分析很有道理。
她只是赫卡忒的侍女,區區侍女遠算不上“古神背叛事件”的元兇與主謀。
以天境神王、天后億萬年不曾理睬她,也從未重視過她的態度看,阿薩爾甚至連個幫兇都算不上。
如果她是幫兇,至少會被宙斯赫拉他們當做自己人。
對待自己人至少有面子情。
事實卻是,在阿薩爾走狗屎運成為哈莉老師前,諸神從未想過給她臉面。
明明是同一輩的“古神”,阿薩爾卻吃席時卻一直坐“小孩”那桌,還是沒地位沒能力的“破小孩”。
“布魯斯有詳細和你說過‘命運花園之戰’吧?”哈莉問道。
阿薩爾使勁點頭,臉上再次綻放自豪與得意的笑容,看向哈莉的眼神也滿是驕傲和欣慰,“不僅布魯斯說,天境神王天后都在說,說了不止一遍。
關于你的豐功偉績,也不止這一例。
如果說有什么東西能比天后珍藏億萬年的佳釀更令我沉醉,那便是眾神對我好徒兒的吹捧。
嘿嘿嘿,比他們拍我馬屁都更令我歡喜。
他們拍我馬屁,我一聽就知道是虛言討好,沒意思。
他們哪怕只實話實說講述你的故事,就好像是在溜須拍馬。
唉,父母往往將自己的夢想轉嫁到子女身上,見到子女取得成就,就和他們自己夢想實現一樣開心。
我從未有過成為‘宇宙至尊’的夢想,可我和那些父母一樣開心與滿足。”
哈莉道:“我在命運花園之戰中得到的最大好處,就是對命運之道的感悟。
我不確定自己是否多慮了,但我感覺你印堂發黑,似被不詳籠罩。”
阿薩爾臉一白,醉醺醺的大腦也瞬間清醒過來,急忙拉住哈莉的手臂,急切道:“你預言到我要遭遇不詳?為什么?是什么養的不詳?”
哈莉搖頭道:“我只是聽說了你在天境春風得意、縱情歡樂的傳聞,心中忽然隱隱不安,有些擔心你。”
說到這兒,她不由嘆口氣,“我人在地球,都聽說了你成為天境‘宴會女王’的事,可見你最近風頭有多盛。“
阿薩爾稍微放下心來,“你只是聽說我的傳聞,心里胡思亂想,并沒真的占卜到我的不詳,對吧?”
她一臉感動與激動,抓住哈莉手臂的雙手也更加用力,“哈莉,我明白你擔心我,所以才會隱隱不安。
我很開心,也很感動,若非你關心我,絕不會亂了心境。
俗話說‘關心則亂’,說的就是你這種情況。”
哈莉卻沒半點感動,只木著臉道:“命是你自己的,你自己都不在乎的話,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阿薩爾女神立即道:“我當然在乎自己的性命,尤其是現在,我的身份、地位因你而高貴,我的生活因你這個徒弟而精彩且充滿希望。
再沒什么時候我比現在更惜命了。”
“唉,你悠著點,遇到事直接往地球跑。”
哈莉嘆口氣,如同來時般突兀地消失不見。
等她離開,神車前方的神鳥鳳凰才晃動身子、抖動僵硬的翅膀,眼神驚懼左右四顧。
“走吧,那是我徒弟,神王之王魔女哈莉,剛才她凝固了時空。”阿薩爾有些得意地說。
神鳥鳳凰能聽懂人言,鳥臉還人性化地露出敬畏之色,回頭向女神低聲鳴叫一聲,展動翅膀,拉著神車進入阿查拉斯。
阿薩爾得意是真的得意,卻沒有得意忘形,更沒將“神王之王徒弟”的話當耳旁風。
回到阿查拉斯后,她立即派遣已回歸阿查拉斯的信眾與后裔,主動去人間、去靈薄獄各個小位面尋找30年前失散的信眾,或信眾后人。
30多年了,很多信徒已經死亡,只留下后代繼續信仰她。
除了加快阿查拉斯信徒回歸的速度,她也低調了許多。
至少天境諸神宴會上,有神后笑著稱她為“萬神之神師”時,阿薩爾連忙拒絕了。
至少她不會一連數日待在天境,與神王天后飲酒歡樂。
她很乖,只晚上參加宴席,天一亮立即回家,最多等到天黑了繼續來與諸神歡宴。
至少她學會了拒絕,拒絕后來神王、天后的邀請。
她公開表示:“我那徒兒雖有個‘魔女哈莉’的外號,名聲也不怎么好,但她真的好孝順、好體貼。
如今多元宇宙是多事之秋,她擔心我在外遇到危險,一直喚我去莉山享福。
我只是來天境與姐妹們歡飲幾場,她便焦躁不安。
俗話說,心憂則亂,她上次還親自到阿查拉斯堵我大門,勸我少出風頭,少在外面拋頭露面。
我好言相勸,做出各種承諾,她還是滿臉憂色。
所以呀,為了不讓我那愛徒煩心,等完成與幾位姐姐的約定,我暫時不會再離開莉山啦!”
阿薩爾承認,這番話有三分裝逼顯擺的意思。
就像人類老頭、老太們集會時,總會顯擺兒孫的孝順,以收獲眾多老伙計們羨慕嫉妒的目光。
但她也有四分為哈莉揚名的想法。
之前掛起源墻時,通過“第二愛徒”布魯斯的講述,她已經知曉自家“第一愛徒”在超凡界名聲不太好。
可等她真正回歸超凡界,才曉得“魔女哈莉”是何等名聲臭大街。
手段殘忍、坑蒙拐騙、陰險狡詐也就算了,她甚至連基本的信譽都沒有。
天境甚至流傳著“相信魔女的誓言,不如去聽惡魔唱歌,雖然都是假話,至少歌好聽”的話。
阿薩爾想將自己當做旗桿,為自家徒弟洗白,并為她重新豎立有情有義的好名聲。
最后三分想法則是為自己無法繼續參加天境宴會找個能被諸神接受的理由。
哈莉對天境諸神的交際圈子一點興趣也無,阿薩爾卻不同,她一直活在這個圈子里,活了幾十億年。
只是之前在圈子外圍打轉,充當別人的綠葉,無法進入核心圈子。
現在好不容易擠進核心,她不想放棄,只愿暫時離去。
她這番話達成多少目的,暫時還不清楚,可她十分清楚地看到和感受到,諸神看她的眼神里隱藏了快要隱藏不住的羨慕。
尤其是赫拉,眼底的羨慕已經演化為嫉妒,嫉妒哈莉徒弟對她的關心與愛戴,嘿嘿
他們對她的態度也更加熱情,贊美與吹捧之聲絡繹不絕。
那一晚她過得極為快活,離開宴席步入鳳凰神車后,她真的醉倒了,后來下車都是神廟侍女將她扶下來送入臥室床榻。
過去她雖也醉意朦朧,卻也只是身體和靈魂有點醉,神魂深處依舊有清醒的意識。
這次她徹底睡迷糊過去,連耳邊傳來一聲聲呼喚都聽不太真切。
“阿薩爾,阿薩爾”
迷迷糊糊中的阿薩爾感覺有人在叫自己。
先前服侍她上榻的神廟侍女,悄悄探頭進來查看,卻只聽到阿薩爾女神自己躺在床上,表情木然地呢喃,呢喃自己的名字。
那一聲聲“阿薩爾”就從她自己嘴里飄出來。
語氣和聲調有點詭異,自己喊自己名字的場景也很詭異,但神廟侍女只以為女神喝了太多神酒,意識模糊不清,和凡人一樣發酒瘋。
神廟侍女將靜悄悄縮回脖子,也縮回身子,再次輕輕將門關上,任由女神“自言自語”。
“阿薩爾你這個賤婢,睡得這么香,最近一定很快活吧?”
侍女隔著門聽不清,也看不到自家女神的表情已經扭曲得有點猙獰。
“誰在叫我?”
阿薩爾這會兒卻在巨大的惡意和危機感中驚醒了。
可她像是鬼壓床,明明有意識卻感知不到肢體的存在,更加無法控制身體。
神魂像是落入黑暗灼熱的囚籠里,囚籠范圍還很狹小,讓她的意識無法延伸出去,感知不到外界的情況。
“賤婢,連我的聲音你都聽不出來了?那我的樣子呢.”
帶著無盡怨毒和些許戲謔的聲音之后,黑暗猶如舞臺幕布被拉開,暗紅的光和灼熱潮濕的氣浪填滿阿薩爾的視野。
她再次感受到身體,神魂之軀。
她并沒被鎖在籠子里。
相反,周圍極為空曠,無垠的巖石大地凹凸不平,猶如月球表面。
黑暗籠罩天穹,巖石大地遠方依舊是黑暗,只她所在的位置有灼熱的紅光,紅光似是從地下冒出來的,巖石地表之下藏著翻滾的巖漿。
阿薩爾已沒心思去考慮周圍的環境,只看到眼前相貌丑陋、衣衫破爛、表情猙獰、老態龍鐘的“怨嫗”,她全部心神為之一奪,膝蓋軟得像面條,噗通跪在地上,用顫抖的聲音發出一聲恐懼的哀嚎:“啊,赫卡忒主人在上,赫卡忒主人,是您嗎!”
呃,大概是平日里勤于鍛煉的緣故,用“赫卡忒主人在上”做驚嘆詞已經成為她的本能,哪怕這種時候她依舊下意識喊了出來。
“赫卡忒主人,您,您怎么來啦?”
之前的問句沒半點疑問的語氣,這句問句才是真正的驚慌和疑惑。
“我來收債了,你為什么很意外?當初你也騙了我不少純凈魔力啊,你忘了?”怨嫗嘿嘿冷笑道。
“主人啊,我沒騙您,我一直對您忠心耿耿,從未想過背叛您啊!”阿薩爾急切叫道。
“吱呀”她的叫聲有點大,叫聲也很頻繁,屋外的神廟侍女心中驚疑,再次將房門打開。
探頭探腦進入臥室后,侍女聽得更清楚了。
她聽到自家女神真用一種很陌生、很令人心驚的語氣說:“沒有背叛我?呵呵,哈迪斯、奧丁、宙斯他們的謀劃,你敢說你不知道?
你還想讓你的好徒弟魔女哈莉學習你的‘肉殼隱遁之道’。
等我自投羅網,她奪取我的魔力本源和‘魔法之母’的身份。
從此以后你不僅不用擔驚受怕,還可以享受無窮無盡沒有債務的魔力。”
“阿薩爾女神”神廟侍女聽清楚了,心里害怕極了。
她想要拔腿就跑,跑到屋外大喊“阿薩爾女神救命,有鬼怪”,可馬上她又想起來,自家女神就在眼前,就在床上躺著,剛才也是她用詭異的語調說出那些令人不敢細思的怪話。
她強忍著令自己頭皮發麻、渾身冰冷的大恐懼,小心翼翼往前挪動幾步,走到神器床榻邊,顫聲喊道:“陛下,您還好嗎———啊”
靠近后,神廟侍女終于看到阿薩爾女神的臉。
她的臉很扭曲,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慈善溫和面容。
她甚至覺得女神此時很陌生。
臉龐變得陌生,臉龐上極端怨毒的表情也很陌生。
但臉龐、表情、聲音、語氣的變化都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阿薩爾女神的眼睛,她躺在床上睡覺,卻睜著眼睛。
大大睜開的眼睛里沒有醉意迷蒙,只有龐大且殘忍的意志。
只一眼,神廟侍女便魂為之攝,嘴里發出一聲極為短促的慘叫,額頭浮現新月—滿月—殘月組成的“三月之印”。
體內魔力如爆發的巖漿,瞬間沸騰燃燒,將神廟侍女從內部的靈魂到外部的皮肉衣服,全部燒成灰燼
但燃燒不太完全,地上殘留了一灘黏膩焦黑的尸油,空氣中也有肥肉燒焦的臭味。
“赫卡忒主人,饒命啊!”
神廟侍女如果還活著,就能看到阿薩爾表情再次改變,這次她的臉龐和語調都像她自己,只是驚恐的語氣和表情,神廟侍女從未見過。
“我沒有想要背叛您,當年我已經提醒過您,您不記得了嗎?我警告您,地球古神絕非你見到的那樣單純熱情。
在您到來前,我們之間相互廝殺、甚至相互吞食,都是常有的事。
他們表現異常和睦,很不正常。
您不僅不聽,還笑著將我的警告轉告給他們,他們和您一起取笑我。
笑我是個鬼祟陰險的小人。
還笑著說我是對的,我本身就是例證。
我急著想要辯解,哈迪斯他們又正色說,他們之前的確殘忍嗜殺,但遇到您之后,他們第一次認識到了愛情與友情,懂得了體量和包容,您就是美好的化身,為他們帶去感動與愛,也洗去了地球古神界的黑暗與血腥。
他們說我可以懷疑他們,卻不能質疑您的至善至美,和足以影響任何人的魅力。
我張大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您知道的,我當時怕極了,怕您拋棄我,然后他們悄悄殺死我、吃掉我。
我嚇哭了,您還罵我掃了你們的興致,趕我出去。
我在您神殿外跪了足足三十年,仁慈的您才再次收留我,我也因此保住一條性命。
再后來.”
阿薩爾又哭了,淚流滿面、淚濕枕巾,臉上的表情既恐懼又委屈,“再后來我成了木頭人,什么話也不敢說,只是專心服侍您。
我的確知道他們打算對您不利,可我不知道具體計劃,我怕,我不敢說啊!
您視他們為愛人、姐妹、摯友,您只是將我當成可有可無的女仆。
當時服侍您的仆人有成千上萬人,我后來甚至無法近身伺候您。
我在您心中的地位,連那些神王、天后的零頭都不如,哪敢在您面前說他們的壞話?
即便我說了,他們表情自然地取笑我幾句,說我果然多疑鬼祟,您照樣不會理睬我。”
下一瞬,她表情又一次改變,變得陰狠猙獰,“賤婢不要狡辯,你恨我,所以你才一直裝聾作啞。
你也只是對我裝聾作啞。
對哈迪斯、宙斯他們,你曲意討好,甚至主動通風報信,向他們匯報我的情況。
不要否認,否認沒有用,魔力債務來臨時,你的魔力、你的身體、你的思想和記憶,都將屬于我,你身上沒有任何秘密,你腦海里不存在隱私。”
“我沒有,主人您饒了我吧!”
阿薩爾依舊不肯承認,哪怕喊“饒命”就等于認罪。
“您真正的大敵從來都不是我啊,我算個什么東西,我只是個野神。
宙斯他們從來沒在乎過我,您的侍女長伊邪那美、您的姐妹赫拉弗麗嘉,才是他們真正的內應啊!”
“閉嘴,他們當然罪大惡極,你同樣死有余辜!”怨嫗怒喝道:“作為我的仆從,你發誓向我獻上一切。
既如此,你就該為你的主人獻上生命。
哪怕我不相信你,你也必須以死相諫,用你的鮮血和生命警示我!”
“我”阿薩爾肚子里生出無盡的怨氣和不甘,卻不敢發泄出來。
“主人,即便我無所作為,即便我為了活命被迫站隊古神,可我也罪不至死啊!您就不能看在我忠心服侍您數十萬年的情誼上,放我一馬?”她哀求道。
“看看我!”怨嫗指著自己蒼老丑陋的臉,“你看我身上還剩幾分曾經的光彩?
一分不剩!
我曾經的善良和仁慈,也一分不剩。
現在我乃怨嫗,怨嫗只會復仇和懲罰,不會寬恕任何人。
所有使用魔力的人,都是我的懲罰對象。
只有你們的死,才會消解我心中的痛苦和仇恨。”
阿薩爾的確在怨嫗身上、臉上看不到一丁點曾經“月亮女神赫卡忒”的影子。
赫卡忒是魔法之母,但她嫁給哈迪斯后便也加入了奧林匹斯神系,因為她比月亮還要美麗柔和的絕世容顏——來自男性古神的夸贊,并不等于現實——她將神職選擇為‘月亮’,是月亮女神。
“月亮女神”這個稱呼,就代表了最美麗、最溫柔的人。
其實阿薩爾心里覺得她有點嬌蠻,也有些任性,或許美麗,卻不是最美,不如赫拉艷光四射,不如弗麗嘉落落大方。
溫柔的話老實說,作為所有古神的魔力債主,赫卡忒對他們的態度真算得上溫柔且平等,從未想過以魔力印記掌控他們的思想和身體。
哪怕得罪她,頂多被她罵一頓,然后不理不睬。
她很少殺人,更不會抽干古神的魔力和靈魂。
有殘忍陰毒的古神作對比,“月亮女神”絕對名副其實。
但現在阿薩爾在怨嫗身上尋不到一丁點仁慈和溫和,有的只有極端怨毒與憎恨。
“主人,我現在是在夢中,對吧?”
絕望之下,阿薩爾只能祈禱自己做了個“黑暗之夢”。
這會兒她也想起來了,自己喝醉了,似乎躺在床上睡覺。
眼前好似月球表面的巖石大地,也有點像夢境徒兒哈莉保佑,我現在一定在做夢!
“嘿嘿,你希望自己在做夢,夢一醒,便再也見不到我?”
赫卡忒桀桀怪笑,伸出枯瘦彎曲如雞爪的右手,朝著阿薩爾額頭虛虛一點。
“嗡”
又是三月之印,金黃色的三月之印在阿薩爾額頭點亮。
不僅靈魂世界中,阿薩爾神魂之軀的額頭激活三月之印。
就連現實阿查拉斯神廟臥室大床上的阿薩爾,也在額頭亮起三月之印。
“啊啊”
三月之印點亮的瞬間,阿薩爾的心神便被極端痛苦占據,癱在地上凄慘哀嚎。
“饒命,主人饒命啊!”
之前的神廟侍女猶如飄到煉鋼爐上方的一根鵝毛,瞬間燃燒殆盡。
阿薩爾如同一根丟入火爐內的木柴,噼啪燃燒,烈焰熊熊。
她的魔力、神力、神魂、身體、神性.身上的一切物質、能量,都在燃燒。
“現在你還覺得自己在做夢嗎?”
怨嫗狠毒猙獰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暢快的笑意。
她輕輕一揮手,阿薩爾額頭的三月之印暗淡下來。
“主人饒命!”
阿薩爾現在百分百確定自己沒有做夢。
夢境只會影響精神力,不會連神性和神格都被觸動,還激烈燃燒。
“主人,您聽我說,無論從哪方面講,我都不是您最大的仇人,您應該去找哈迪斯、宙斯、赫拉他們。
他們才是您真正的仇人。
現在您已經王者歸來,以您的身份,肯定還需要女仆服侍。
我愿意回歸您身邊,繼續服侍您,甚至可以幫您潛伏天境,打探諸神的消息。
真的,赫拉宙斯他們現在很信任我,還巴結我,我對您一定有大用,至少比直接抽干魔力殺掉有意義。”
怨嫗呵呵笑道:“你說的沒錯,無論如何你都不是我最大的仇人,不是我最痛恨的人。
我最開始制定復仇計劃時,甚至沒將你列入復仇名單。
頂多在遇到你后隨手殺死你。
不至于特別針對你、追蹤你,尋找機會對你暗中下手。
如果遇不到,我可能直接將你遺忘。”
“對對對,就該這樣,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您將我遺忘了吧!”阿薩爾連連說道。
“20年前,你是個小人物,10年前,你依舊微不足道,可現在‘萬神之神師’、‘魔女哈莉尊敬的老師’,絕非微末之輩。”
阿薩爾明白了,哈莉樹大招風,她弱不禁風卻落入風口。
“主人,您聽我說,魔女哈莉是做大事的人,從來不受人威脅,哪怕你抓她親媽都威脅不了她,更何況我這個只教了她半年魔法常識的普通魔法導師?
都說魔女哈莉貪婪陰狠,可她識大體、知大局,很喜歡與有能力的人交朋友。
你看,她曾與反監、監視者為敵,現在卻成為他們的朋友。
只要你稍微表現出一點善意,她一定將你當成至交好友。
魔女哈莉和古神完全不同,古神無情無義,謀害朋友;哈莉有情有義,為朋友兩肋插刀。”
“哼,區區魔女哈莉,也配讓我表現親近與善意?她和你,和其他人一樣,都是我收割的目標。
她也必然和你,和其他所有人一樣,無法抵抗我的三月之印。”
怨嫗臉上的傲然轉化為貪婪,“即便她主動向我投誠,主動向我示好,我也不會理睬她。
沒辦法,她太肥了,是整個超凡界最大的奇跡,也是最大的肥羊。
抽干她身上的一切奇跡之力,我說不定能超脫多元宇宙!”
“你瘋了吧,竟然想搶哈莉本源?你不知道她的名聲?”阿薩爾驚叫道。
“嘿嘿,一切奇跡都有代價,無論是誰都無法違反這條規則。”怨嫗自信道。
“既然你如此自負,為什么第一個對我出手?你剛才還說,你追蹤我、尋找機會對我暗下殺手.”說到這兒,阿薩爾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叫道:“你并沒有徹底降臨,現在進入我識海的只是你逃離封印的一道微弱意識。
甚至需要我醉酒失去意識,神魂也陷入沉寂,你才能悄悄潛入我身體,激活我靈魂上的三月之印。”
“我悔啊!”阿薩爾腸子都悔青了,“我為什么要喝醉酒!這種時候,我為什么要參加天境諸神的宴會,我該聽哈莉的,早點去莉山啊!”
“你猜對了,現在的我只是一道極為微弱的意識,是我本體提前放出來打探消息的。
如果你始終神魂清醒,即便我硬要動手,你也可以掙扎反抗。
但你不需要后悔,無論你有沒有喝醉,無論有沒有參加天境宴會,有沒有大出風頭,只要你離開了起源墻,我早晚找到你。
因為你是魔女哈莉的老師!
無論我心里多么看不起魔女哈莉,都不會在戰術上輕視她。
拿下你不一定能威脅到她,卻一定可以在我和她戰斗的關鍵時候,用你的靈魂擾亂她的心神。
心神一亂,縱然她有滔天神力,她也徹底完了。”
“我悔啊!”阿薩爾繼續哀嚎,“我為什么要哀求布魯斯去請哈莉救我,明明哈莉已經計劃好了,打死赫卡忒這濺貨,就放我出來恣意人生。”
“賤婢,你敢辱罵我!”
怨嫗本來還在欣賞她的凄慘嚎哭,從她的痛苦和懊悔中汲取快樂與微弱的滿足,可賤婢竟敢罵她“濺貨”,她出離地憤怒了。
“轟!”
阿薩爾的身體、神魂再次燃燒,整個阿查拉斯也浮現一層無形無質的火焰。
阿查拉斯里面的人無一例外,和先前的神廟侍女一樣瞬間燒成一灘焦糊尸油。
阿查拉斯和阿薩爾也就多堅持了一個呼吸。
“哈莉沒有三月之印,她從未直接使用過魔力,你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嗎?
她老早就準備活活打死你啦,哈哈哈!
濺人赫卡忒,你等著,我只是比你先走一步,我愛徒哈莉一定會幫我報仇,哈哈”
最后時刻阿薩爾也算豪氣,沒慫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