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有事,第二章提前發——求各種……
雖然倪二說要幫著結賬,但來順走的時候,還是把二兩七錢銀子,硬塞給了那齊掌柜。
出了長寧里。
先把大著舌頭唱曲的焦大送回寧國府,來順這才帶著三分酒意回到了家中。
一進院門,就見堂屋里燈火通明。
來順就猜到,應是便宜老子和徐氏都在家中——他們夫婦三不五時的,就要在府里值夜,所以并非天天在家。
走近了一瞧,果不其然。
客廳里擺著一桌酒宴,來旺大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紅頭脹臉的顯然已經喝了不少。
來順進門的時候,徐氏正和他爭搶酒壺。
“順兒!”
見兒子回來了,徐氏忙道:“你來的正好,快幫我把你爹扶到里間去,這不年不節的,非要灌一肚子貓尿!”
“不、不年不節又怎得?”
來旺大著舌頭,紅光滿面的舉起酒杯:“高、高興、這高興就得喝酒!”
徐氏忙劈手奪過那空杯子,轉頭再要招呼兒子幫忙,卻突然發現來順也是滿身的酒氣。
她當下就把丈夫撇了,上前指著兒子呵斥:“你怎么又喝酒了,上回的教訓都忘了不成?!”
“娘。”
來順嬉笑道:“您就放心吧,那一壺酒我也就喝了不到二兩,出不了什么事兒。”
“不對!”
便宜老子忽然又舉高了胳膊,然后重重往桌上一拍:“有、有事,你說說,你跟你娘說說!”
徐氏先是被唬了一跳,隨即又忙拉著來順,關切道:“我的兒,你這又惹上什么是非了?!”
“娘,我真沒什么事兒。”
“有!”
來旺又是一聲大喝,搖搖晃晃站起來,指著兒子道:“你有事,必須……嘔~!”
“他爹,你等我拿痰盂來!”
“拿、拿什么拿!”
來旺干嘔了兩聲,又把肚子里的東西壓了回去,重新指著兒子道:“必須有事,不然……不然老子怎么知道,你小子、你小子終于長出息了!”
說完,他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又跌坐回了椅子上,然后又順著椅子往下出溜。
來順和徐氏見狀,忙上前扶住了他。
徐氏在丈夫肩頭輕捶了一下,隨即追問道:“順兒,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來順這時也猜到,多半是張炳、趙益二人,把自己和潘又安的沖突說給了便宜老子。
當下也不瞞著徐氏,把前因后果略略講了一遍。
徐氏聽了,就忍不住埋怨:“虧得他是個沒囊氣的,要遇見那混不吝的,你……”
“婦人之見!”
不等徐氏把話說全,來旺就又拍桌子瞪眼道:“他那時候要是先慫了,就、就不是……不是‘來順’了!”
徐氏也瞪他:“他不是來順,還能是誰?”
“是、是我兒子,就是我兒子,也、也只是我兒子!”
“這不一樣嗎?!”
聽他這顛三倒四的,徐氏徹底無語了,沒好氣的招呼來順道:“別愣著了,趕緊把你爹扶到里間去——瞧這滿嘴胡話的。”
但來順卻聽出了便宜老子的意思。
如果當時自己選擇認慫,事后便宜老子多半也會設法找回場子。
可要凡事都指著便宜老子出面,那他給人的印象,就永遠只會是來旺的兒子。
“爹。”
來順一面扶起便宜老子,一面笑道:“您老放寬心,過幾年別人再見了你,就該說是‘來順他爹’了。”
來旺聞言,仰頭大笑:“哈哈……嘔!”
“快、快把那痰盂拿來!”
一番兵荒馬亂之后,來旺終于躺到了床上。
徐氏給他弄了條熱毛巾敷在額頭,又細心的揩去他嘴角的白沫,剛要把帕子放盆里涮一涮,卻冷不丁被丈夫抓住了手腕。
“順兒。”
就聽便宜老子夢囈也似的道:“這事兒好就好在,你給他留了些情面,記、記住,凡事不可做盡!”
“我明白,您就放心吧。”
來順鄭重的答了,卻不見便宜老子回應,又過了一會兒,床上就響起了均勻的鼾聲。
來順和徐氏對視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然后徐氏領著兒子回了客廳,再次問道:“你真就喝了二兩不到?”
“我還能騙您不成。”
來往嬉笑著,掃了眼桌上的殘羹剩飯,夸張道:“早知道咱家擺席面,我就不花那冤枉錢了。”
徐氏卻默默從櫥柜里,翻出一只小酒盅來,連同來旺方才用的一并斟滿了酒,然后把新酒杯遞給兒子。
“來,再陪娘喝一杯。”
“您這是……”
“既是我兒子出息了,憑什么就他一個人有酒喝?”
徐氏說著,舉杯和兒子碰了碰,仰頭就灌了進去。
“娘,您悠著點!”
來順想要勸阻,卻已經晚了,忙也舉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
“嘶、真不知這東西……嘶,這東西有什么好喝的!”徐氏放下酒杯倒吸著涼氣,又把舌頭吐出來,拿手扇風。
“我也覺著那甜滋滋的米酒更好喝。”
來順說著,忽然想起了之前在酒肆里發生的事兒,于是向徐氏打聽:“娘,有個叫醉金剛倪二的,您可認識?”
“倪二?”
徐氏一愣,略略沉吟了片刻,道:“既然你已經大了,如今也就不瞞你了——不知你還記不記得,上回你爹曾說過,二奶奶拿了府里的月錢去外面放貸?”
“當然記得。”
“那你可知道,這錢是誰負責放出去,又是哪個負責收回來?”
來順脫口道:“是那倪二?!”
“是他,也不是他。”
徐氏解釋道:“二奶奶因怕壞了名聲,不好讓你爹明著打理這事兒,特意讓你爹尋了個不相干的頂在前面。”
“那倪二原是街上一破落戶,整日里惹是生非,也不知道操持營生,饑一頓飽一頓沒個著落——若非你爹抬舉他,怕早填了哪個河溝了。”
“如今因攬了二奶奶放貸的買賣,他手下養著十來個閑漢,明面上倒也算是一號人物了。”
原來是這么回事!
感情自家老爹既是那倪二的恩人,又是他的上司兼金主,也難怪他認出自己之后,態度會出現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至于倪二后來謊稱不認識自己,則多半是以為自己和便宜老子一樣,也不愿讓人知道雙方的真正關系。
“順兒!”
這時來旺忽又在屋里嚷道:“你要再把那亂七八糟的念頭斷掉,爹就徹底放、放、放……”
說到半截,又起了鼾聲。
…………
與此同時。
賴府后院花廳里,賴大與鄧好時也正聊起來順的事情。
“大總管。”
鄧好時坐著個矮敦,對仰躺在逍遙椅上的賴大道:“細節上或許還有出入,但那來順確實有些手腕。”
頓了頓,見賴大不置可否,他又繼續道:“如此一來,表少爺當初……”
“哪來的什么表少爺。”
賴大斜了鄧好時一眼:“府里的表少爺,只有薛公子一人。”
“對對對,是我說錯話了。”
鄧好時輕輕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再次道:“總之,這事兒怕是有些不太妥當,至少得提防著他反咬一口。”
“提防是該提防。”
賴大慢條斯理的道:“但不妥卻怕未必——狗都知道到要護食兒,何況是人呢?他既然想刨茗煙的根兒,吃些苦頭也是應該的。”
鄧好時剛要認錯。
賴大又道:“況且根子也不在這上面,莫說是什么來順,就算除掉他老子又能如何?今兒能有個來旺,明兒興許就能有個去旺,咱們榮國府需不是屠戶,難道還能來一條宰一條?”
鄧好時隱隱猜出了什么,卻又不敢往深里想,只能戰戰兢兢的問:“大總管,您的意思是……”
賴大再次斜了他一眼:“我想的,多半跟你想的一樣。”
鄧好時不敢再敷衍,顫聲道:“可她、可她畢竟是正經主子,上有老太太、二太太寵著,下有璉二爺百依百順,真要是動了她……”
“動什么動?!”
賴大猛地坐起身來,沖鄧好時需踢了一腳,嘴里呵斥道:“你要真敢沖著主子亂伸爪子,不用別人,我先就給你剁下來!”
“大總管!”
鄧好時嚇的噗通跪倒在地,一疊聲道:“我、我絕沒這意思,我怎么敢呢!我、我……”
“你回去之后,記得把那臟心爛腸,好生洗一洗拾掇拾掇!”賴大打斷了他的話,聲色俱厲道:“下回要再敢胡言亂語,仔細我不拆了你的骨頭!”
鄧好時忙又是一通磕頭如搗蒜,指天誓日的保證不會有下一回了。
賴大這才讓他站起來,看似漫不經心的道:“這女人啊,是櫝是珠還不是得看男人寶愛不寶愛。”
鄧好時這回卻有些糊涂了。
如果這說的是二奶奶王熙鳳,那她肯定是珠,而且是爍爍放光的明珠——賈璉那都不是寶愛,而是對她千依百順言聽計從。
卻聽賴大又道:“璉哥兒到底年輕,還沒怎么經過見過呢。”
頓了頓,他再次嘆息一聲:“這男人啊,要是在外面野慣了,就再也拴不住了,即便硬給他套上繩子,那也是驢不是狗。”
“驢這東西,你如果順著毛捋,他就乖乖聽你的話,可你要是生拉硬拽,他就該牽著不走打著倒退了。”
“等男人的野性再重些,他就又不是驢了,是狼!”
“這時候你千萬別逼他,逼急了他,他回頭就是一口,就算沒被咬死,這情分也該斷了。”
聽了這一番大論,鄧好時自覺終于明白了賴大的想法,于是激動道:“大總管,那咱們該找個什么由頭,讓璉二爺出去見見世面?”
賴大卻是緩緩搖頭:“用不著咱們想由頭,也不該是咱們想由頭,且等著吧,這要來的總會來的。”
“那要等到什么時候?”
“快了、就快了。”
賴大的聲音愈發晦澀:“其實我倒巴不得再晚些才好——咱們府里,也該有些大進項了。”
倪二出自二十四回,原文如下:這倪二是個潑皮,專放重利債,在賭博場吃閑錢,專愛喝酒打架。
當初看到這段時,我就想著璉二奶奶偷偷在外面放貸,是不是也得養這么號人,去負責出面催討利錢?
而那倪二一個市井潑皮,又是哪來的本錢放重利債?
另:原書中鳳姐曾命來旺殺掉張華,但來旺卻認為‘人命關天、非同兒戲’,不愿下此毒手——故此,我才衍生出本章那句‘事不可做盡’的臺詞。
再另:賴大那番話里的伏筆,諸位能和原書劇情聯系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