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吳,首長睡了沒?」魯文化來到‘農夫"同志辦公室門外,低聲問在門口警戒的紅色衛士吳介。
「首長工作到很晚,剛剛休息沒多久。」吳介小聲說道。
就在這個時候,房間里的傳來了‘農夫"同志的聲音,「是文化同志么?進來吧。」
吳介便有些埋怨的看了魯文化同志一眼,魯文化敲了敲吳介的腦袋,「去給首長搞點吃的去。」
他知道,看到這份密電,‘農夫"同志今晚是不可能再有時間休息了。
進了屋。
屋內床頭燈的燈光調的很昏暗。
‘農夫"同志正在檢查窗簾,他確認了厚重的窗簾并無漏光之慮,這才將床頭燈調的亮一些。
桂林八辦是國黨特務二十四小時重點監視的對象,即便是此時深夜,也絕對有特務正在窺視。
若是深夜突然開燈,有燈光亮出,盡管敵人不知道是因何開燈,但是,他們知道必然是有事情在忙碌。
而值得‘農夫"同志深夜還在忙碌的事情,必然非小事。
此等小細節,看似并無什么指向性,但是,倘若敵人從其他方面掌握了更多的細節,眾多細節上的事情兩相印證,聰明人是有可能從這無字天書中讀出內容的,永遠不要小看任何敵人。
「機要員剛剛收到的密電,我已經譯出了。」魯文化將密電文遞給‘農夫"同志,他的表情是嚴肅的,「‘火苗"。」
‘農夫"同志即刻接過電文,認真看。
‘火苗"同志的來電,電文不長,卻是言簡意賅匯報了三件事情:
其一,陶慧宗、高慶武棄暗投明,盜取汪偽媾日之《日支新關系調整剛要》,重慶令他設法幫助二人離滬赴港。
其二,汪、梁、王三方二度會談在即,地點不定,時間迫近,他爭取隨行楚銘宇。
其三,楚銘宇有意讓他去江灣汪氏軍官訓練團,欲培養他為楚氏在汪偽軍方的代表。
‘農夫"同志的表情是鄭重且嚴肅的。
他點燃一支煙卷,猛吸了兩口,令自己那已經連續工作近二十多個小時的頭腦,更加清醒一些。
很快,‘農夫"同志提筆在紙上刷刷刷書寫。
「這份電文,即刻發往延州總部首長處。」
「是!」魯文化接過密電紙,點點頭。
「這份電文,回電‘火苗"。」‘農夫"同志又伏案寫作,很快撕下一張紙遞給魯文化。
「明白。」
「另外。」‘農夫"同志眉頭緊鎖,思索片刻后,說道,「告知‘蝴蝶花"同志,敵人近期可能有重要異動,可否加快敵之密電碼破譯工作。」
「是。」
魯文化就要離開,‘農夫"同志卻是又搖搖頭,「算了,‘蝴蝶花"同志那邊不用過去了。」
他很清楚,‘蝴蝶花"同志現在一定是廢寢忘食,恨不得一天當兩天、三天用那般拼命工作,根本不需要他去催促,他不能再給同志們施加壓力了。
「明白了。」魯文化點點頭。
程千帆點燃一支煙卷,卻是只抽了一口,就將煙卷斜著放在了煙灰缸里。
‘農夫"同志的回電,已經被他用來卷煙絲,此時就是那煙灰缸里正在陰燒的煙卷。
針對他匯報的三個情報,李叔叔各有指示:
其一,力爭安全護送高
慶武、陶慧宗離滬赴港。
其二,關于汪填海、梁宏志、王克明三方賣國會談,要想盡辦法隨團參與。
關于此點,‘農夫"同志特別強調,只要能隨行,就是重大成果,即便是有重要情報,也毋需冒險去電匯報,切忌急切,安全第一。
其三,無論是楚銘宇此次對他的涉及到軍務方面的‘安排",還是未來在汪偽政權內部可能的職務安排,‘火苗"同志均可自行決斷,安全第一。
程千帆拿起陰燒的煙卷,猛抽了兩口。
無論是周叔叔,還是李叔叔,對他的管理,一直都是充分信任,充分放權。
‘安全第一",是‘翔舞"同志和‘農夫"同志來電中最常用的字眼。
這讓程千帆心中感動的同時,也更知壓力巨大。
羅家灣十九號,戴春風辦公室的燈光整夜未消。
「局座,你休息一會,這里有我盯著。」齊伍說道,「一有消息,我就即刻匯報。」
「不用了。」戴春風搖搖頭,「睡也睡不著。」
除非收到高慶武、陶慧宗成功、安全離開上海的電報,他是根本無心休息的。
此件大事設計經久,現在正是收獲的最后時刻了,他的心一直提著。
看到戴春風態度堅決,齊伍便沒有再勸說。
「是否可以考慮讓肖勉與‘方丈"見面,若是他們兩個通力合作,可有奇效。」齊伍思忖問道。
戴春風陷入思考中。
策反高慶武、陶慧宗,便是‘方丈"的杰作。
以方丈的能力和人手,是可以將高、陶二人弄出上海的,不過,‘方丈"身份不俗,一直都是日偽關注對象。
‘方丈"此前便來電,表示日本人對其的監視愈發過分,以至于他不得不多次使出金蟬脫殼的辦法,才得以外出做事。
故而,在此關鍵時刻,戴春風并不敢讓‘方丈"負責高、陶二位撤離之事,以免禍起突然,功虧一簣。
「此事再議。」戴春風搖搖頭,除非確有必要,知道‘青鳥"的人還是越少越好。
他對程千帆有信心,以程千帆的能力和手腕,安全且隱蔽的將高慶武、陶慧宗送出上海,是能夠做到的。
不過,旋即,他看了齊伍一眼,齊伍說的是‘肖勉"與‘方丈"見面。
戴春風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特高課電訊研究室。
野原拳兒摘下耳機,陷入了沉思之中。
油谷在一旁看著室長發呆,有心詢問,卻又擔心打擾了野原拳兒的思緒。
「奇怪。」野原拳兒說道。
「室長,怎么了?」油谷這才問道。
「奇怪。」野原拳兒沒有理會油谷,他來回踱步,然后忽而示意一名電報員起身,他坐下來,戴上耳機,模擬發電報。
油谷更加驚訝不解,他不明白室長在做什么,不過,他不敢打擾室長的思考,只是在一旁恭候,準備隨時聆聽吩咐。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野原拳兒忽而摘下了耳機,高興說道,一邊說,一只手還在搖著耳機。
「備車,我要去見課長。」野原拳兒興沖沖說道。
「室長,現在已經是午夜了。」油谷不得不提醒說道,「課長不在這里,他這時候應該已經歇息了。」
「我知道他回去休息了,所以我才要你備車。」野原拳兒說道,他的表情
是亢奮的,「我們都沒休息,他休息什么。」
油谷張了張嘴巴,想說什么,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大約半小時后,一輛小汽車停在了使館區的一處三層樓房前。
野原拳兒迅速下車,急匆匆的,飛一般。
被從睡夢中叫起來的三本次郎,一身睡衣,他在書房接見了野原拳兒。
「課長,這是一個小時前的電波監測記錄。」野原拳兒將電波監測記錄遞給三本次郎,興奮說道。
「有什么問題嗎?」三本次郎翻看著手中的電波監測記錄,打了個呵欠問道。
對于野原拳兒以及其所領導的電訊特別研究室,因為此前菊部寬夫向他游說、描述過此部門的重要性和美好前景。三本次郎一開始還是有一定期待的。
不過,自從電訊特別研究室成立以來,不能說沒有功勞吧,但是,確實是并沒有令三本次郎眼前一亮的表現,故而,他對于野原拳兒以及電訊特別研究室也就不再那么重視了。
當然,只是不再那么重視,該給的資源還是有的。
此外,野原拳兒經常這么一驚一乍的跑來匯報工作,好似是有了不得的重大發現似的,一開始三本次郎也是很期待,后來證實并沒有什么太大的驚喜,三本次郎也就這般反應平平了。
三本次郎的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不啻于給野原拳兒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他在心中嘆息一聲:
如果菊部室長還活著,那就好了。
菊部寬夫室長是懂電訊的,或者說,也許不太懂,但是,菊部寬夫室長愿意去學習和了解。
就以他此前多次向三本次郎匯報的進展來說,雖然無法提供直接的證據和指向性去抓捕敵人,但是,每一個技術上的捕獲都是一個個細節上的掌控,就如同獵人圍捕獵物,四面八方的獵網在布置,隨著圍獵圈子越來越狹窄,獵物自然是囊中之物了。
菊部寬夫室長是能夠理解的。
但是,三本課長卻始終認為,電訊特別研究室就應該像是兇猛的獵犬一般,一口上去便狠狠地咬住獵物的脖頸。
「這份電波監測紀錄和以往的電波信號監測記錄相比,是有一些細微的變化的。」野原拳兒說道,他在斟酌,在思考,思考該如何來表述,才能夠令三本次郎明白。
「你直接說你的發現吧。」三本次郎皺眉說道,「你說的這些前沿技術我實在是不太懂。」
聞聽此言,野原拳兒大喜,他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由衷的恭維三本次郎,「課長,能夠擁有您這樣有清醒認知的長官,是我的榮幸。」
三本次郎深深的看了野原拳兒一眼:
不會拍馬屁,就閉嘴。
然后,他的臉色就陰沉下來了,野原拳兒也許,也許并非是在拍馬屁,這家伙這是在由衷的……
「今天被我們捕捉到的電臺信號的老朋友,我們稱之為甲五。」野原拳兒說道,「是記錄在案的重要電臺信號之一。」
「不過,這個電臺信號信號愈發警惕和小心,發報頻率明顯降低,我們推測這應該是一個團隊,他們有其他電臺。」野原拳兒說道,「這是用其他電臺分擔暴露的幾率,以保護主要電臺和重要人物。」
「會不會是這個電臺的擁有者近來獲取情報的能力下降,以至于發報頻率降低?」三本次郎問道。
「是有這種可能性。」野原拳兒說道。
不過,他還沒有繼續說什么,便聽到三本次郎說道,「你說的也是有道理的,除非是這個人被懷疑,以至于他的活動受限,不然的話,發報頻率有重大變化是不太合理的。」
次郎對野原拳兒說道,「(關于對方是)團隊的判斷,是有道理的。」
他看向野原拳兒的目光難得多了幾分欣賞之色,這個家伙雖然不會說話,而且總喜歡賣弄專業性的知識,以‘長官因為不懂專業性知識而會出丑"為樂,但是,有些時候,能力還是有的。
「所以,你推測這部電臺的擁有者是重要人物?」他問道。
「是的。」野原拳兒點點頭,「而且這個人應該是電訊高手,他發報的指法非常嫻熟,不,應該說是非常高明,我仔細研究了他發報的指法,簡直是藝術一般。」
看著野原拳兒那興奮的神情,三本次郎沒有批評對方陷入專業沉迷,而是表情嚴肅下來,「你的意思是,這個人精于電訊?」
「是的。」
一個精于電訊重要目標?!
三本次郎皺眉思考。
「還有什么發現?」他問野原拳兒。
「今天這部電臺開機,并且發報時間比以往長很多。」野原拳兒表情認真說道,「這是一個重大發現。」
「這說明對方這次是獲得了重要情報……」三本次郎沉吟說道。
「也不一定。」野原拳兒說道,「也可能是這個人改變了發報策略,他將這段時間累積的情報,選擇在這個夜深人靜的夜里發出去,他自以為我們會因為他長時間沒有發報,而放松對這部電臺的追蹤,這個人有可能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沒想到我們會一刻不曾松懈,對于電波信號的追蹤,看似枯燥乏味,實際上對于我們來說,這是一種既痛苦又美妙的享受,這種滋味就如同……」
「因為他此次的長時間發報,你有了什么新收獲?」三本次郎打斷了野原拳兒的滔滔不絕講話,直接問道。
「這部電臺在較短的時間內,完成了兩次發報。」野原拳兒說道。
「兩次發報?說出你的進一步判斷。」三本次郎看著野原拳兒,他從野原拳兒那興奮的目光中得出結論:
野原拳兒還有更重要的話沒說。
也許,這一次野原拳兒真的有了重大發現?
「是的,兩次發報。」野原拳兒說道,「而且,經過我的細致研究,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這個人前后用了兩種不同的指法發報的!」
野原拳兒的眼睛仿若在散發光芒,他就那么振奮的看著三本次郎,好似在說:
課長,你現在可以夸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