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宇站在門口,他看著樓下那茂烈的火光,聽得外面嘈雜的聲音,感受著樓下那炙熱的浪潮,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事實上,在樓下有人進來的時候,曹宇就警覺醒來了。
他第一反應是有闖空門的進來了。
曹宇從身上摸出一把匕首,隨時準備動手:
倘若這個闖空門的癟三上了樓,那么,他就只能動手滅口了,如果此人只在樓下不上樓的話,他也就不會節外生枝。
然后,曹宇就聽得此人只在樓下忙碌著,并未有上樓的打算,這也令曹宇松了一口氣。
很快,樓下的人離開了。
然后——
火起。
曹宇驚呆了,他此時此刻已經有絕對的把握,這個偷偷摸摸進郭開家中縱火的家伙,就是自己的同志。
或者更確切的說,就是來營救被捕同志的。
并且,曹宇立刻就明白己方的同志為何會選擇放火郭開宅邸。
郭開是漢奸,宅邸空關無人,可以放心縱火。
而放火的目的就是引來邁爾西愛路的救火隊來滅火,引發周遭的混亂,而同志們就可以趁亂進攻邁爾西愛路三十三號,展開營救行動。
曹宇的心中也不禁為制定這般營救計劃的同志叫好不已,能夠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因地制宜制定出這般合適的計劃,這位同志著實不凡啊。
不過,此時此刻,曹宇看著樓下的火勢,驚得張大了嘴巴。
他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自己這是第幾次遭遇自己同志的‘毒手’了?
樓下火起的時候,曹宇第一時間想著下樓撤離,但是,縱火的同志竟然澆了汽油助燃,樓下的家具、沙發在汽油的助燃下,火勢茂盛,最重要的是,這個家伙很雞賊,竟然把樓梯也澆了汽油,樓梯頓時燃起了熊熊大火。
這直接就阻攔了他下樓逃生的可能。
當然,曹宇也知道,如果自己冒著被大火燒傷的風險,不顧一切的跳下樓穿過火場,未嘗沒有從一樓沖到院子里撤離的可能的。
但是,他不能這么做,這會使得他在面臨極司菲爾路調查的時候,有很多情況無法解釋。
即便是暫時可以解釋過去,可以蒙混過關,但是,曹宇很清楚,這這次的不合理的行為必然會進入到有心人的視線,這對于他此后的潛伏工作將帶來巨大的隱患。
所以,曹宇知道自己不能從一樓冒險沖出火場,甚至于,他都不允許自己運氣不好喪生火海,這也會給組織上帶來巨大的后遺癥和安全隱患。
樓下火勢越來越大,曹宇被濃煙嗆得連連咳嗽。
他直接脫掉褲子,對著自己拿來御寒的毛毯撒了一泡尿,然后披著毛毯,彎下腰,曹宇沿著樓上走廊摸索著,來到了最東邊的房間。
這間房間有一個天窗,拉開天窗可以爬到樓頂。
奮力推開鐵皮的天窗蓋子,曹宇爬了出來。
他的腰間還系著床單,床單是他剛剛從房間的床上扯下來的。
直接用匕首將床單劃開幾道,然后撕成幾條,一邊系在了腰間,另外一頭捆綁在房檐的一處,曹宇猶如貓兒一般,幾個蹦跳,就從樓上下來。
得虧是自己聰明啊,不然這就死在自己人手里了,這簡直是比竇娥還要冤枉啊,曹宇心中百感交集。
也就在這個時候,兩道水龍拋進來,將曹宇淋了個落湯雞。
曹宇大驚,他直接一匕首斬斷床單,然后胡亂的拿起床單條對自己的腦袋拼命的纏繞起來,主要目的是包裹住自己的豁耳朵。
一隊救火員推著水龍沖進了院子里,就看到了一個灰頭土臉、腦袋被布條纏繞包裹的奇怪的家伙站在那里。
“姜騾子做事,不想死的識相點。”曹宇直接從腰間拔出短槍,槍口對準了救火隊員。
門開了。
一名特工看著救火員,“哪里按手印?”
說話的時候,此人下意識的看向三十四號那通天的火光。
“這里。”老黃說道,“等下,我給你拿下印尼。”
他探手腰間,好似是掏東西。
就在這人湊過來準備按手印的時候,老黃從腰間拔出匕首,一把將此人攬在了懷里,捂住了嘴巴,匕首也直接戳進了喉管。
噗噗噗。
幾乎是與此同時,程千帆直接從腰間拔槍。
他一槍擊斃了門后準備關門的特工。
然后就看到一個人驚慌失措的摸向腰間,程千帆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
砰砰砰。
也就在這個時候,程千帆聽到了一聲吼聲,“姜騾子全員做事,擋我者死!”
然后是砰砰兩聲槍響。
姜騾子?
程千帆驚愕不已,這是哪個狗日的在冒充姜騾子做事了?
不過,此時此刻,他顧不得理會這些,直接雙手握著短槍,沖進了院房。
幾乎是與此同時,一個灰頭土臉,渾身濕漉漉的,腦袋被布條包裹著,好似紅頭阿三裝扮的家伙,手中拎著短槍,終于威懾救火隊員讓開道路,他逃一般沖開了院門。
沖出院門后,曹宇砰的對天空又是一槍,扯著嗓子尖聲喊道,“姜騾子做事,膽敢露頭的,殺無赦!”
然后他甩手就是一槍,直接打在一處二樓窗口的墻壁上,嚇得屋里傳來女人的尖叫哭泣聲。
“再敢偷看,下次就是打腦袋了。”
有救火隊員還在盡職的救火,有人則偷偷探出腦袋,膽戰心驚的看著外面。
然后就看到這個紅頭阿三一樣的奇怪家伙,舉著短槍,沖向了隔壁邁爾西愛路三十三號的方向。
而三十三號那邊,此時已然是槍聲大作。
這立刻嚇住了救火隊員。
“回來,回來。”有人喊道,“專心救火,我們是救火隊的,救火,救火。”
一名特工總部特工中槍后捂著傷口沖了出來,他剛來到院子里。
老黃直接一槍將此人擊斃。
房間里則是一陣砰砰砰的連續槍響。
“老二,沒事吧。”老黃靈機一動,喊道。
“沒事。”程千帆嘶啞著嗓音回了句,“大哥守在門口就是了。”
房間里已然是尸橫四下。
程千帆的表情陰沉且冷冽,救火隊員特有的長筒膠鞋踏在了地面上,地面是紅色的,一步一個血腳印。
程千帆一槍結果了一個試圖開槍偷襲的中槍者。
然后他直接一腳將一把椅子踹開,槍口對準了一名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的男人。
“說,你們從上海押解來的人關在哪里了?”程千帆將槍口直接頂在了這人腦門上。
“我,我,我不知道。”這人滿頭大汗,結結巴巴說道。
程千帆直接一槍將一名已經被打死的特工總部的特工的腦袋打成了稀巴爛,然后槍口頂在了這人的腦門上,“我沒有耐心,再問你最后一遍。”
“我知道,知道,知道,雜物房有,還有在地下室刑訊。”
“帶路。”程千帆冷冷說道,“不要耍心眼,不然把你打成馬蜂窩。”
院子門口,老黃聽得有跑步聲,他的槍口立刻對準門口。
“姜騾子做事,關門閉戶!”一個聲音吼道。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個手中拎著短槍,腦袋被布條包裹,只露出小半張臉和眼睛的家伙。
曹宇看過來。
他的目光是殷切火熱的。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個身穿救火隊衣服的人,這人的臉上是救火隊的油布面罩。
也正是因為這個面罩,使得他看不清此人的面容。
老黃的槍口對準‘布條阿三’。
曹宇的槍沒有舉起來。
老黃沒有扣動扳機,他的目光是警惕和審視的。
“老大。”曹宇尖聲問道,“可找到尚家阿源。”
“正在找。”老黃的目光緩和,他看著這個奇怪的‘布條阿三’,心中對此人的身份已經有些了然。
“需要我幫忙嗎?”
“你去忙你的吧。”老黃說道。
曹宇聞言,沒有再說話,他沖著‘救火隊員’揮了揮手,飛快的跑開了,腳步似乎帶了輕快的風。
一個急剎車,一輛貨運卡車停在了三十三號的門口。
戴了口罩的路大章探出腦袋,“門口我守著,你進去幫忙。”
老黃點點頭,握著短槍沖了進去。
路大章右手握緊短槍,警惕的看著后視鏡,同時目光注視著前方,提防任何風吹草動。
從槍聲來看,敵人應該已經被消滅了,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被捕的同志,救人了。
“這里!”程千帆的聲音傳來。
老黃順著聲音走過去,就看到‘火苗’同志從地下走了出來,他用槍口指著一名特工,這人的身上背著一個人。
“快,送到車上去。”程千帆說道。
老黃走上前,看了一眼,他的心中大定,這位受傷昏迷的同志正是‘蒲公英’同志。
他用短槍指著那名特工,命令此人背著人,繼續走向門口的卡車。
程千帆則直接去了后院的雜物房。
很快,老黃押解著那名特工回來。
“這里還有兩個同志。”程千帆低聲呼喊老黃。
雜物房里的兩個同志手腳上綁著鐐銬,其中一人正處于昏迷中,另外一個傷勢稍輕的人正警惕的看著他們。
“同志,我們來營救你們了。”程千帆說道。
“刑訊不成,改成了欺騙誘供了?”傷勢較輕的男子冷冷說道。
程千帆直接抬手就是一槍,將被他脅迫開口和充當臨時搬運工的特工擊斃。
“現在信了吧?”他對那位同志說道。
他哪有時間來解釋什么,這種解釋最迅捷有效,有說服力。
“有點信了。”這位同志看了一眼被打死的特務,咽了口唾沫,點點頭。
程千帆將短槍插在腰間,他將昏迷的同志背起來,老黃則背著傷勢較輕的同志。
四人快速朝著門口撤離。
經過堂屋的時候,“信了吧?”程千帆問道。
那名同志看到地上這四五具尸體,然后又看到了院子里的三具尸體,其中更是有袁子仁的尸體,他的臉上露出振奮無比的神情,激動說道,“信了,信了,同志!”
程千帆與老黃將兩位同志抬上了卡車。
他示意老黃上了副駕駛,自己則留在了車斗里照顧受傷的同志,兼撤離時候的保衛工作。
路大章一踩油門,卡車馬達嘶吼中,快速行駛在邁爾西愛路的夜色中。
經過三十四號的門口的時候,三十四號的火勢并未有什么減弱,可以聽得救火隊員在盡職救火的吶喊聲。
卡車飛快行駛。
曹宇將腳下的洋車子幾乎要蹬出火星子來了。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家中。
西愛咸斯路,趙樞理遠遠地看到卡車的尾燈消失在了夜色中,他的心中這才松了一口氣。
沒有親自參與到此次營救行動的激戰中,趙樞理并未有絲毫的遺憾。
他沒有開槍參加戰斗,這說明一切順利。
一旦需要他開槍斷后,那就意味著情況已然糟糕。
迅速換好衣裳,趙樞理離開了西愛咸斯路的這間房屋,他必須趕在巡捕聞訊而來、展開大搜捕之前離開這片區域。
“同志,你們是?”傷勢較輕的傷員同志低聲問程千帆。
“我們是組織上安排來營救你們的。”程千帆是嗓音依然是嘶啞的,即便是面對被他親自營救出來的同志,他依然秉持謹慎的習慣,并未將口中的小核桃吐出來。
他看著這位同志,“同志,至于說其他的,我不能說講。”
“明白,我理解。”說著,這位同志發出一陣咳嗽。
程千帆上前摸了摸他的額頭,“你發燒了?”
“傷口感染發燒。”受傷的同志擠出一絲笑意,說道,“不過,相比較這個,能夠被救出來,能夠繼續干革命,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
“同志,你的名字?”程千帆從兜里摸出煙盒,塞了一支煙卷在這位同志的嘴巴里,摸出洋火盒,用衣服籠著,劃了一根洋火將煙卷點燃。問道。
受傷較輕的同志猛抽了幾口煙卷,貪婪的嘆了口氣,說道,“同志,我只能告訴你我現在的名字。”
“我叫林慶奇。”他又猛抽了一口煙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