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證據?哼,你能有什么證據!”
大神官惱得呼哧呼哧噴氣,像一只沒蓋好閥門,又在拼命燒水的高壓鍋。格雷特神色不動,向外一引手:
“請!”
要證據是吧?格雷特在前面引路,后面一群人嘩啦嘩啦,跟著他往后殿里涌。證據?他早就準備好了!
霍爾納大神官腳步急促,看上去像是恨不得一眼看不見證據,立刻把格雷特抓住干掉;
埃爾文長老慢悠悠跟在后面,一副篤定的樣子;
光頭主教看前面一眼,再看埃爾文長老一眼,神色焦躁,簡直抓耳撓腮:
“嗨,你徒弟又搗鼓出什么來了?不是剛折騰完兔子嘛!”
埃爾文長老給他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光輝大教堂的后殿在教堂最深處,繞過祭壇,繞過光輝之主的神像,后面一座半圓形的廳堂就是。三年之前,這是教堂主祭舉行大典之前的休息室,也是高階祭司們聚會的地方,墻上裝飾金碧輝煌,厚厚軟軟的地毯,一腳踩下去就是一個陷坑。
這會兒房間里卻堆滿了文件,一摞一摞,至少有幾百份。中央的長桌上鋪了老大老大的一張地圖,各色小小的紙旗,插滿圖上。格雷特他們進來的時候,還有幾個牧師捧著文件,來回奔忙:
“318床病歷!”
“收到!——兩天前發病!家住南小街,靠近東橫街喬治大叔面包店!”
“319床病歷!”
“收到!——昨天發病,丈夫三天前腹瀉,第二天就好了!家住凱爾文街,靠近芙蕾娜裁縫店!”
牧師們一個個臉青唇白,腳下打晃。他們好不容易用完了今天的治療術,以為可以休息,結果立刻被格雷特丟了新的工作——問病史!寫病歷!和病人家屬的敘述互相對照!整理發病狀況!
哦,寫病歷用的格式,還是格雷特臨時抄給他們的——后殿門口一份,重癥患者、輕癥患者,兩個區域各一份。貼在大木架子上,自己去抄。
缺東西了還要退回重寫。
格雷特瞥著他們的狼狽樣兒幸災樂禍。問病史嘛,寫病歷嘛,哪個醫學生不要過這一關?既然跟著我學了解剖學,又用我的法子提升了治療術的效果,那么,就給我當下級醫生用吧!
嘿嘿嘿……
爽!
牧師們腳下生風,一個一個數字報出,一面一面旗幟被插上地圖。光頭主教湊過去看,格雷特立刻跟到旁邊,給他指點:
“紅色的是今天發病的……黃色是昨天,藍色是前天……黑色?黑色是七天之前的,目前找到最早的發病者,就是七天之前……”
很顯然,地圖上的黑色旗幟,最為稀疏。然而,霍爾納大神官站在地圖旁邊,看著零零星星的黑色旗幟,臉色陰沉,只想罵人。
一兩面旗幟還不明顯。幾百面旗幟插在一起,只要對哈特蘭城比較熟悉的人,都可以一眼看出:
那些黑色旗幟,以泉水女神神殿為中心圍成半圈。而后,第六天、第五天、第四天……一環一環,向外散開。
更糟糕的是,神殿里第一個發病的仆役,是在八天之前病倒的……
當著兩個教團首領的面,這些黑色旗幟,一面一面,都像耳光一樣抽在他臉上。
小家伙可惡!
他怎么想出這個法子!如果不插旗幟,只是一頁一頁地翻記錄,甚至不去詢問病人的話,誰知道第一個病人是誰!
格雷特看著大神官的臉色,垂下腦袋,暗中翻了個白眼。
——做流調我容易么!排查感染源、排查零號病人我容易么!
嗚嗚嗚,前世出現一個病例,有一整個疾控中心、幾十號人圍著他轉,24小時內軌跡清清楚楚公布出來。現在呢,三百多個人的流調,我一個人總結!
我是臨床醫師啊!
我不是疾控中心啊!不是衛健委的人啊!
學衛生事業管理、進衛健委那幫人,連執業醫師都沒資格考的!
霍爾納大神官如果聽到格雷特的心聲,一定想當場打死他。可惜他是牧師,不是法師,也沒學過“偵測思想”這個魔法。所以,他腦子里轉來轉去的,全都是當前的危機:
瘟疫從噴泉開始,這種事萬萬不能承認!要是讓人知道,以潔凈水源滋養全城的泉水女神神殿,是這次瘟疫的源頭,女神的信仰會受到沉重打擊!
霍爾納大神官想著想著,臉色一沉:
“胡鬧!這些話,都是病人自己說的,怎么能算數!——那些病糊涂的人,他們說的話,也能用來指證神殿?你再三指責,是想褻瀆女神么!”
“霍爾納!”埃爾文長老搶上兩步,把徒弟往身后一拉。格雷特卻不領情,在他身后橫跨一步,露出半個人來:
“大神官閣下,我無意質疑神殿、更無意褻瀆女神。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找到瘟疫的源頭,盡快遏止這場災難——相信女神慈悲,垂憐世人,也希望她的子民不受疾病侵擾。”
“巧言令色!”大神官冷哼一聲。格雷特轉身指向地圖:
“病人的陳述,確實只能作為初步的參考,并不能用來指證神殿。
——但是,兔子的實驗結果您看到了,病人擴散的過程,您也看到了。
神殿門口的噴泉,還是暫時不要放人過來取水,您覺得呢?”
霍爾納大神官目光沉沉。要講理,兩樣證據堂堂正正,擺在他面前;要不講理,自然神教、戰神神殿,兩個教團都是這小子的后臺。他狠狠地喘了口氣,一甩袖子:
“你之前說,你無意質疑神殿?”
“確實如此!”
“行!——那你就證明給我看,這次瘟疫的來源,和神殿沒有關系!”
啥?
和神殿?
現在大量線索指向泉水女神神殿,你非要我作假證據,這是在難為我!
你放心,但凡證明了瘟疫是從神殿傳出來的,我絕對要拿出鐵證!
格雷特臉色一下子嚴肅起來。他輕輕躬身,回答的語氣,卻是斬釘截鐵:
“我尋求的,一直是真相——也只是真相。既然您關心瘟疫的源頭,您放心,我一定會拿出無可辯駁的證據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