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講課,那自然不能堆在操場上。大隊長萊昂騎士一抬手,客客氣氣邀請,光頭主教微笑答應,一起走向軍營的議事廳。
牧師們呼啦啦跟上。格雷特順勢向后墜了幾步,拖在最后,和小牧師約翰走到了一起。小牧師立刻湊了過來,低聲急促道:
“我跟主教說了!”
“那個騎士的事情?”
“是啊!”小牧師快速點頭。格雷特微笑,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
“多謝啦!”
城衛軍的議事廳不算大,也不算小,當中一張長桌,桌面的木板顯然是用整塊樹干劈出來的,除了刨的光滑了一點,連漆都沒有上。正對門口的墻上掛著老大一幅地圖,四周圍擠一擠的話,也就能坐下20來號人。
光頭主教和城衛隊的大隊長當先入內。七八位牧師嘩啦啦涌進去,立刻就把會議室塞滿了一半。
格雷特夾在四名中隊長中間,很自然地跟了進去。再后面的小隊長、戰士們也想往里擠,走在最后的那個中隊長瞪了一眼,隨手就要關門。
“等等!”
弗林騎士及時阻止。他看了格雷特一眼,見這個少年一直在回頭張望,不由得微笑起來,向沒能擠上來的卡倫隊長招了招手:
“卡倫,你也一起來聽!”
人群小小的騷動了一下。沒得到允許的戰士們你推我擠,半開玩笑的抱怨:
“隊長,這不公平!”
“隊長,我們也想聽!”
“隊長,這可是救命的門道啊!”
卡倫隊長在戰友們的艷羨當中一路往前。格雷特左看看,右看看,見雷蒙大哥他們遠在大廳門口的人堆里,實在擠不上來,想了想,扭頭去找大隊長:
“隊長,我要講的東西對大家都很有用,能幫大家在受傷的時候,盡量保住性命。您看,能不能……”
他手掌向外一劃:
“換個大點兒的地方?”
那必須得可以啊!大隊長自然答應,光頭主教也沒什么異議。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出了議事廳,轉到大廳。人還沒到,一陣熱騰騰的飯菜香味,已經從大廳方向飄了過來。
格雷特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兩聲。
……他怎么忘了,城衛軍里面積最大的房間,舉辦儀式的時候是大廳,平時就是餐廳來著……
戰士和牧師們坐在底下聽課,格雷特當仁不讓的上了講臺。沒有黑板,沒有粉筆,他便因陋就簡,用手勢在自己身上虛虛地比劃:
“我們呼吸用的是肺。肺干活的時候,就像燒火用的風箱一樣,拉開風箱,就是吸氣,往外推,就是呼氣。肺臟一旦破損,有時候會形成一個單向的活瓣,吸氣的時候全部漏到胸腔里面,呼氣的時候呼不出去……”
他盡可能簡單的解釋了一下,張力性氣胸是怎么來的,急救的時候又該如何處置。不等光頭主教提出更多問題,語氣一沉,加快速度:
“戰場上,死亡的原因有很多種。但是,除了立刻被殺之外,很多都是重傷以后,沒能及時拖到牧師的治療。現在,我就來講一講,哪一種傷勢該怎么急救。”
戰士們精神一振!
小隊長和普通戰士們尤其興奮。大隊長和中隊長們身為高貴的騎士,戰場上的中堅力量,想要得到治療總是比較容易。他們這些平民就不行了,有時候,貴族老爺手上的一條小口子,也比他們的斷手斷腿重要……
明明能活下來的!有的戰友,如果得到及時的治療,明明可以活下來的!
“小格雷特不錯啊!”
卡倫隊長身邊,一個小隊長碰碰他胳膊,低聲道。
“像他爹。”另一個小隊長補充。
“沒錯,當年隊長就是這樣,想方設法照顧我們……”
一群人到中年的漢子低聲議論,看向格雷特的眼神,滿滿都是贊賞和懷念。格雷特向他們點點頭,一口氣說了下去:
“戰場死亡的原因很多,最主要的,可以歸類為三種。第一,流血過多;第二,心臟停跳;第三,無法呼吸。我們先來講一講,怎樣在戰場上快速止血……”
大廳里一陣騷動。
心臟停跳,無法呼吸,這在戰士們看來,基本上都屬于必死的重傷——或者基本上可以判斷為已經死了。真出現這種情況,大多數人的第一反應,就是放棄。
只有流血。多少人是眼睜睜的看著身邊的戰友流血不止,按也按不住,堵也堵不住。最后越來越虛弱,越來越無力,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小格雷特要講怎么止血?
太好了!
“等一等!”
忽然之間,兩三個聲音同時喊了出來。人人尋聲望去,就看見坐在第二排的幾位中隊長里,火急火燎跳起來兩個:
“小格雷特,你先慢點說!我們拿紙筆記一下啊!”
大廳里驀然一靜。隨后,轟然大笑。
格雷特也忍不住笑了。他向跳起來的弗林騎士擺了擺手,努力繃緊肌肉,不讓自己噴笑出來:
“弗林叔叔,也幫我拿兩張大紙,再拿一塊板子掛起來。接下來講的東西,我要畫些圖,配著圖才看得清楚——”
他手上畫圖,嘴里解說,時不時的還找人上來配合做包扎演示,一干人都聽得如醉如癡。眼看到了晚飯時間,后廚里送上面包和腌肉來,大伙兒就著蔬菜湯對付了一頓,繼續聽講。
剛說完頭部、手臂的止血方式,遠遠的,一陣嘈雜聲響起。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格雷特抬頭看向大廳門外,而同一時刻,幾個騎士也豁然立起,按劍扭頭。
“誰?!”
“什么人!”
“隊、隊、隊長!”
轟轟轟轟,一連串腳步聲響。虛掩的大廳門外,不要命似的跑進來一個城衛軍士兵,扶著門邊,呼哧帶喘:
“隊長,城主府來抓人了!”
“什么?”
“怎么回事!”
“城主府抓人,怎么抓到我們城衛軍來了?!”
大廳里頓時掀起一陣嘈雜的議論。100多名城衛軍士兵交頭接耳,或驚怒,或茫然。甚至還有人摸不著頭腦,脫口而出:
“抓人的活不都是我們干的嗎?”
噗……
格雷特穩穩的站在講臺上。這個時候城主府過來抓人,他大致能猜到是為了什么,果然——
大門轟然洞開。一個衣著精致的使者帶著兩個衛兵,趾高氣揚的走進大廳。
“奉神殿命令,傳喚格雷特·諾德馬克,前去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