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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伊織......”
幸幾乎用顫抖著的聲音,艱難的吐出這個推動著她這幾年不斷前進的名字。
但令她出乎意料的是,她發現自己的心中那最為熾烈的情感似乎并不是純粹的驚喜。
驚愕、惶恐、畏懼、顫抖。
在叫出這個名字的一瞬間,她就后悔了。
這可不是......以完美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的時機啊。
“嗯?”
伊織牽著真希的手,感受到手腕上傳來的力道,似乎有些疑惑的轉過頭,看向身后這個戴著口罩的女孩。
單看眉眼,有種既視感般的微妙熟悉感。
像是在大街上的某處遠遠見過。
而旁邊的小真希更是一臉警惕的看向這個莫名其妙拽住她家尼尼手的女人,眉頭都快要豎起來。
直面著兩人的目光,在他人面前從來一副冷靜理性模樣的幸忽然慌了神。
喉骨艱難的滑動吞咽著,徒勞的張著嘴。
“我、我找了...你是......”
聲音艱澀的從喉嚨里擠壓出來,出口時的瞬間卻輕而易舉的就被碾成碎片,根本連不成連貫的句子。
粗重的呼吸聲都快要蓋過話語的響。
但站在她面前的少年人卻依舊是以前坐在她病床床頭時,輕聲溫柔的念著故事時那般的模樣,聲音輕輕慢慢。
“沒事,沒事。”
“深吸口氣。”
“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話可以慢慢說,我會等你的。”
他轉過身,直面著眼前的女孩,慵懶的笑容在陽光下溫暖和煦。
明明只是尋常的營業式笑容,卻讓人一時間有種心都快要化了的錯位感。
幸捂著心臟,能清晰的聽到胸膛里沉重、快速的鼓舞響。
連遠處學生們排隊時的集合聲、老師的列隊呼喊聲都像是要被呼吸與心跳蓋過去。
高度聚焦的瞳孔里像是只有面前這一道身影。
全身肌肉緊繃著。
少女在喜歡的人面前咬著牙,深深隔著口罩吸了一大口氣,最后進行確認。
“你是...椎名伊織對吧?”
“......你的妹妹叫真希,爸爸是椎名榮一郎,媽媽是椎名里依。”
少年看著面前的女孩,似乎露出了些許不解的神色,有些皺眉著答應,語氣又有些嚴肅道:
“私自竊取他人家庭信息是違法行為。”
他表情不善。
雖說在少年人情竇初開時間漸進之后,他也憑著出色的外貌和出眾的學力收到過不少追捧與求愛。
但是,像眼前這樣極端到直接把他們家全員姓名都報出來的,還真是前所未見。
這就是那個什么...癡女嗎?
才剛進入國中一年級的椎名伊織沒有注意過這個平行世界的日本是否有這個方向的相關報道,但面前這個少女似乎符合不少特質。
然而,還不給他更多質疑的時間,就見面前的少女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他的衣領。
身體前傾。
“喂!”
少女的聲音顫抖、沙啞。
伊織在這個距離上,能清晰的看見她眼中那一縷縷泛起的紅意與根根血絲。
不知道是激動還是悲傷。
飽含著劇烈變幻情緒的聲音驟然提高聲調,音色近乎尖銳,聲音里只剩下哭腔。
“為什么突然就不見了啊!”
原本充斥在胸膛中的情緒實在多得讓幸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讓她顫抖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但等到完全張口時,委屈、難過、沖動、欣喜......快十年不斷突破自我、積累知識的過程中積攢下來的全部情緒,卻讓她難以遏制的帶著哭腔喊出了聲。
像是要把默默沉淀下去的一切都爆發出來。
冰冷的面具在轉瞬間碎裂。
幸抬起頭,眼角已見即將落串的晶瑩。
然而,再多的情緒疊加,也僅僅是久求而不得的自我感動。
在伊織眼中的,就僅僅是一個戴著口罩,像是尾行癡女一樣突然從后面撲上來,一邊哭一邊喊著莫名其妙話語的同齡女孩。
他皺著眉,用力掙開被緊握著的手腕。
在對方突然報出自己家所有人姓名的時候,他就沒打算按照標準亞撒西模式解決問題了。
手邊不動聲色的將真希擋在自己身后,聲音冷淡:
“你到底想做什么?”
“離我遠一點。”
“如果是告白的話,請恕我拒絕。”
“我不喜歡在認識我之前就把我一家都調查清楚的陌生人。”
“如果是別的,我妹妹還在旁邊...而且老師還在旁邊不遠,你應該也是峰之崎的學生吧?”
“想被退學處理嗎?”
他冷靜的打量著面前這個莫名其妙的小癡女,聲音像連珠炮似的連貫威脅著。
倒不是他不想把法律和少管所搬出來,屬實是因為小人渣庇佑術太給力,以至于暴力機構對他們的威懾力往往還沒有全學校社死來的嚴重。
但‘退學’對這個年紀還在上學的半大孩子而言,那聽上去可就很厲害了。
“我、我......”
“不是。”
“我沒有、沒想......”
幸抬起頭,對上伊織那冷漠而疏遠的眼神,聽到他那隱隱帶著嫌惡的、機關槍似的聲音,忽然有些慌亂了。
是啊。
她是來做什么的?
在偶然間驚喜的遇到了自己向往已久的男孩子,于是撲過來不顧一切的表白,然后被對方當做陌生人一樣冷漠的拒絕?
不是的。
明明很早之前就計劃好了呀。
鍛煉、學習、規律生活。
讓自己成為伊織喜歡的模樣。
然后,再與他接觸,讓他不可自拔的愛上自己,或者用拳頭威逼利誘。
至于能不能找到伊織?
耳目遍布警視廳、檢察院的川崎家,想要從日本找到一個姓名、生日年月、父母兄弟信息全都知曉的人,真的很困難嗎?
到時候,如果他喜歡上別人,就從別人手里搶過來。
如果對自己不感興趣就投其所好。
幸早在不斷的壓抑與磨礪中設想過太多太多的‘如果’。
但是,她沒有想到自己會在初見的這一面里如此失態。
“......不應該是這樣的。”
幸看著伊織那隱帶疏離的目光,試圖伸手去拽住他。
但下一秒。
“啪。”
一只大手拽住她的手腕。
幸木然的轉過頭,就見一個叼著煙卷,長發披散著,身上穿著一身女式小西裝,脖子上戴著一張工作卡的女人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在那張工作證上,寫著‘教研組長:淺間花見’的字樣。
淺間老師語氣不善的歪頭看他。
“喂喂,你們兩個還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啊......椎名!”
“叫你們幾回了?”
“以為成績第一就能擾亂紀律了嗎?”
椎名伊織聞言,領著藏在他身后的真希稍微退開兩步,目光略帶感激的點點頭。
“還有你......”轉過頭,淺間老師看向幸,隱約皺了眉,“你應該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吧?連校服都沒穿。”
“我不管你們的學校怎么樣,峰之崎可是不允許學生談戀愛的!”
“我們老校長可還指望著這根獨苗考東大呢。”
看著攔在自己和伊織面前的這個女人,在那強迫癥似的潔癖作用下,幸只覺被握住的手腕像是傳來針扎似的痛麻感。
猛地甩開她的手。
二人一言不發的對視著。
淺間花見只是默默站在她面前,有一搭沒一搭的抽著煙,口鼻間繚繞絲絲煙霧。
卻是用行動表明了態度。
伊織看了她一眼,趁著淺間老師抽煙的功夫,領著真希快步往學校隊列的方向過去。
一邊走一邊低頭湊在真希耳邊小聲教唆:“以后真希可千萬不能成為這種女孩子。”
“會變成壞孩子的。”
真希時不時轉過頭往幸的方向看,稍稍點著小腦袋答應:
“......嗯嗯。”
等到煙抽完了,伊織也終于消失在了人群里,淺間老師著才取出一個鐵盒,將煙頭捻滅在盒里:“總之,麻煩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學生了。”
“而且......如果想追他的話,你以后至少要能跟他上一個學校吧?”
幸聞言,有些沉悶的表情中似乎流露出些許變化。
“什么學校?”
淺間老師聞言,將鐵煙盒收進自己胸前那起伏似乎過于圓滿的口袋里,似乎早已料到女孩這反應,唇角繃著壞笑:
“東大。”
對全日本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學生而言,這都是一個只聽見兩個字就能放棄幻想的名字。
與其費那個力氣追求東大,不如想辦法進入二次元更容易些。
但是,幸的眼中卻像是漸漸亮起了光。
似乎覺察到女孩那不切實際的幻想,淺間老師還加重語氣強調了一遍:“至于其他途徑你就不要想了,只要伊織那孩子在峰之崎一天,我就不會讓他交女友的——直到考進東大位置。”
“或者說,那家伙本來也沒有別的路可選了。”
淺間花見說著,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天第一次去家訪的狀況,唇線都似乎變得緊繃了幾分。
......只有峰之崎能為他提供學雜全項全免、學類獎金自主支配。
除此以外,那孩子的家庭根本擔負不起其他選擇。
“我知道了。”
正當淺間花見有些沉浸于那孩子的沉重出身時,耳邊忽然響起壓抑著情緒的低沉聲。
“誒?”
淺間老師疑惑的扭過頭。
視野里,卻只余下少女轉身遠去的背影。
幸走在大道上,深深吸氣。
東大而已。
伊織不會在高中交女友,這是個好消息。
我還有時間。
幸邁開腳步,忽然想起什么,撕下臉上的口罩。
同樣,也還有機會!
“喂,你剛剛怎么撞......”
方才在路口被撞倒一地文件的員工一臉怒色的喊叫,聲音卻在目光觸及少女口罩下容貌的剎那間止住,像是被掐住嗓子的公鴨。
幸卻全然沒有注意到這一幕,與對方擦肩而過。
另外,要好好想一想怎么克制住......
一想到剛剛那初見面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沖上前去的動作,幸就覺全身都后悔得發顫。
“明明,已經變得不同了。”
——表現卻反倒比以前更加差勁。
這樣可不行。
等到回了比賽時臨時租住的酒店,幸先是延長租期,而后查清了峰之崎高中的位置和校服,又調查過放學和社團時間。
直到做好各種前置、臺詞、自我介紹準備,才鼓起勇氣雇了出租車等在學校門口不遠處。
但是,一切的準備在椎名伊織走出門的那一刻都似乎失去了效果。
大腦混沌、心臟狂跳、體溫升高。
這種強烈的沖動,近乎成為一種生理性的本能反應。
以某個獨立的人作為自身執念,強行壓抑自我的副作用,終究暴露無遺。
所有的準備在那個人面前,都成為了蒼白的無用功。
但幸卻像是改變自己生活習慣時那般執拗、固執的不斷重復著。
她渴望重新站在伊織面前,像朋友一樣輕而易舉的和他搭話,用再輕松不過的聲音逗他開心的笑。
然而,不管多少次,似乎僅僅是看見他都讓她感到自慚形穢。
率先喜歡上的那一方早就輸了。
這一點,對幸同樣適用。
她差得還遠。
我,想和你在一起。——川崎幸
信紙上的字跡力透紙背,筆墨不知道多少次被濕潤的痕跡浸透,暈開了幾分墨痕。
最終,這些無數次在堅持中潰散情緒,終究只能落到筆墨與紙張上。
伴隨著濃重的情緒。
少女看著手機里遠遠拍下男孩側顏的照片,將信紙投進了郵箱里。
“要用最完美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才行啊......”
那是幸站在夢境面前的低吟。
椎名伊織借用著少女是視角默默的看著這十幾年間發生的一切。
他從來不知道,幸那在自己看來執拗得近乎病態般的意志背后的心理歷程。
時間伴著少女的人生歷程不斷推移。
從縣級到全國大賽冠軍時的艱難,母親重病中的堅強與獨立,被父親新家庭領養后的改姓、自我管理與成長......
一點點一滴滴。
似乎關乎自己的某種執念,始終貫穿著她的人生。
直到某個漆黑的夜晚,伴著明亮的手機屏幕與神秘的哼唱聲,幸獨自一人蜷縮在被窩里,終于找到了在他面前保持冷靜的方法。
于是,在那之后的第二天。
“你...叫什么名字?”
冰山般的冷漠少女出現在他面前,明知故問。
過于平靜的目光,令人有些不自在。
“椎名伊織,理三二年生。”
“椎名,伊織。”
“二年級。”
“......我記住了。”
這個名字,我會永遠、永遠的記在心里。
直到你不可自拔的喜歡上我。
少女平靜目光下的心緒,
熾熱的溫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