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好了。”女子高興說道,“我那位朋友姓白名霜,是六安人。”
“白霜,好名字。”劉霞點點頭,“懷余對酒夜霜白,金床玉井水崢嶸。”
“溪上寒梅初數枝,夜來霜色透芳菲。”女子微微一笑,說道。
“‘白霜’。”劉霞微笑說道。
“‘乞巧花’。”女子也輕聲說道。
‘懷余對酒夜霜白,玉床金井水崢嶸。溪上寒梅初滿枝,夜來霜月透芳菲’出自唐代李白的《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兩人方才所說的詩句,均改了兩個字,這就是接頭暗號。
劉霞瞇著眼睛看著她。
“柴熠烯見過劉秘書。”柴熠烯說道。
“你知道我?”劉霞問道。
“劉秘書是湘云居的常客,屬下一進來就認出了劉秘書,只是沒想到劉秘書就是屬下要見的長官。”柴熠烯說道。現在你”
“你現在的身份是什么?”劉霞問道。
“湘云居的東家是屬下的遠房表姑,屬下以后就在湘云居做事。”柴熠烯說道。
“以前呢?”劉霞皺眉問道,“你我以后說不得要經常接觸,我的身份特殊,你有可能進入到特工總部等部門的視線,所以,你的履歷必須絕對清白。”
“屬下以前在杭州文萃小學教國文,現在來南京投奔親戚,履歷清白。”柴熠烯說道。
“那就好。”劉霞點點頭,“戴老板突然讓你來見我,想必是有急事了。”
“杭州站那邊抓獲了代號‘戒尺’的日本特工,從其口中得知敵人有一個針對國府的‘章魚’計劃。”柴熠烯說道。
“該計劃是汪偽方面和日本人合謀的。”柴熠烯說道,“戴老板令我來見長官,就是為了此事。”
“‘章魚’計劃……”劉霞沉吟道,“我此前并未聽說過有關該計劃的任何風聲。”
她問柴熠烯,“還有關于‘章魚’計劃的進一步情報嗎?”
“‘戒尺’供述,日本人從國內特別派遣了一名專家來負責‘章魚’計劃。”柴熠烯說道,“其他的,就沒有更多的相關情報了。”
“專家,既然稱之為專家,應該是某方面有特殊才華和造詣。”劉霞思忖道,“是電訊專家,還是武器專家?亦或者是毒氣彈相關的專家?”
柴熠烯搖搖頭,她也不知道更多的相關情報了。
“好了,關于這個‘章魚’計劃,我會想辦法秘密打探的。”劉霞點點頭,說道,“以后若有需要,我會來這里見你,除非確有必要,你這邊不得主動去見我。”
“屬下明白。”柴熠烯點點頭,“如果有緊急情況,屬下會打電話到外交部,就說長官你要的書到貨了。”
“什么書?”劉霞看了柴熠烯一眼,問道。
“屬下會根據長官的閱讀習慣,整理一頁書籍,下次拿給長官看,定下來緊急聯絡暗號。”柴熠烯想了想說道。
“可以。”劉霞滿意的點點頭。
這個‘霜白’很聰明,做事也足夠謹慎,這讓她舒了一口氣,她還真擔心重慶那邊給自己派了一個經驗匱乏、做事毛躁的下屬。
“這是最新一期的《良友》。”柴熠烯說道,“長官來一趟,總不好空手而歸。”
“不錯。”劉霞點點頭。
《良友》雜志是她平時喜歡看的雜志,柴熠烯想的很周到。
一連數日,眼瞅著就是除夕了,饒是劉霞很小心的暗中打探,依然沒有得到關于‘章魚’計劃的任何消息。
這不僅僅沒有令她氣餒,反而更加振奮,這說明敵人的這個‘章魚’計劃非常重要,竟然以她現在的身份有心探查還一無所獲。
磨了一杯咖啡沖泡,劉霞坐在辦公室座椅上,暗自思索。
專家。
她左思右想,還是要著眼在‘專家’這個詞上面。
正如她此前所想,專家本身就是具備一定的指向性的詞語。
武器專家?
乃至是毒氣彈之類的致命武器的專家?
她的心中一個激靈。
有沒有可能敵人是要研究毒氣彈之類的有傷天和的大規模致命性武器?
‘章魚’,想到章魚那么多的觸角,劉霞身上禁不住起了細微的雞皮疙瘩,這也令她更加懷疑敵人是否要研制、并且向國統區投放毒氣彈。
也就在這個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敲了敲,劉霞抬頭看,就看到楚銘宇推門進來了。
“部長。”劉霞趕緊起身迎接。
“小霞,送年貨的名冊是你親自擬定的?”楚銘宇問道。
“是的,部長。”劉霞點點頭,“可是出了什么紕漏?”
“罷了,與你無關,是我忘了叮囑你了。”楚銘宇說道,“日本國內閣文部科學省的大泉崇哉先生那里,你即刻安排人將年禮送去。”
“是,我這就去辦。”劉霞點點頭,然后她露出驚訝之色,問道,“部長,這位大泉先生只不過是文部科學省的……”
“你不明白。”楚銘宇也并未多解釋,只是說道,“你只要知道這個人夠資格在名單上就行了。”
“明白了。”劉霞點點頭。
待楚銘宇離開后,劉霞拿起電話,要通了總務司的電話,“幫我準備一份年禮,不必了,我親自送過去。”
程千帆在院子里與亞洲司的同僚抽煙聊天,就看到劉霞指揮人搬了東西放進后備箱,他與同僚打了聲招呼,連忙過去幫忙。
“霞姐,這是給我的禮物么?”程千帆打趣說道,“直接喊我一聲,我自己帶回會館就是了。”
“你程秘書還差這些?”劉霞嘴巴里呼出一道白霧,哈了哈手,“好了,別貧嘴了,這是部長親自交代的,送給大泉崇哉閣下的年禮。”
“年禮不是前幾天就送出去了么?”程千帆聽到這年禮是送給大泉崇哉的,心中頓時起了心眼,“怎么現在急急忙忙的,還要霞姐你親自去送?”
“秘書長剛剛提醒我的。”劉霞說道,“是我馬虎出了紕漏。”
“我看你急急忙忙的,還是我開車陪你一同過去吧。”程千帆說道。
“這,還是算了吧……”劉霞心中有些煩躁,只是又沒有太好的理由拒絕。
剛才在辦公室里,她想到楚銘宇居然親自找來,要她送年禮到大泉崇哉處,她的內心就頗為驚訝。
蓋因為此人只不過是日本內閣文部科學省的官員,這本就不是日本內閣的實權部門。
當然了,考慮到新政權對于友邦人士的尊重和客氣,便是大泉崇哉這等不太知名人士,收到新政權外交部的年禮,也并非不可能。
只不過,本來只需要楚部長派個人過來與她講一聲就可以,或者是打個電話吩咐一聲就可以的,楚銘宇卻親自來她辦公室交代此事,這顯然是有些不太尋常的。
因而,劉霞的心中對于這位前幾天還開了畫展的,似乎有些不務正業的日本內閣文部科學省的官員,產生了興趣。
直覺告訴她,這個人的身份也許比她目前所了解的要重要。
因而,劉霞決定自己親自去給大泉崇哉送年禮,既可以體現外交部對此人的重視,相信這也是楚銘宇樂意看到的,另外她也可以趁這個機會,暗中觀察、打探一番,以茲核查一番大泉崇哉的底細。
卻是沒想到程千帆這么煩人,這就貼上來了。
“算了什么算了。”程千帆說著,不等劉霞再反對,自己拉開小汽車車門,上了駕駛座,“霞姐,你著急慌忙的,你又不是不曉得自己開車多么稀爛,安全起見,還是我開車陪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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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劉霞點點頭。
她知道以自己和程千帆的親近關系,再拒絕程千帆的好意就不合理了,只得微笑說道,“就是太辛苦你了。”
“霞姐這話說得。”程千帆說道,“樂意為霞姐做牛做馬。”
“死相。”劉霞嗔了程千帆一眼。
劉霞坐在后排座位上。
她盯著程千帆的后腦勺,真想一巴掌呼過去。
“那么多的年禮,霞姐你一個人可拎不動。”程千帆說道,“得虧我陪霞姐你一起,不然的話,霞姐你有的苦頭吃了。”
“是了,是了,多虧你了。”劉霞嗤笑一聲,說道,“姐姐我沒有白認你這個弟弟。”
她的心中則是一驚,自己下意識的犯了錯誤了,只想著趁機接觸大泉崇哉,打探其底細,為了避免引起其他人懷疑,她親自送年禮,并且還沒有帶其他人一起。
這反倒是有了疏忽:
她一個柔弱女流之輩,按理說是拎不動那些年禮的。
這是下意識的行為,因為以她的實際力量,拎起這些年禮并不存在什么問題。
“霞姐,這位大泉閣下不過只是文部科學省的人,用得著這么火急火燎的補送年禮么?”程千帆疑惑問道。
“我也不曉得。”劉霞說道,“是部長突然通知的,讓我即刻安排送年禮給大泉閣下。”
說著,她看著程千帆的后腦勺,說道,“那天在畫展會場,我聽到你和大泉閣下說話,你不是說你的那個叫坂本良野的朋友很推崇大泉閣下么?這么說你對大泉閣下應該有所了解。”
“談不上什么了解。”程千帆微微搖搖頭,說道,“坂本良野喜歡繪畫,他崇拜的是作為畫家的大泉崇哉,而并非是日本國內閣文部科學省的大泉崇哉。”
“部長也沒有透露其他。”劉霞試探問道,“你曉得這位大泉閣下在文部科學省負責哪一塊的么?”
說著,劉霞輕笑一聲,繼續說道,“我剛才想起來,前番那次畫展,當時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現在想來,當時行政院的同僚可是有不少人都喜歡看畫展呢,看來這位大泉閣下深藏不露啊。”
“哪有那么多深藏不露,這位大泉閣下應該沒有什么太深厚的背景吧。”程千帆按了下喇叭,一打方向盤,想了想,說道,“我聽坂本良野提過一嘴……”
他的聲音放低,“據說這位大泉閣下是來視察南京的日中友好文化推廣情況的。”
“是么?”劉霞點點頭,“這倒是個有用的消息,一會見到大泉閣下,我總算是知道聊些什么了。”
“霞姐還不快謝謝我。”程千帆笑著說道。
他的心中則是在嘀咕,不是去送年禮么?禮貌客套兩句就行了,怎么劉霞的意思是還要留下來與大泉崇哉攀談?
這令程千帆覺得奇怪。
不過,他對此是樂見其成的。
如此,他也可以有正當合理的理由多逗留,從大泉崇哉身上爭取獲取一些蛛絲馬跡的情報。
“所以啊,我陪著霞姐來,這就是對的。”程千帆得意洋洋說道,“最起碼我和大泉閣下算是半個熟人了吧,一會有我在場,氣氛至少不會尷尬。”
“不要再顯擺了,莫不是要我一直謝你。”劉霞沒好氣說道。
她的心中則是突然開始琢磨起來。
她忽而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里沒有表現出送了年禮就離開的‘公事公辦’的態度,反而要停留,攀談。
這看似沒問題,實際上深究起來,還是有略微不合理的。
因為她是女人,是一個漂亮的女人,這種情況下,要盡量避嫌,避免多和這個日本人逗留的。
所以,她表現出有興趣和大泉崇哉攀談,是略有些不合理的。
雖然這種不合理的程度比較低,不足以引起什么懷疑。
但是,隱蔽潛伏工作,實際上最要命的就是這種看似不會有什么問題的略略不合理,因為有大問題的不合理,他們基本上不會犯,怕的就是這種容易留下蛛絲馬跡的微小的不合理。
以她對程千帆的了解,這家伙實際上是頗為機敏的。
而且以她和程千帆的親近關系,這種情況下,程千帆正常來說會打趣說,‘霞姐這是要和大泉閣下聊起來啊’,‘看來霞姐是喜歡畫家的,真后悔沒有成為著名畫家’之類的話。
但是,程千帆沒有,反而一再‘表功’。
劉霞心中忽而一動,她的心中默默回憶、數了數,這一路上程千帆一共說了四個‘陪’字,兩次是‘陪你’,兩次是‘陪霞姐’。
是‘陪你來’,而并非是‘送你來’。
一開始劉霞也并未注意這字眼,現在,程千帆說他算得上是大泉崇哉的‘半個熟人’,要陪著她一起見大泉崇哉!
注意到這個,劉霞瞬間反應過來:
直覺告訴她,程千帆這是一開始就謀劃著要跟來,目的是要與她一起見大泉崇哉!
這立刻引起了劉霞的濃厚興趣。
程千帆為何想要見大泉崇哉?
甚至于為了見大泉崇哉,不惜放下‘促狹’之心,反而順著她的態度。
這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