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董正國在電報室門口抽煙,看到妻子凝重的表情,不禁問道。戴著耳機的馮蠻聽不到,自然沒有回答。
盡管電文還沒有譯出,不過有幾個關鍵且常用的字、詞馮蠻是記得的。林醒。
'大美'。
林醒'是蘇滬區區長徐兆林的化名。
'大美'是蘇滬區副區長蘇晨德的化名,全名是富大美。此外,還有'投敵'這個詞頻繁出現。
馮蠻懷疑重慶那邊極可能已經知道蘇晨德叛變之事了。這令她無比驚訝。
很快,馮蠻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她將自己譯出的電文遞給丈夫董正國,重慶薛先生來電。
董正國還未來得及看,手中的電文就被一名男子橫下里搶走了。馮蠻大驚,就要喊人,董正國及時阻止了她。
荒木隊長。董正國表情嚴肅,此電文系特工總部機密文件,還請荒木隊長還我。
特工總部難道有什么要對大日本帝國有保留和隱瞞的嗎?荒木播磨陰沉著臉,還是說,你們有什么對大日本帝國的不可見人的陰謀?
荒木隊長說笑了。張魯及時趕到,陪笑著說道。
他接到手下匯報說上海特高課的荒木播磨帶人來了,并且兵分兩路,一路去了刑訊室,而荒木播磨則是直奔電報室。
張魯心中罵了句吃里扒外',日本人駐扎七十六號的內田雖然知道特工總部抓了不少人,甚至于也知道被抓的是中統蘇滬區副區長蘇晨德等人,但是,內田應該不知道馮蠻的存在,更不知道馮蠻正是中統蘇滬區上海區電臺臺長。
事實上,李萃群已經下令暫時封鎖馮蠻的消息,就連蘇晨德也不知道他被七十六號逮捕是源自馮蠻的告密。
馮蠻這個女人是非常了解蘇晨德的。
此系李萃群對于蘇晨德的暗中制約和試探。
現在,荒木播磨直奔馮蠻所在的電報室,很顯然這是有備而來,特工總部內部定然有人暗中向日本人通風報信。
我能看嗎?荒木播磨揚了揚手中的電報紙,問道。
按照規定,相關電文我部會存檔。張魯說道,蝗軍有隨時查閱存檔的權利。荒木播磨深深的看了張魯一眼,他冷笑兩聲,卻是直接拿起電文看。
張魯的臉色非常難堪。
董正國更是拳頭攥緊,就要上前搶奪,卻是被張魯一把拉住了。荒木播磨抬起頭,陰鷙的目光看向董正國。
董正國一開始還堅持和荒木播磨對視,后來在荒木播磨的目光逼視下低下了頭。荒木播磨哈哈大笑,繼續看電文。
他皺眉思考,忽而看向馮蠻,質問道,林醒'是誰?'大美'又是誰?馮蠻沒有回答,而是看向張魯。
張魯點了點頭。
林醒是蘇滬區區長徐兆林的化名,大美全名富大美,是蘇晨德的化名。馮蠻說道。荒木播磨看了這個漂亮女人一眼,他注意到這個女人對于蘇晨德和徐兆林的稱呼態度不同。
抓到徐兆林了沒有?荒木播磨看向張魯。
重慶來電,告知蘇晨德投靠特工總部,并且交代出蘇滬區眾多高層這件事,最重要的是詢問徐兆林是否平安,要求蘇滬區即刻回電。荒木播磨說著將電報紙直接砸在了張魯的頭上。
張魯大驚,他自然明白該份電文所蘊含的意思:特工總部秘捕蘇晨德之事已經泄密。
帶我去見李萃群。荒木播磨沉著臉,說道,我倒要問問李萃群,七十六號的墻是紙糊的嗎?到處漏風!
面對李萃群的直接拒絕,程千帆似乎毫不在意
這個女人叫胡娜。他說道,對了,還有一個叫丁瑜的女人。
他看著李萃群,這兩個女人在我法租界中央區欲行不軌,我要親自對其審訊。李萃群被面前這個一臉正氣,實則道貌岸然的家伙氣壞了。
自己都說了'不給了,程千帆卻好似沒有聽到一般,自顧自說,并且還變本加厲將一個女人的要求變成了兩個女人。
什么親自審訊',誰不知道你小程總腦子里想的什么,想要做什么?忽而,李萃群意識到一個細節:
程千帆這廝是怎么知道梅戊明'在仙樂都有兩個女人的?
無論是胡娜還是丁瑜,根據他們所掌握的情況以及蘇晨德的交代,這兩個人都是中統蘇滬區成員。
并且李萃群還從中統蘇滬區分區主任簡志平口中知道,胡娜實則是蘇晨德的情婦,至于說丁瑜,蘇晨德確實是有心霸占,不過因為胡娜一直在暗中阻撓,以至于蘇晨德還沒有得手。
此外,李萃群從中統蘇滬區情報股上海分區情報科科長黃素那里還'分享'到了一個秘密:
董正國被日本人抓走后,其妻馮蠻便被蘇晨德占有了。
這也許正是馮蠻決定向特工總部投誠,并且出賣'蘇晨德的根本原因。
現在,李萃群思考的是,程千帆是如何得知胡娜以及丁瑜同蘇晨德有關系的?中央區巡捕房,亦或是程千帆早就盯上了蘇晨德和中統蘇滬區?
看來學弟早就盯上梅戊明了啊。李萃群挖苦說道,對于梅戊明的女人,學弟也是了如指掌。
順序搞錯了。程千帆輕輕搖頭。順序搞錯了?
李萃群先是一個錯愕,然后便明白這話是什么意思了。
程千帆這廝說的順序搞錯,意思是:
這個色胚是先盯上了女人,也許是胡娜亦或是丁瑜!然后通過女人,他才注意到了蘇晨德。
不,確切的說是注意到了梅戊明。
李萃群意識到自己的思維誤區,程千帆并不知道梅戊明的真實身份,他不知道蘇晨德這個名字。
這一點很關鍵,這就很好解釋程千帆為何說他剛才那話'順序錯了'。
李萃群現在有理由懷疑梅戊明此前被巡捕房抓住、并且勒索錢財,實際上也許并非全是沖著勒索錢財去的,而是程千帆想著要炮制梅戊明,最終目的則是沖著梅戊明的女人去的。
思路通了。
這也解釋了李萃群心中的兩個疑惑:
一個是,周文瑞被刺殺,直接影響蘇晨德對紅黨募捐款的行動夭折。而程千帆則恰好在白爾路和女人偷情,并且還抓了沖撞他的蘇晨德。
再加上特工總部收買的軍統人員郵差老邢之死那件事,程千帆也正好在董正國帶人抓捕巡捕費銘的時候出現。
連續的巧合,則讓李萃群對程千帆起了疑心。
當然,后來費銘死于程千帆下令抓捕行動之手,這似乎又在一定程度上排除了程千帆身上的疑點。
但是,出于職業敏感,李萃群對于前后兩次巧合依然還是保持有限度的懷疑態度。隨后,經過曹宇的秘密調查,程千帆確實是在白爾路與女人偷情,且那個女人竟然是法租界巡捕房華籍探長趙樞理的姨太太。
這個'意外'收獲也令李萃群對于自己這個學弟的荒誕無恥有了更深的認知,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這個家伙真是肆無忌憚。
雖然程千帆在白爾路和那個叫做張萍的女人偷情之事,得到了證實。但是,曹宇的調查有了一個別的收獲——
若是有心人,從程千帆和張萍偷情的房間位置往外看,是
能夠看到在茶攤的蘇晨德等人的。
而隨后程千帆下令手下逮捕了沖撞自己的蘇晨德,這更是令李萃群有了進一步的懷疑:
僅僅只是因為撞倒了自己,看到此人衣著光鮮,程千帆就突生歹意、下令拿人?好吧,小程總'是做得出這種事情的。
不過,考慮到當時鄰近的馬思南路發生了槍擊案,程千帆應該更急于去馬思南路,而不是節外生枝,如此,似乎又有些問題。
不過,李萃群當時自己也便給出了解釋:
他是了解自己這個學弟的,程千帆極度惜命,許是順水推舟拖延時間,避免過早介入槍擊現場,以免遭遇危險。
是的,李萃群經過縝密的思考,他是已經自我剖析,排除了程千帆的種種疑點的。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李萃群依然還是沒有放棄對程千帆的某種研究和疑惑——程千帆的那些行為,看起來像是程千帆知道蘇晨德的身份,他在為紅黨打掩護。
這種懷疑是基于最惡意的結果來揣測的,是從結果出發的,和此前那些理智的分析并不矛盾。
因為這種從結果出發得出的判斷,是唯結果論,更確切的說,這是李萃群的直覺。這種懷疑和直覺,如果非要追因溯源的話,其最直接的導火索還是程千帆下令抓捕蘇晨德。
現在,李萃群仔細琢磨。
他將思緒回到原點,將先決條件限制在當時程千帆并不知道梅戊明的身份。那么,這一起便都解釋通了。
程千帆在白爾路偷情是真。
梅戊明撞倒了程千帆,這也是巧合。
程千帆下令抓捕梅戊明,實際上是因為小程總'認出了梅戊明,這廝是趁機炮制梅戊明。
另外一個此前的疑惑則是,蘇晨德被保釋后,程千帆的人為何還要暗中跟蹤蘇晨德。盡管此事似乎有一個合理的理由:
程千帆是逮著一只羊薅羊毛,還想著再找機會勒索梅戊明。
但是,這是有解釋不通的地方的,畢竟羊毛剛剛被薅了一遍,即便是要再薅羊毛,也要等一等,等羊毛再長長一些下手。
這是一個疑點。
也正是這個疑點令李萃群對于自己的直覺更進一步傾向于程千帆是有問題的。
不過,現在基于程千帆是先盯上女人,在注意到梅戊明的邏輯順序,這個疑點也可以解釋的清楚了。
程千帆要繼續炮制,或者說是刁難梅戊明,最終目的是要弄得梅戊明家破身亡,走投無路,最終將女人拱手送出。
理清楚了這一切,李萃群看著程千帆。看著'小程總'這張英俊的臉。
他有一種在自己這位學弟的俊臉上打一拳的沖動。
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只是因為程千帆在覬覦別人的女人而采取的一系列卑鄙'手段,以至于誤導他產生了無端的誤會和懷疑,影響了他的判斷。
這兩個女人暫時不能交給你。李萃群看著程千帆,說道,我們要先調查清楚,如果是無關緊要的小魚小蝦....
看到程千帆的面色陰沉下來,李萃群臉上的笑容也收斂,我特工總部做事,還輪不到巡捕房來指手畫腳吧。
程千帆陰著臉,他在思索。
李萃群話語中用的是'特工總部'和'巡捕房',這是既表達了不滿,同時也避免直接和他翻臉,這是留有余地的。
學弟可以放心,我們還未對那兩個女人動手。李萃群看到程千帆沉默,臉上笑容恢復,只要那兩名女子識時務,我可以向學弟承諾,不會傷害她們,定然將二女向學弟完璧歸趙。
程千帆看了看李萃群,忽而笑了,略慚愧的表情,學弟孟浪了,給
學長添麻煩了。李萃群指著程千帆,哈哈大笑,你啊你。
說著,邊笑邊點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理解,理解。......
就在此時,李萃群辦公室的房門被敲響。
什么事?李萃群沉聲說道。
主任,是我。張魯說道,特高課的荒木隊長......荒木隊長你不能....只聽得張魯焦急的勸阻聲,然后辦公室的房門就被推開了。
李萃群和程千帆都是瞬間警覺的從座位上起身,然后兩人就看到了粗魯無禮的闖進來的荒木播磨。
還有荒木播磨身后慌張沖進來的張魯以及董正國。
荒木先生,你如此粗魯的闖進我的辦公室。李萃群面色陰沉,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荒木播磨看到宮崎健太郎在李萃群的辦公室內,也是暗自驚訝,不過,略一琢磨也就釋然,課長令宮崎健太郎假借調查梅戊明被人擄走之事來七十六號側面查勘情報,此事他是知道的。
荒木有急事要和李副主任相商,一時急切,還望李先生海涵。荒木播磨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李萃群冷哼一聲,沒有再說什么,盡管荒木播磨的道歉毫無誠意,但是,他能怎么辦,只能接受荒木遞過來的臺階。
程千帆心中冷笑,他在一旁看的真切,這不是臺階,是日本人施舍的遮羞布罷了。沒想到在這里偶遇程副總。荒木播磨看向程千帆。
荒木君。程千帆微微鞠躬,非常有禮貌的樣子,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