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慘了!
程千帆爬到川田篤人的身邊,也看清楚了這位伏見宮殿下的遺容。
伏見宮俊佑的半邊腦袋沒了。
應該是被彈片直接削掉了半個頭顱。
剩下的半邊腦袋側,耳朵里被血充盈。
此外,伏見宮俊佑的身上還有中槍,中槍的位置在腿上。
程千帆在琢磨,他不確定伏見宮俊佑是被爆炸的沖擊震死的,還是被彈片削掉腦袋死去的,如果可能的話,他希望是后者。
“怎么會,怎么會,怎么會!”程千帆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伏見宮俊佑的尸身,雙目無神的喃喃自語。
“俊佑!俊佑殿下啊!”川田篤人還在號喪。
程千帆麻木的目光掃過四周,他看到了高津雄一郎的尸體,尸體還算完好,口鼻都是鮮血,看起來更像是被炸彈的沖擊波震死的。
“俊佑啊,殿下啊。”
程千帆本打算上前抱住川田篤人,勸他冷靜下來,好好思考如何善后。
但是,他的心中第一時間便否決了這個想法。
對于平民出身的宮崎健太郎來說,一個皇室親王殿下的死,絕對屬于天塌了一般的事情,惶恐不安,乃至是麻木和絕望的情緒,才符合現在的宮崎健太郎。
于是,他就那么的坐在了川田篤人的身邊,也不說話,就那么傻愣愣的看著伏見宮俊佑的尸體,好似丟了魂一般。
同樣丟了魂的,還有倉田訓廣。
對著天空發泄一般打光了配槍的子彈后,倉田訓廣一屁股坐在地上,失神的看著天空。
他的手下試圖喚醒自己的長官,卻發現怎么呼喊都沒有得到回應。
有士兵便急急忙忙的去打電話匯報了。
憲兵隊的增援力量來的很快。
青島憲兵隊情報室室長小野寺昌吾帶著手下急匆匆趕來。
一行人看到現場的慘烈景象,都是大吃一驚。
小野寺昌吾走到還坐在地上看著天空發呆的倉田訓廣身邊,“倉田,你來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倉田訓廣不說話,嘴巴里只是說著,“哪有這樣的,怎么可以這樣子!”
“”小野寺昌吾掄起右手,連續抽了倉田訓廣幾個大耳刮子。
他的行動是有效果的,倉田訓廣總算是回過神了,他抬頭看著自己的長官。
“發生什么了?”小野寺昌吾一把揪住倉田訓廣的衣領,惡狠狠問道。
“死了,死了,死了。”倉田訓廣結結巴巴說道。
小野寺昌吾大恨,他當然知道知道死了,這遍地的死尸他眼睛又不瞎,當然看得到。
問題是,他想要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是什么導致倉田訓廣精神失常的。
他了解自己的這個手下,倉田訓廣是真正的勇士,比這更慘烈的現場都見識過,那么,到底是發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竟會令倉田訓廣嚇成這個樣子。
他一把松開倉田訓廣,就要走過去詢問川田家的那位貴公子。
“室長,室長。”倉田訓廣好似忽然完全回過神來了,他跪著撲向小野寺昌吾,一把抱住了小野寺昌吾的大腿,“死了,殿下死了。”
“什么殿下?”倉田訓廣心中咯噔一下,他的目光卻是看向正在被川田篤人抱在懷里的,那具沒有了半邊腦袋的尸體。
驀然,一股徹骨的寒冷在他的心底涌上來。
那具尸體不會是軍部來的那位堀江潤一郎中佐吧?
他早就注意到川田篤人對堀江潤一郎非常尊敬,猜測此人的身份應該不凡,甚至可能比川田篤人還要來的尊貴。
此時此刻,聽得倉田訓廣說‘殿下’,小野寺昌吾的心中莫名驚駭。
“伏見宮殿下。”倉田訓廣哭了,他哭泣喊道,“堀江潤一郎是化名,他真正的身份是伏見宮的殿下,是伏見宮俊佑殿下!”
“伏見宮?”小野寺昌吾只覺得冷意從尾椎骨直接灌滿腦殼,他一把將跪著的倉田訓廣揪起來,“伏見宮,那個伏見宮的……殿下?!”
看到倉田訓廣一邊哭泣一邊猛點頭。
小野寺昌吾驚呆了,他就那么怔怔地看著倉田訓廣,然后又扭頭看向川田篤人抱著的殘缺尸體,又看了倉田訓廣一眼,看到倉田訓廣還在哭泣的點頭。
他整個人也立刻陷入歇斯底里的瘋狂,小野寺昌吾直接將倉田訓廣踢倒在地,然后他的皮靴瘋了一般揣在了倉田訓廣的身上。
“去死啊,為什么死的不是你,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這個懦夫!懦夫!”小野寺昌吾要瘋掉了。
青島憲兵司令部的鄭智警備室室長柴山羊寺急匆匆趕來。
與他一同趕來的還有佐上梅津住。
兩人剛下車,看到現場的慘烈景象都是一驚。
佐上梅津住趕緊去查看川田篤人的情況,這位川田家的少爺是隨他一起來青島的,若是川田篤人有個三長兩短,他絕對會吃不了兜著走。
柴山羊寺則是趕緊走向小野寺昌吾。
“小野寺君,發生什么事情了。”他制止了還在猛踹倉田訓廣的小野寺昌吾,“冷靜,小野寺君,冷靜。”
“冷靜?”小野寺昌吾看了柴山羊寺一眼,露出生無可戀的表情,他哪里還冷靜的下來!
“小野寺君,你是帝國軍人,請拿出軍人的樣子來,這樣的你,我很失望。”柴山羊寺大聲說道。
然后,他一招手,叫來了一名情報室的憲兵,詢問發生了什么。
得知是川田家的那位貴族少爺,以及一位來自軍部的中佐策劃了一次抓捕青島站余孽的行動,應該是中了敵人的伏擊,才導致了如此慘狀。
“小野寺君,行動遇伏,遭遇如此慘烈失敗,確實是令人痛心,但是——”他壓低聲音說道,“我看了下,川田家的那位少爺似乎并無大礙,事情還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小野寺昌吾絕望的搖搖頭,他看著被川田篤人抱著的那位伏見宮殿下的尸體,指了指,說道,“柴山君,你可知道被川田少佐抱著的那具尸體是誰嗎?”
“軍部的那位堀江中佐?”柴山羊寺說道,他的眉頭皺起來,這確實是有些麻煩,這么年輕的軍部中佐,背景應該不凡,但是,事已至此,再悲傷、擔心又有何用。
“小野寺君,現在要緊的是盡快部署抓捕行動,一定要在事態不可收拾之前抓住兇手。”柴山羊寺說道,他拍了拍小野寺昌吾的肩膀,“小野寺君請放心,我鄭智警備室一定大力配合,盡力彌補過失。”
“堀江潤一郎只是化名。”小野寺昌吾似乎沒有聽到柴山羊寺的話,他搖搖頭,說道,“堀江中佐真正的身份是伏見宮的殿下,伏見宮的伏見宮俊佑殿下!”
“伏見宮?殿下?伏見宮俊佑殿下?”柴山羊寺驚呼出聲,他驚呆了。
看到小野寺昌吾無力的點點頭。
柴山羊寺只覺得腦袋痛的厲害,他的雙手抓住小野寺昌吾的肩膀,失聲問道,“小野寺君,你們情報室怎么了?怎么會鬧出這樣的,這樣的天大錯處?”
小野寺昌吾抬頭,就那么的凝視著柴山羊寺。
這家伙剛才還說警備室會大力配合,幫他盡力彌補過失,現在卻又這么快撇清!
柴山羊寺自然將小野寺昌吾的目光看在眼中,他自然明白這目光中的意思。
他的心中苦笑,搖頭。
不是他不顧袍澤之情,這件事實在是太大了,天大的禍事,他避之唯恐不及,又豈敢再沾染。
小野寺昌吾也是貴族出身,當然,他只是小野寺家族的偏遠子弟,小野寺家族真正的嫡系子弟中有一位佼佼者,其中以小野寺圓太最為著名,此人是日軍軍部駐滬上特別機關長,位高權重。
此前,柴山羊寺還嫉妒小野寺昌吾因為小野寺圓太的關系,得以和川田家的貴族少爺走的比較近,將他排除在外,現在柴山羊寺恨不得給天照大神磕頭,天照大神保佑,他竟因此遠離了這等潑天禍事。
佐上梅津住完全傻掉了。
他怔怔地看著川田篤人抱著的那具沒有了半邊腦袋的尸體,實在是無法將這具殘缺的尸體和帝國伏見宮的殿下聯系起來。
他確實是知道川田篤人這幾天都在陪一位軍部來的朋友,卻是沒想到此人竟然是帝國皇室子弟!
伏見宮的殿下,死了!
并且是被軍統青島站的漏網之魚設伏殺害的!
而且死狀如此凄慘!
佐上梅津住知道,麻煩大了!
“伏見宮的殿下怎么會親自參加這么危險的抓捕行動?“佐上梅津住氣急說道,“殿下的侍衛們呢?殿下的侍衛長呢?”
他在質問宮崎健太郎。
“西浦君?”程千帆抬起頭,眼神中是茫然中帶著麻木,麻木中帶著絕望,他指了指遍地是殘肢斷臂,“那,那,那,那也是吧。”
西浦弦一郎忠誠的執行了對他的殿下的保護工作,在吳順佳丟下炸彈的時候,用身體護住了伏見宮俊佑,最終的結果是伏見宮俊佑的腦袋被削掉一半,而西浦弦一郎則死無全尸,殘肢斷臂到處都是。
“你為什么沒事?”佐上梅津住一把揪住宮崎健太郎的衣領。
“”川田篤人忽然發瘋一般的從地上跳起來,他瘋了一般的抽打佐上梅津住的臉頰,“宮崎君保護我,他保護我,沒有他拼死保護,我早就死了,你是不是希望我死?你是不是希望我也出事?”
“川田君,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那個意思。”佐上梅津住不敢反抗,竭力辯解。
“川田君?你也配?”川田篤人狀若瘋魔,他吐了佐上梅津住一口口水,“叫我少爺,篤人少爺,沒人可以害我!沒人可以害我!”
說著,川田篤人忽而又嚎啕,“殿下,俊佑啊,俊佑殿下!”
然后,川田篤人腦袋一歪,暈死過去,身體直挺挺的向后倒下。
一直是麻木狀態,心如死灰一般的宮崎健太郎,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整個人往前一打滾,用自己的身體作為肉墊,然后死死地抱住了倒下的川田篤人。
“醫生!送醫院!送醫院!”程千帆聲嘶力竭的喊道,“篤人,篤人!”
然后,程千帆也腦袋一歪,暈死過去了。
佐上梅津住愣住了,他看著宮崎健太郎臉上的鮮血,又往下看,看到宮崎健太郎的小腿血淋漓的,顯然也是受傷不輕。
他長嘆息一聲,大聲吼道,“救護車來了沒有?”
這樣的宮崎健太郎,在這般受傷的情況下,在剛才那種心如死灰的絕望情緒下,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去保護川田篤人。
是的,他的目光敏銳,宮崎健太郎完全是下意識的,不顧一切的去保護川田篤人的。
這樣的宮崎健太郎,他一時間竟然無話可說,即便是有更多的疑惑,也是再也問不出口。
青島的老百姓驚恐不安。
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青島的日本兵、特務發瘋了一般滿大街搜捕,四處抓人。
一下子,老百姓們都逃一般躲在家里,除非有天大的事情,那是萬萬不敢出門的。
頤中卷煙廠的宿舍。
關啟德與工友們打著招呼,推開了一間房門,“老朱,我給你抓了一副藥。”
“又勞你破費。”朱敏喜連連咳嗽,掙扎著從破爛床鋪上坐起來。
“說這話就見外了。”關啟德說道,隨手關上了房門,上了門閂。
“出事了。”關啟德表情嚴肅對朱敏喜說道,“小日本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滿大街的搜捕,沒有良民證的直接抓捕。”
“下午的時候,我聽到有兩聲爆炸,會不會和這件事有關聯?”朱敏喜思忖著,問道。
“不是沒可能。”關啟德點點頭,“街面上都在議論紛紛,有說是青島偽市長紀君超被刺殺,還有說是汪填海那邊遭遇刺殺,還有人說是日本憲兵司令平山七之助遇刺了。”
“空穴無風。”朱敏喜沉聲道,“盡管傳聞各異,但是,似乎都和有人遇刺有關。”
他思忖說道,“看來,應該是有日偽方面的重要人物遭遇刺殺了。”
“同志們怎么樣?沒人被抓吧?”朱敏喜問關啟德。
“廖華同志被捕后,組織上就采取了緊急應變措施,讓同志們加倍小心,能出門的同志都帶著良民證,且盡量小心。”關啟德說道,“目前暫未有同志被抓的情況反饋。”
迎賓館。
“什么?千帆受傷了?”楚銘宇看著急匆匆敲門進來報告的劉霞,驚愕問道。
“是的,李副主任派人來報告,說是川田家的那位少爺遭遇刺殺,程秘書也受傷了。”劉霞說道。
“千帆傷的嚴重嗎?”楚銘宇急切問道,“那個川田篤人怎么樣了?”
“川田篤人受了傷,程秘書也受傷,兩人都在醫院接受治療。”劉霞說道,看到楚銘宇擔心的樣子,趕緊說道,“說是沒有生命危險。”
“這倒霉孩子,在南京遇刺,在青島也遇到這倒霉事。”楚銘宇松了一口氣,然后皺眉,嘆口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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