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有節奏的掌聲響起。格雷特扭頭,見死靈法師已經把法杖倚在一邊,微笑鼓掌。拍了幾下手,向格雷特伸出手來,語氣比在外面更熱情了幾分:
“原來以為你只是個老好人,沒想到也是個切開黑!哈哈哈哈,親愛的朋友,你的見解真是讓人印象深刻……
——剛才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安德魯·林恩,是個死靈法師,來自黑鴉沼澤。你呢?
啊,對了,喝點什么?薄荷水要不要?或者蜂蜜水?特洛卡前幾天掏了個蜂巢,我跟你說他可能打了,硬是把那只搶蜜的棕熊給打跑了……”
語速真快,話題也跳得十分迅速,一個接著一個順著聯想飛出來。疑似思維奔逸,這位老兄,或許應該去看看精神科——
如果這個世界有精神科的話。
格雷特在心里默默記了一筆。他臉上神色不變,微笑著回答:
“我是格雷特,格雷特·諾德馬克,本地人。職業現在還不好說。來點薄荷水吧,有沒有吃的,半夜爬起來干活真餓死我了!”
“特洛卡!”
死靈法師安德魯大聲喊。黃金骷髏咔噠咔噠地走開,而死靈法師洗完了手,熱情地轉了過來:
“嗨,所以你覺得,讓骷髏兵用他們自己的骨頭,會不會比較好控制?”
“我覺得你的骷髏已經很聽話了。”格雷特由衷地回答。
他一直盯著那個黃金骷髏。與無所事事、趴在桌上等吃的黑貓比起來,骷髏從進來開始就忙個不停。翻柜子,拿托盤,拿茶具,倒水拿吃的……
居然還“咔噠”一聲翻起塊石板,上面火苗騰起,熱騰騰地烤起了松餅。
這要不是骷髏,說是機器人他也信啊。
很顯然,這個回答,死靈法師安德魯并不滿意。他比手畫腳地描述了一段自己骷髏的戰斗力多么菜(格雷特:并沒有,比我強多了),再次眼巴巴地看著格雷特,等他回答。
“……我不知道啊……”
格雷特努力把這句話咽了下去。可這問題就提得太難了,你問我,我問你家骷髏去啊?
他嘗試著擠出微笑:
“我覺得,骷髏們可能并不知道,哪根骨頭是它自己的?”
“對對對!”男子用力點頭:
“這副骨頭就是它自己配的,看來真的靠不住。——所以這骨頭要怎么看?怎么區別哪根骨頭是誰的?”
格雷特:“……”
我是不是不應該接受邀請?這個死靈法師,雖然看上去沒有惡意,可腦子不太好的樣子……
格雷特左右張望,有些慌亂。
要怎么區分哪根骨頭是誰的?辦法他倒是有,比如做個DNA鑒定。每塊骨頭做一次,按結果分類,絕對速度快,準確率高,物美價廉~~~
問題這是異界。他倒是想做,也得有條件給他做啊。
還有些不那么準確的分類方法。比如說,按骨骺愈合的時間,區分這塊骨頭的主人年齡有多大,進而把年齡不同的各自分開。
比如說,一塊橈骨的小頭,骨骺已經愈合,下端骨骺還沒有愈合;而另一塊髖骨的骨骺全部愈合。
橈骨小頭愈合在15~17歲,下端骨骺愈合在16~18歲,綜合考慮,主人年齡大約在16~17歲之間。髖骨骨骺愈合是在20~25歲,既然全部愈合,說明主人一定在20歲以上……
這兩塊骨頭,肯定是兩個人的,不用問了。
——然而,骨骺線的觀察,是要靠X光的。
異界沒有。
格雷特·前急診科醫生·要啥沒啥·諾德馬克,再一次,發自內心的哭倒在地……
誰給我弄臺X光機啊!
實在不行,弄點兒鐳礦石,我找人手搓也行啊!
死靈法師安德魯還在眼巴巴地看著他。臉色蠟黃,頭發油膩膩的,一看就是完全不注重個人衛生。至于身材,不用風吹也像個麻桿。
再瘦一些,就可以和他的骷髏做兄弟去了。
對了,那黃金骷髏捧著一托盤的水壺、瓷盤、水杯、玻璃罐,上面薄荷水白面包蜂蜜一應俱全。站在柜子邊上,挺胸抬頭手臂平端,姿勢擺得挺標準,就是不過來。
這是,沒點兒干貨,連點心都沒得吃的節奏嗎?
格雷特畫圈圈吐槽了一下面前的死靈法師。形勢比人強,他也只能搜索枯腸——不,搜索腦海里存著的法醫學教材,嘗試拿點兒干貨出來:
“其實……骨頭的年齡也能辨別一下。比如顱骨,牙齒就是很明顯的標志……”
格雷特停了下來,左右張望,想要找一個顱骨用于現場教學。很可惜,這兒雖然是死靈法師的住所,骨頭也不是到處都有。
最起碼,格雷特四下看了一圈,只看到那一個。
黃金骷髏頭上的那一個。
于是,被他熱切直視的骷髏,咔噠咔噠地走了過來。
先放下托盤,倒好薄荷水、放好點心盤,然后——摘下自己的腦袋,雙手捧著,往格雷特面前一遞。
黑幽幽的眼眶向上抬起,眼眶里兩朵靈魂之火,與格雷特大眼瞪小眼。
格雷特:“……”
這是啥?
你這是幾個意思?
這是要我一只手拿松餅、抹蜂蜜、抓在手里吃,一只手戳著頭蓋骨給你講課?
就算外科醫生普遍不拘小節,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習慣直面慘淡的人生,也不帶這么糙的!
他向后一仰,避開送到眼皮底下的頭骨。伸手橫過桌面,從死靈法師面前摸了支叉子,往頭骨上重重一敲:
“張嘴!”
黃金骷髏的上下頜應聲張開。格雷特舉起死靈法師的叉子,指著那些黑洞洞的、凹凸不平的牙齒,一顆一顆講解:
“年齡越大,磨損程度越大。看,牙尖都磨掉了,后面的大牙,牙冠磨掉好大一片了,牙本質都露出來了……
嘖嘖嘖嘖他生前肯定很疼。
如果牙冠只磨掉一點點,或者牙尖沒有磨平,這個人年齡就會比較小……”
他一邊說,死靈法師安德魯一邊伸著脖子,一顆一顆地看。身體越傾越前,頭越埋越低,簡直像是要埋進骷髏大嘴里似的。看了一半,忽然回過神,對桌上胡亂一擺手:
“您請——”
格雷特也不客氣,發揮出急診科醫生值夜班期間的吃飯速度,左手抓起松餅,右手倒蜂蜜,兩片一合就往嘴里送。第一口塞進去,舌尖彈動上顎,忍不住輕輕嘖了一聲。
嗯,松餅細膩飽滿,蜂蜜香甜,薄荷水清爽。雖然黃金骷髏烤松餅的手藝比不上前世大廚,在半夜里、肚子餓的時候,已經足夠好吃。
這才是人該吃的東西啊!
我才不要天天吃黑面包!
他心情愉快,講課內容也就越發豐富:
“哦,牙齒的磨損程度,除了和年齡相關,也和主人的飲食習慣、經濟狀況相關。比如常吃黑面包的人,牙齒肯定比常吃白面包的人磨損多。除了牙齒,骨盆也可以用來判斷年齡……骨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