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正國似乎陷入痛苦的糾結情緒中。
他低著頭,沉默的抽著香煙。
卻并未注意到妻子馮蠻的異樣。
如果恨意可以殺人的話,馮蠻對蘇晨德的恨意足以將其殺死一千遍,一萬遍了。
此前馮蠻懷疑并且判斷蘇晨德是知道董正國并沒有死在日本人手中的,只是蘇晨德隱瞞了這個消息,并且趁機霸占了她。
但是,現在從丈夫口中得到的實情卻比她此前所猜測的更加惡劣,更令她心寒,不,更確切的說是萬般仇恨!
原來丈夫董正國曾經和蘇晨德聯絡過,并且拜托其照顧自己。
蘇晨德是怎么做的?
這個人告知她董正國死了,行霸占之舉。
“是啊,蘇晨德對我很照顧。”馮蠻看了一眼糾結、矛盾的丈夫,咬著銀牙說道。
似乎是聽出妻子語氣的異樣,董正國抬頭看馮蠻。
馮蠻的臉色已經恢復正常,“蘇副區長時常長吁短嘆,唯恐落入日本人手中,現在他不需要擔心什么了。”
“阿蠻,你啊。”董正國看了妻子一眼,想要駁斥馮蠻的這種想法荒唐,作法不妥。
“正國。”馮蠻似笑非笑,“我們打個賭,蘇副區長必然會投誠的,若是他沒有如此這般,我馮蠻原意舍了這條命救他。”
“現在還說這些有什么用呢。”董正國抱了抱妻子,“我在這邊,時刻掛念你,以后不可拿自己的命啊什么的亂講了。”
他壓低聲音,“我也不瞞你,我一直沒有出賣蘇晨德,就是為了你的安全。”
“正國,我刀馮蠻聞言,發力抱住了丈夫,她的手指如此用力,以至于骨節都泛白了。”
“恩?”
“沒什么,我想你太過。”馮蠻說道。
她終究沒有對董正國說起自己被蘇晨德強行霸占的事情。
“見到蘇副區長,我會代價向他道歉,并且感謝他對你的照顧的。”董正國說道,“相信蘇副區長不會記恨在心。”
“不可。”馮蠻立刻說道。
看著妻子緊張的神色,董正國皺眉,“怎么了?”
“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倘若蘇副區長已經投誠,那些事情最好不要再提,相信他也不愿意聽到那些話。”馮蠻說道。
董正國所有所思,點了點頭,“還是我家阿蠻考慮問題透徹。”
“美一兄,這才對嘛,精神煥發,你我兄弟攜手做一番大事業。”李士群看了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裝,精神也恢復了些許的蘇晨德,不禁露出笑容。
“慚愧,慚愧。”蘇晨德說道,“還要多謝妙高兄指點迷津。”
說著,蘇晨德從西裝內兜里摸出幾頁紙張遞給李萃群。
“妙高兄,此乃我所掌握的中統蘇滬區在滬上和南京的人員名單和地址。”蘇晨德表情認真說道。
李萃群接過來,低頭看。
墨跡未干的幾頁紙張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名和地址。
蘇晨德的身份是中統蘇滬區副區長兼特派主任,可以說,他所供出的這份名單幾乎覆蓋了中統在南京和上海全員力量,若是按圖索驥的話,中統在蘇滬,特別是在南京和上海的力量將會一掃而空。
或者,直白的說,這是將中統在蘇滬的人馬一鍋端的絕佳機會!
對于還沒有完全從吳山岳、汪康年等人的叛變中完成重建的中統來說,這將是更大的、毀滅性的打擊。
“分區主任簡志平。”
“電臺臺長偕逸修。”
“蘇滬區區長助理胡捷。”
“情報科副科長黃素。”
“吳雷生,蘇滬區上海分區行動隊隊長。”
看著手中的人員名單、地址,李萃群頻頻點頭。
這些名字中有一部分可謂是他的老熟人,或者是大部分都是他知道的。
譬如說蘇滬區分區主任簡志平,此人原來是紅黨武裝十四軍的干部,后來投靠了國府,加入黨務調查處。
此外,李萃群還看到了馮蠻的名字。
“馮蠻,中統蘇滬區上海分區電臺臺長。”
李萃群揚了揚手中的紙張,他看向蘇晨德,“美一兄,為何沒有徐兆林?”
徐兆林是中統蘇滬區區長。
此人自然被李萃群視為中統在蘇滬地帶的頭條大魚。
“徐兆林此人非常謹慎,我并不掌握他的住處。”蘇晨德搖頭苦笑,“妙高兄對于這涸人應該是有所耳聞的,此非易于之輩,防范之心甚重。”
李萃群皺眉,腦子里想著徐兆林的資料。
當年,黨務調查處上海區區長馬其武被紅黨特科紅隊‘魚腸’刺殺后,徐兆林曾經擔任過一段時間的黨務調查處上海區區長。
此人是對付紅黨的專家。
當時,徐兆林專門組織了一個“細胞”工作委員會,發展隱藏在中共組織內部的“細胞”,還專門研究如何培植和培訓“細胞”等問題。
徐兆林的這個計劃是卓有成效的,如紅黨滬西區的你阿六、閘北區的姚長庚,就是在徐兆林的安排下成功打入,并且逐步掌握了紅黨滬西區以及閘北區區委的大權。
以至于在一段時間內,甚至紅黨江蘇省委的一些情況對于黨務調查處上海區而言都不是秘密。
徐兆林能力出眾,擅長特務工作,可謂是中統薛應甑麾下重要大將,這個人必須抓住。
“美一兄,徐兆林必須抓住。”李萃群沉聲說道,“此人不除,后患無窮。”
“妙高兄莫急。”蘇晨德說道,“有一個人可能知道徐兆林的下落。”
他指了指李萃群手中的紙張,“第三個,蘇滬區區長助理胡捷。”
“太好了。”李萃群大喜,直接將花名單遞給等待在一旁的張魯,“抓人。”
“是!”
“秘密逮捕。”李萃群又叮囑了一句,“不要驚動了大魚。”
“明白。”
隨著李萃群一聲令下,偌大的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開始嘈雜起來。
七十六號的大門被推開。
連續十幾輛小汽車,軍卡馬達轟鳴聲中沖了出去。
后面還有許許多多騎著洋車子乃至是跑步前進的特工。
李萃群下令即刻抓捕中統人員的時候,程千帆正在三本次郎的辦公室內向其匯報情況。
從‘包租公’的鄒氏診所離開后,他回到了自己秘密設置的‘中轉屋’,稍事休息后便來虹口區特高課了。
所謂‘中轉屋’,是程千帆自己‘發明’的。
這是基于他自己的多重潛伏身份的需要為自己量身打造的。
他會在中轉屋進行休息,或者說主要是檢查自己身上有無沾染上一個秘晤的痕跡,順便平復情緒,思考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捋一捋思緒,做好下一個潛伏身份之秘密工作的準備。
他之所以選擇連夜來見三本次郎,除了要體現自己勤于工作,第一時間匯報的姿態外。
最重要的是,程千帆琢磨過梅戊明被秘密抓捕之事,若是梅戊明果然是被七十六號秘捕的話,那么,特高課那邊必然會有風聲。
“課長,這就是梅戊明的資料。”程千帆將一張紙遞給三本次郎。
三本次郎接過紙張,仔細看。
“你早就發現這個梅戊明有問題?所以才會派人拘押他的?”三本次郎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問道。
“不,不是。”程千帆表情有些掙扎,最終還是如此說道。
三本次郎看著他。
程千帆苦笑一聲,“課長,我當時只是覺得這個梅戊明頗有家資……”
三本次郎冷哼一聲,他就知道是如此,剛才是故意這么問的,他是要看看宮崎這個家伙是不是老實。
結果是令他滿意的。
宮崎健太郎這個家伙盡管也許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是,宮崎健太郎對他一片赤誠,從不敢欺瞞與他,這便是他最滿意之處。
程千帆趕緊‘略過’這個話題,繼續說道,“課長,梅戊明被保釋后,屬下安排人盯著這個梅戊明,卻是沒料到此人被擄走了。”
程千帆口若懸河,將事情的經過再度細細娓娓道來。
6屬下得知梅戊明可能是重慶方面的人,機敏果斷處置,知會福熙區巡捕房說此人是我安排跟蹤調查的暴力分子,如此才順理成章的介入梅戊明被人擄走的調查。“程千帆說的眉飛色舞。”
他看著三本次郎,“課長,依屬下的判斷,梅戊明極可能是中統在上海的重要頭目,若是能夠抓到這個人,那么,我們完全有機會給予中統上海區又一次重創。”
三本次郎看著滔滔不絕表功的宮崎健太郎,竟然有些無語。
宮崎這個家伙的運氣實在是太好了,明明是行綁架勒索之舉,竟然可能無意間涉及到中統重要人員的線索。
“你認為是什么人擄走了梅戊明?”三本次郎問宮崎健太郎。
“不好說。”程千帆思索,皺眉,搖搖頭,“能夠有能力在法租界擄人的勢力并不多,但是,仔細算起來也不少。”
他對三本次郎說道,“張笑林的青幫,各國在上海的情報機關,我們特高課,還有……”
說著,他陡然提高聲音,“課長,張笑林!”
他對三本次郎說道,“我懷疑是張笑林的人動的手。”
“張笑林?”三本次郎皺眉思索,“說說你的理由。”
“根據我的手下的匯報,這伙人擄人的手段非常老道,很像是青幫的手法。”程千帆說道,“而有能力在法租界擄人的勢力中,張笑林便在其內。”
“張笑林為什么要擄走梅戊明?”三本次郎說道,“你的意思是他知道梅戊明是重慶的人,所以動手擄人?”
“這個……可能性不大。”程千帆想了想,還是搖搖頭。
三本次郎看著宮崎健太郎,他還是很欣慰的:
宮崎健太郎同張笑林仇怨頗深,但是,在公事面前,宮崎這個家伙還是能夠公私分明的,并不會被個人的私人情緒所左右。
然后三本次郎便聽到宮崎健太郎繼續說道。
“張笑林這種人只忠于利益,屬下早就看出來他對帝國是有貳心的。”程千帆冷笑說道,“這種人最擅長腳踏兩條船,他必然同重慶方面有勾結,他擄走梅戊明的原因,并非是要傷害其人,而是要搭救梅戊明。”
“搭救梅戊明?”三本次郎氣極反笑,他倒要看看宮崎這個家伙會如此編造理由。
剛剛還在心中夸贊宮崎健太郎公私分明,這個家伙就編造了這么一個理由,實在是令三本次郎有些生氣。
“張笑林的人必然同梅戊明是有勾結的,他的人無意間發現我安排人跟蹤梅戊明。”程千帆侃侃而談,“而張笑林是知道程千帆投靠帝國的,他擔心我會查出來他同梅戊明,同重慶方面勾結的事實,所以先下手為強……”
說著,說著,程千帆卻是閉嘴了。
“怎么不說了?”三本次郎冷笑一聲。
“屬下只是就事論事的分析。”程千帆一臉正色說道,“只是,我突然意識到梅戊明的手下死人了,這就有些……”
“有些什么?”三本次郎瞪了宮崎健太郎一眼,“若是張笑林果真和重慶暗通款曲,他這種人為了避免被人懷疑,動手的時候故意弄死梅戊明的一兩個手下,有什么奇怪的。”
他搖搖頭,“這種擄人的手段,確實是有些類似幫派手段。”
雖然宮崎健太郎是將這件事攀扯到張笑林的身上,但是,宮崎這個家伙有一點倒是沒說錯,這種擄人的手法,確實是像是幫派首尾。
“課長明鑒。”程千帆發出敬佩、贊嘆的感慨,“我以為是我發現了蹊蹺,原來課長也早就對張笑林有所懷疑了。”
他表情認真,“是屬下膚淺了,屬下本以為自己對于課長對睿智早已了解,卻沒想到課長遠遠比屬下所知道的還要……”
盡管三本次郎知道宮崎這個家伙又在拍馬屁了,而且這個馬屁的手法有些粗暴,并沒有太多技術含量。
但是,不知道如何,也許是習慣了宮崎健太郎的技術含量頗高的馬屁,現在聽得這種粗淺的馬屁,竟反而感覺不錯。
三本次郎不禁打了個哈欠,他此前已經休息,接到菊部寬夫的電話說‘宮崎一夫來特高課了,他是從被窩里爬起來的。
就在此時,三本次郎辦公桌上面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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