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武道館演唱會,亦或是跨年紅白歌會,類似這樣大型場合全線直播的活動,基本都有多則兩三輪,少則一輪的大型彩排活動。
雖然應邀的嘉賓根據各自的時間安排不一定全部到場,但是在活動臨近期間,至少也會由私人事務所經紀人等類似的角色進行出面,以此確定不會逾期。
而像椎名伊織這樣每天除了上課、學習、給自家老婆補習作業以及做飯之外,基本沒什么事的小透明,自然就要獨身上陣。
不過,椎名伊織覺得自己沒什么名氣,可別人卻不這么覺得。
“您好您好,您就是櫻井先生吧?”
“真人比視頻上更英俊呢。”
在門口處遞過自己的邀請信息之后,還不等椎名伊織自行進門,就見會場里面小步跑出來一位約莫三四十歲上下,打扮得油頭粉面的矮小男人,臉上帶著極富親和力的笑,額頭微微冒汗,目光隱晦的上下打量。
“初次見面,我是櫻井梨斗......”
椎名伊織向來是人敬我一尺,我還一丈五的性子,同樣熱絡的打著招呼。
“初次見面!初次見面!”
那矮小男人似乎這才發現自己有些唐突了,連連抱歉的笑著答應道:“一乘寺小姐那邊明明提起過,我這邊卻忘了您還沒有正式的經紀團隊,這才連忙出來。”
“對了!我是安堂隆也,也是本次活動的會場主辦人之一。”
“還請您多多關照。”
一邊說著,自稱安堂的中年那人一邊遞出手里的名片,臉上滿是和善的笑。
椎名伊織聽到對方居然是主辦人,心頭也是吃了一驚,同樣笑著交換了名片——上一次在渚醬媽媽那里吃到教訓之后,他特地給自己準備了一沓名片,只標了藝名和工作手機,看上去風格比較簡約。
直到被對方一路帶進會場,人家還在一邊指揮著工作人員干活一邊在他身邊巴結著,生怕他會因為這點忽視而產生絲毫惡感。
這可是在大小姐那邊都能說得上話的大人物。
所謂貧賤骨肉離,富貴外人合,大抵就是這么個道理了。
階級上來之后,在哪都能遇到好心人。
等到對方依依不舍的在他身邊重復確認了很多次,自己并不需要他的幫忙之后,那位安堂先生才稍微松了一口氣,小跑著又回到后臺組織活動去了。
明顯是忙得跑不開。
而進了會場后臺之后,椎名伊織就跟大多數在外等候的彩排人員一樣,坐在后臺區里玩手機。
結果才坐了沒一會兒,身邊又有人湊上來。
“請問,您是櫻井先生嗎?”
“又有什么......”
微微皺起眉,話才剛說到一半,伊織先生的聲音又一次停住。
俏生生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年紀約莫十七八的翹挺少女,臉蛋干凈、扎著馬尾,極富活力,手里還攥著個小本子。
他不由推了推金絲眼鏡,一本正經:
“對,是我。”
見他抬起頭,少女臉上頓時露出幾分喜色:
“您好!櫻井先生。”
“我是bkc58的成員,我們都聽過您的《消暖》!”
“請問...能請您簽個名嗎?”
椎名伊織這回是確實有些驚訝了。
這個偶像團組織他以前也聽過,雖然里面的都是幾年噶一茬韭菜的練習生,但是團體本身還是很有名的。
我原來已經出名到這個地步了嗎?
不至于吧?
伊織先生有點摸不準自己的脈了。
“好的。”
那不知道叫什么的女孩頓時眼前一亮,又試探著補充了一句:“那個,我們其實還有幾個人......”
少女一指身后,就見后面的位置上有幾個人在很興奮的招手手。
椎名伊織爽朗一笑:
“簽,都可以簽。”
“太好了!!”
見到這邊似乎開了一個好頭,后續又有許多知名或不知名,但都通過團體資格拿到了一次上臺機會的小團伙成員紛至沓來,一個個鞠躬道謝在他這邊拿到了簽名或名片,有幾個長得比較好看的還成功合影,全都一副美滋滋的模樣。
搞得椎名伊織之前準備的那五十張名片,還沒一個小時的功夫就發出去了快一半。
伊織先生甚至因此陷入了些許的自我懷疑:
“我是不是,已經成大明星了?”
而實際上,成名自然不可能成名的。
他現在之所以得到了周圍如此多小團體成員的青睞,純粹是因為他和集團上層某位大小姐的圈內緋聞,以及前些日子連續三天熱搜榜首的熱度所致。
眾所周知,這些要人脈沒人脈、要錢也沒錢,只能在底層苦熬的小偶像們,是從來都不吝于為上位而投資的。
能跟人家搞點緋聞出來也好,東京奮斗傳說連續上熱搜的熱度可還沒過去多久呢!
蹭一蹭,沒準就把自己蹭出頭了呢?
“椎名先生這邊還真是門庭若市。”
“很辛苦吧?”
聽到身邊響起的聲音,椎名伊織下意識的抬起筆要在對方手里的本子上簽名,但下一秒卻忽然感覺對方這話里似乎帶著些隱晦的陰陽怪氣。
一抬頭,就見到一個將頭發梳作油頭后背狀,一身筆挺西服,跟他戴著類似款式黑框眼鏡的年輕男人。
簡直是教科書般標準的斯文禽獸打扮。
在心里下意識的這么想著,椎名伊織推了推自己的金絲眼鏡。
“請問您又是...?”
“啊,抱歉。”那年輕男人一臉的平和笑意,轉手遞來一張名片,“我是生天目事務所的經紀人,田村。”
“椎名先生之前與相葉小姐合作的那首《消暖》,以及后續的《旅行》這兩首歌,目前都是由我這邊在負責經營。”
“說起來,我和椎名先生還是第一次見面。”
“還請您以后多多關照。”
一聽是自己人,椎名伊織心頭那一線微妙的不快也去了三分,之前千穗跟他提過,有一家冤大頭愿意用高于市場價的價格收歌,還主動提高了違約金,屬于想脫身都沒得跑的類型。
念及至此,他臉上的笑容一下子變得親和了幾分。
“多多關照!”
這人大概就是那種吧...單純的就是不太會說人話,或者一張嘴就討人嫌的類型?
椎名伊織見多識廣,自然也見過類似的情況,寒暄時語氣也放緩了幾分。
不過雙方都算不上太熱絡的談話自然也持續不了多久,沒一會兒的功夫,田村先生就將閑話轉向正題:
“我在這里是打算與椎名先生您確認一下...此次我方對主辦方提交的背景樂是《消逝的溫暖》,您方應該沒有異議吧?”
椎名伊織稍怔了下,皺眉道:“《陪我旅行》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千穗提交的應該是這首吧?”
“椎名先生。”
聽他沒有順著話往下說,田村臉上的營業式笑容緩和了幾分,公事公辦道:“現在這兩首歌既然交由我方負責經營,那我司就需要承擔必要的營業風險。”
“請您演唱已經經過市場檢驗的歌,是我方與大會方進行商談之后得出的結果。”
“這種事不應該是由歌手和作詞人制定的嗎?”
椎名伊織才入行沒多久,自然不清楚里面的門道,皺著眉反駁。
一聽他這明顯抓不住重點的反駁,田村臉上的表情明顯輕松了幾分,平靜道:“椎名先生,如果您現在聘請了一個專業的經紀團隊,他們應該是會認可我說的話的。”
“我們這是在對您,以及對您唱的歌負責。”
“另外,這也是經過大會主辦方,也即是您所在的tdash事務所確認過的。”
田村先生神色輕松道:“如果您還有異議的話,我這邊也建議您去主辦方查詢一下...正常情況下,是沒有團隊或個人會在這種場合發布新歌的。”
“這一次,畢竟是武道館演唱會。”
這有理有據的論述,讓椎名伊織雖然有點不舒服,但還是隱約相信了幾分。
說的也是。
畢竟是武道館演唱會,一年一度的國民級歌會。
不過,他還是打算一會兒再去找安堂先生那邊確認一下。
如果確實是tdash,也即是一乘寺愛子那邊意見話,那他自然也不打算硬著頭皮上。
千穗的愿望只是‘請承載我的夢想’。
而她現在夢想,大概率就是讓她寫的歌出名。
出名而已,又沒規定哪一首。
甚至,連椎名伊織自己都覺得用《消暖》上臺更靠譜些。
完成了通知,又多次確定椎名伊織這邊得到了生天目事務所一方的通知,田村先生才施施然的起身走人。
缺乏經驗的椎名伊織完全沒有意識到,對主辦方提交演唱歌單、對事務所進行聯絡的事項,本應由他自己聘請的經紀團隊代為處理。
跟一個僅僅負責歌曲發行、商業運作的事務所有什么關系?
事務所跟事務所之間也是有區別的!
只不過,不管是玩鬧似的隨手簽下他的一乘寺愛子,還是完全沒有經驗的椎名伊織本人,亦或是身為萌新作詞人的相葉千穗,幾方都完全忽略/不知道這一點。
至于完全是外人的大會主辦方、會場工作人員更是連提都沒敢多提。
中間缺失了一環。
如果不是因為長澤尤加利這位‘同僚’的存在,估計還真沒人能發現這一點。
不過,伊織對此自然是不得而知的。
相對全過程五個多小時的彩排,椎名伊織與田村先生的對話只是短短的幾分鐘,之后就有工作人員叫他去化妝間補妝、準備彩排。
一場彩排全部下來之后,整個人都像是要散架一樣。
“各位辛苦啦——”
“辛苦啦!”
“辛苦辛苦......”
等到整場結束之后,后臺周圍響起稀稀拉拉的慰勞聲。
作為級別最低的新人偶像團體,十七八歲的少女們在這種場合中無論面對什么人都要像求爺爺告奶奶一樣供著,完全沒有前世流量小生們身邊的熱鬧排場,薪資更是低得要打工兼職補給,地位低得很。
不過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并不相同,椎名伊織只覺得有點吵鬧。
沒一會兒,就順著后臺的人流朝外面離開。
因為附近的地鐵線路也不算很近,最近稍微有了點錢的椎名伊織正想著要不要奢侈一把,打輛出租車回家,就見路邊一輛有些熟悉的加長轎車朝他方向閃了閃燈。
伊織靠近了兩步,臉上頓時露出暖心的笑。
熟絡的開了車門,大步坐進車里。
今天的寺島幸穿著一身簡約的睡衣風黑色長裙,烏黑長發順勢披散,頗有幾分貴婦般的成熟風韻。
見到伊織上了車,那向來平淡無波的臉上露出一線難以察覺的笑,聲音柔和:
“累了吧?一直忙到現在。”
椎名伊織也真是老實不客氣,見到寺島幸正并攏雙腿端坐在車門一側,不知道哪來的膽子直接順勢躺下去,無病呻吟道:“超級累!”
“明明很簡單的排練,不知道為什么總有人出錯。”
“原本明明提前半個小時就能結束的。”
“頭都有點疼了。”
眨眼眨眼。
伊織先生靠在幸柔軟而富有彈性的大腿上,揉捏著太陽穴一副不堪其擾的模樣,還時不時的遞過去個眼神示意。
見到伊織這突如其來的主動貼近,寺島幸似乎也怔了一下,而后又抿著笑,動作輕柔的俯身為他揉捏著。
很難想象,那雙能夠輕而易舉將鐵人都砸碎的雙手,按摩額頭的時候居然會呈現出這般柔軟。
椎名伊織舒服得眼睛都隨之瞇緊,像只被搔到癢處的貓。
轎車隨之緩緩開動,前排的位置上始終沒有傳來聲響。
“幸怎么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
“一直在車里等著嗎?”
“沒,我也剛到不久。”
寺島幸一邊幫他按摩,一邊伸手挽起鬢角垂落的長發夾到耳后,吐氣如蘭:“聽別人說你在這邊彩排,應該要很晚才回來,就順路過來了。”
“...舒服嗎?”
“唔,力道剛剛好。”
上一次在幸家里的時候,雖然后續的過程被中間來襲的詩乃她們完全打斷,但是兩人之間的那重隔膜終究被戳破了不少。
沒有外人的時候,皆是自如了許多。
瞇起眼感受著在太陽穴處傳來的輕柔力道,椎名伊織忽然忍不住嗤了一聲,有些好笑。
“怎么了?”
幸目光不解,手里的力道又輕了幾分。
“沒,就是忽然有點聯想。”
椎名伊織的目光在黑暗中直勾勾的與幸對視著,像是泛著光,面上帶著幾分柔和的笑意:“剛才幸按摩的時候,我突然有種經歷了七年之癢,丟下家里黃臉婆來和情人在車上幽會的垃圾中年男人的既視感。”
“...大概是錯覺吧。”
“嗤,光是想想就有點蠢。”
“嗡——”
黑漆漆的車廂里似乎安靜了一瞬,飛馳中的轎車不知怎么不小心晃了一下。
駕駛位上的眼鏡娘小秘書緊緊握住方向盤,頭也不回。
寺島幸那從來古井無波的面上,不知怎么也止不住的露出了幾分古怪之色,目光微妙的看向前排。
這種奇怪的安靜沉寂了幾秒。
從漆黑的車副駕位上,幽幽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那,誰是你家里的黃臉婆啊?”
年輕男人臉上綻放的笑容漸漸回落,表情逐漸變得僵硬。
這一刻,椎名伊織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