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要急著看,給我十五分鐘改錯字——改完會刪掉這句話。
蘅蕪院。
趁著一早上精神爽利,薛寶釵正盤腿坐在羅漢床上理賬,忽聽得珠簾嘩啦啦響動,心知必是史湘云來了,于是抬頭道:“你今兒怎么起的這么晚……”
說到半截,見史湘云釵斜發亂哈欠連連的,顯然是一晚上沒能睡踏實,寶釵便放下手里的狼毫筆,嘆道:“這些事情咱們就算想幫忙也是有心無力,你又何苦自己為難自己。”
史湘云也不答話,徑自上前坐在寶釵背后,將有些憔悴的鵝蛋臉擱在寶釵肩上,順勢環住寶釵的腰肢嘟囔道:“往常都說我是個心腸子寬的,如今看來姐姐才真是宰相肚里能撐船。”
薛寶釵反手在她臉上一掐,沒好氣道:“你要想罵我鐵石心腸直說就是了。”
史湘云噗嗤一笑,這才又恢復了幾分鮮活,依舊趴在薛寶釵背上嬌聲道:“姐姐快別盤這勞什子了,咱們趕緊用了飯,去瞧瞧林姐姐吧。”
“你當我樂意理會這些?”
薛寶釵無奈的嘆了口氣,卻還是依著她的話收起了賬本。
兩人簡單用了早飯,便帶著鶯兒、翠縷等人趕奔瀟湘館。
眼見過了蜂腰橋,瀟湘館已是遙遙在望,史湘云突然指著前面道:“咦,那是不是寶哥哥?”
薛寶釵抬眼望去,就見那瀟湘館前正游蕩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卻不是寶玉還能是哪個?
她心下登時就有些不是滋味,若放在以前也還罷了,如今兩人已經談婚論嫁,且林黛玉也選擇了主動避嫌,寶玉卻還一大早獨自在瀟湘館前徘徊……
不過寶釵臉上并沒有顯出半點了異樣,反而笑道:“倒真是巧了——咱們快些過去吧,不然那呆子只怕這輩子都未必敢進門。。”
說著,就要加快腳步,不想史湘云卻又突然伸手拽住了她。
薛寶釵納悶的回頭,見史湘云臉上有些異樣,只當她是在為自己不值,便笑道:“我難道是那小氣的人?平常他們兄妹在一處廝混,我幾時……”
“是焦大哥。”
史湘云突然紅著臉打斷了寶釵的話,半是害羞半是好奇道:“他怎么一早又來這園子里了?”
薛寶釵再次抬眼望去,發現寶玉身邊果然又多了道魁梧的身形,她這才知道自己表錯了情,不由的略有些窘迫,忙用戲謔掩飾心底的情緒:“還能是為什么?那自然是這園子里,有她牽腸掛肚的人啰。”
史湘云原本沒那么臉皮薄,可一見焦順就想到昨天被他用人力車載著滿院子飛奔的情景,心里頭正酸酸甜甜的如何聽得來這些打趣言語?
當下紅著臉不依的上前呵寶釵的癢。
且不提這小姐妹間的嬉戲。
卻說焦順今兒原本是要去衙門當值的,可又是在不放心邢岫煙,所以干脆托自家老子告了半日假,親自登門來接。
不想到了瀟湘館門前,卻撞見了戀棧徘徊的賈寶玉。
賈寶玉自然是因為聽說林黛玉落水,放心不下才跑了來的,可兩人冷戰已經有半年之久,他在外面躊躇了一刻鐘,愣是提不起勇氣叫門。
冷不丁撞見焦順,他也不問緣由,便仿似見了救星一般,上前把幾個瓶瓶罐罐塞給了過去,連聲道:“焦大哥,你替我把這些東西給林妹妹!”
說著,又深施了一禮道:“拜托了!”
然后便轉身飛也似的逃了。
目送他的身影飛快消失在林蔭小道上,焦順低頭看看手上的東西,微微搖了搖頭,便上前叩響了門環。
不多時小丫鬟自里面出來,見是焦順這個外男便不由一愣,焦順忙道:“我是來接岫煙回家的,勞駕進去知會一聲。”
說著,又把那些瓶瓶罐罐塞給了這丫鬟:“我方才在外面遇到了寶兄弟,他托我將這東西轉交給你們姑娘。”
事到如今,金玉良緣已經成定局,他倒不擔心這其中再有變數——反是昧下這事兒,日后一旦寶玉問起來反而不美。
卻說那小丫鬟下意識將藥瓶接在手里,順勢就要關門,關到一半才驚覺不妥,忙又把門敞圓了,訕訕道:“大爺在這里稍等片刻,奴婢這就進去稟報。”
說著,轉身飛也似的回了堂屋。
這邊焦順正隔著門打量那些湘竹,就聽轉角處傳來一聲:“焦大哥。”
循聲望去,只見史湘云面色復雜的打頭,后面跟著端莊溫婉的薛寶釵。
走到近前,湘云看了眼賈寶玉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看瀟湘館內,張嘴欲要說些什么,忽又看向了身旁的薛寶釵,最后生硬的岔開話題道:“聽焦大哥的意思,昨晚上邢姐姐竟是宿在這邊兒了?怪道林姐姐總念她的好。”
她本來是想感慨一番,賈寶玉和林黛玉之間的事情,可礙于薛寶釵在旁,到底是忍著沒有開口。
焦順笑道:“當初岫煙出嫁時,林姑娘不避嫌疑特意去送了她一程,說來也算是患難見真情。”
聽他把邢岫煙嫁給自己稱作‘患難’,史湘云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旋即用手背掩了,打趣道:“這么說,邢姐姐這也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嘍?”
“是了。”
一直在旁含蓄微笑的寶釵,突然插嘴道:“照這么說,妹妹也是個有福的。”
史湘云這才發現自己的話有些歧義,不由得漲紅了臉,正不知該說些什么,就見邢岫煙在四大丫鬟的簇擁下從堂屋里走了出來,她忙撇下焦順和薛寶釵迎上去,主動接替香菱挽住了邢岫煙。
邢岫煙口中連道不敢,實在推拒不過,這才任由她扶著出了院門,見到門外的焦順,她眼中閃過柔情,卻礙于當著外人的面不好表露,只捧著肚子微微屈身道:“大爺怎么來了?今兒不是要去衙門里當值么?”
焦順笑道:“我總要看你安安穩穩回到家中才能放心的下。”
說著,順勢也接替了另一邊的司棋。
這一下子,倒成了男女主人將妾室夾在當中。
史湘云見焦順也來攙扶,有心回避,可又擔心這樣引得邢岫煙誤會,略一沉吟,便干脆對薛寶釵道:“寶姐姐,你先進去瞧瞧林姐姐吧,我跟著送邢姐姐一程。”
目送這在常人看來有些古怪的‘一家人’走遠了,寶釵回頭望向瀟湘館里,原本掛在嘴邊的笑意不知不覺就淡去了,直過了許久,她才拔腿邁步往里走。
等跟著紫鵑進了里間臥室,卻見林黛玉正怔怔打量寶玉送的那些藥,薛寶釵目光微閃,正要假裝沒看到一樣詢問黛玉的身子可好些了。
不想黛玉突然開口道:“寶姐姐,這些東西勞你給他送回去,就說我這里用不上,請他日后也不要再送東西來了。”
薛寶釵聞言一愣,旋即忙勸道:“這也是他一番心意,你們兄妹兩個自小就親近,如今何必鬧的這般生分?”
“呵呵”
林黛玉一聲冷笑,毫不避諱的道:“姐姐沒必要在我面前裝模作樣,我當初不能容人,自然也不指望人能容我!”
說來也有趣,她因對賈寶玉用情至深,故此便容不得他勾三搭四的;而對焦順并無什么實質的感情,對其先納妾后兼祧的做法,倒未覺得有什么不妥。
可見越是愛之深、越是責之切。
薛寶釵聞言再次愣怔起來,半晌幽幽一嘆,上前坐到了黛玉身邊,迎著林妹妹審視的目光道:“如今我才知道什么叫將心比心,若易地而處,只怕未必有妹妹這般磊落。”
說著又是一嘆:“我知道妹妹對我有緣,可我又何嘗不是身不由己?不管妹妹信是不信,當初錯非是金釧一事,我和媽媽只怕早已經搬去紫金街了,萬不會和妹妹爭搶什么。”
林黛玉與她四目相對,良久才搖頭道:“如今再說這些有什么用?如今我也只當是白認得他一場——姐姐日后與他乃是一體,又何必再做解釋?”
她這話的意思,是表明自己不會原諒賈寶玉,自然也不會與賈寶玉未來的妻子親近,因此寶釵解釋再多也只是多此一舉。
面對這樣直白的言語,寶釵忍不住苦笑起來。
事到如今,她愈發覺得這樁婚事猶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同樣是一大早。
李紈就帶著素云尋到了秋爽齋。
見了練劍歸來的探春,她開門見山的就要求探春上繳兵刃。
探春自然不肯答應,雖然經過上次的偷襲,再想靠冷箭傷人多半是沒可能了,但有這些東西傍身,至少也還能留個念想,多些安全感。
當下故作輕松的嬉笑道:“嫂子怎么突然管起這個來了?咱們家本就是戎馬出身,一味的往文人雅士上靠反倒忘本了——何況這本也在君子六藝當中,我還想著等練熟了,再教給蘭哥兒,讓他跟著舒絡舒絡筋骨呢。”
李紈卻是面沉似水,隔著炕桌對探春道:“三妹妹要繼承祖業也好、要舒絡筋骨也罷,我原也不該多管,可昨兒有小丫鬟在桃花林的大路上撿到了這東西……”
說著,向一旁的素云招了招手。
素云忙把一直捧著的盒子打開,從里面取出支箭遞到了李紈面前。
李紈單手接過,放在炕桌上推到探春面前:“這東西在石板上磕了個深深的印子,妹妹可別說是不小心掉在那里的。”
賈探春這才想起,因為當時差點被妙玉撞破,自己倉惶離開時,射向焦順的那一箭未曾回收,心下不由的大是后悔。
待要搪塞,李紈又點明了那石板上有深深的印痕,最后只得賠笑央求道:“是我一時技癢,所以在林子邊兒射了一箭,好嫂子,我以后再不敢胡鬧了,你就饒了我這一回吧。”
“哼”
李紈冷哼一聲,面色卻也和緩了不少,抬手點指著探春道:“素日里我只道你雖膽大,卻是個知進退的,哪想到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這次我既往不咎,但那弓箭寶劍你都必須交出來!”
不等探春辯駁,她又繼續道:“這時節,常有人在那桃林里玩耍,昨兒素云還撞見妙玉師太要去摘桃子呢,聽說焦兄弟也在里面……倘若你這一箭射出去,正趕上有人從林子里出來,卻又如何是好?!”
“太太如今雖住進了園子里,可事情都還是我管著,這樣的事情我又怎能坐視不理?你若不肯交出來,我怕也只能去請太太做主了。”
聽到這里,探春就知道弓箭說什么也保不住了,于是退而求其次就想把長劍留下。
不想李紈仍是大搖其頭,表示若探春還想練劍,她可以做主讓人用好木料打造一柄,保證分量相差仿佛又不用擔心傷到人,豈不是兩全其美?
探春最后只好將一應兵刃,全都上交給了李紈。
眼瞅著李紈帶著那些東西得勝而歸,她正氣餒不已,忽見趙姨娘從斜下里閃了出來,做賊似的問:“大奶奶一大早的找你做什么?”
“跟姨娘無關!”
賈探春遷怒的橫了她一眼,邊往外走邊道:“我要去瀟湘館探望林姐姐,姨娘若沒什么正經事兒,還是早些回去吧。”
誰知趙姨娘從后面趕上來,一把拉住她壓著嗓子再次追問:“方才素云手里捧著的,是不是就是你打算用在焦大爺身上的那些玩意兒?”
“是又怎樣?”
探春看看丫鬟們都離得遠,便也咬牙悄聲道:“實話不瞞你說,昨兒我只差一點就射死那惡賊了!”
趙姨娘嚇了一跳,但想清楚差一點的意思應該就是沒射著,不然這么大的事情只怕早鬧的闔府皆知了。
當下也不理會這茬,喃喃自語道:“才剛出了這樣的事情,她就……那晚果然是她!”
“什么是她?姨娘說什么呢?大嫂子身上有什么不對嗎?”
探春只隱約聽了半截,又見趙姨娘半是驚喜半是咬牙切齒的,不由也開始狐疑起來。
“沒!”
趙姨娘忙撇開她,欲蓋彌彰的道:“我正要找大奶奶商量乞巧節的事兒,你自去你的瀟湘館就是了。”
說著,丟下賈探春興沖沖的去了。
似她這般說辭,賈探春如何肯信?
自是咬定了這其中必有蹊蹺,略一猶豫,便悄悄的綴在后面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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