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純氧(?)的支援,治療術與病癥之間的拉鋸戰,終于打破均勢。伍德長老維持著純氧(?)氣泡術,旁邊的5級牧師連續吟唱幾個治療術,很順利地把患者的癥狀壓了下去。
結束治療,送走患者。伍德長老看向格雷特的眼神,溫度已經赫然升高了60攝氏度。
如果之前還是“哦,老友弟子,很遠地方過來的”這種40度左右,正好可以入口的溫水,那么在格雷特露了一手以后,瞬間升到了100攝氏度,咕嘟咕嘟地,眼看著就能開始冒泡。
也就是伍德長老性情溫厚。這位和藹的小老頭盯著手里的玻璃管,兩只眼睛里都恨不得飛出手來,把玻璃管里的氣體捻在指尖好好看一看。然而死盯了好幾眼以后,他還是移開目光,把玻璃管直接遞了回來:
“多謝你啦!嗯,你是格雷特·諾德馬克,埃爾文的弟子?”
格雷特趕緊把信遞過去。伍德長老仔仔細細,一頁一頁地看著,且驚且笑:
“又當牧師,又當魔法師?為遏制瘟疫耽誤了魔法議會的培訓?還跟著上了戰場?——不錯不錯,埃爾文收了個好徒弟。”他看向格雷特的目光越發親切:
“你老師是我多年的好朋友,他又拜托我繼續教你神術,以后你在我這里,就像在你老師身邊一樣。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問,有什么缺少的,需要幫忙的,也只管開口。”
“正有事情要請長老幫忙。”格雷特巴不得這一句,立刻打蛇隨棍上:
“我今天在學院里,老師布置了一個研究項目……”
他把今天的遭遇原原本本說了一遍。伍德長老開始還笑瞇瞇的聽著,聽到一半,臉色就嚴肅起來。等格雷特說完了自己的猜測和憂慮,他皺眉看一眼門口,胖胖的圓臉上,和藹笑容一掃而空:
“你說的確實有道理,這幾天,我也治了好幾個進山抓蝙蝠的病人。這么著,我現在就寫一封信,提醒一下議會那邊的熟人。”
“長老肯寫信是最好了。”格雷特短暫的松了口氣:
“但是我覺得,還是需要證明這些病和蝙蝠有關,或者至少證明和蝙蝠在一起有極大可能得病。不然的話,我擔心說服不了那些魔法師,他們會覺得冒險者生病另有原因。”
“emmmmmmm……”伍德長老沉吟。他一邊思考,一邊無意識地盤繞著自己的胡子。黑白相間的胡須在食指上打著卷兒,一綹一綹的,越繃越緊。看得格雷特心驚膽戰,很怕那胡子被直接揪掉。
幸好這動作伍德長老也做熟了,順時針繞了七八圈,眼看著胡子根部繃到極限,又開始逆時針地繞啊繞。來來回回三五輪,他終于抬起頭來,直接問格雷特:
“你有什么計劃?”
“有一些計劃,但是我一個人做不到,需要幫助。”格雷特出發之前就已經有了方案,過來的一路上,又細化、擴充了好幾遍。這時候侃侃而談,半個磕絆都不打。一邊說一邊暗暗感慨,如果他當年申請課題的時候有這口才,說不定就走研究道路了:
“我的計劃分成兩部分。一是研究當前的病患,請長老聯絡附近的治療者,排查病人情況。最近密切接觸蝙蝠的人里,如果能找到一批病人,病情都有相似性的話,就可以初步認定蝙蝠可以致病。
——特別是,進山抓蝙蝠的冒險者,販賣蝙蝠的店主和店員,研究蝙蝠的魔法師,如果都出現相似病例的話,證據就更明顯了。”
伍德長老輕輕點頭。他放開那把被蹂躪成麻花的胡子,吹了吹手指——果然吹掉了一根白胡子。老頭兒可惜地看了看指肚,再抬起頭,又是一臉沉穩可靠的樣子:
“說得有道理。本地的治療者你不認識,我去聯絡。——第二部分呢?”
“做實驗。”格雷特終于說到了這次求援的重點:
“我的計劃是,找一些活的蝙蝠,各種蝙蝠,分別和健康的動物關在一起,看那些動物會不會生病。動物要多選幾種,兔子,羊,馬,豬,有猴子就最好了。
以及,鑒于不知道蝙蝠是用什么方式讓人生病,建議再找一些動物,讓它們分別接觸蝙蝠的唾液、尿液、糞便,或者被吸血的蝙蝠叮咬……”
格雷特一口氣說了好幾分鐘。在伍德長老越來越驚訝的目光中,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終于結束了發言:
“現在市面上的金幣已經漲到五金幣一只了……我買不起,也沒地方養。那么多動物我更加買不起,也沒有人手照顧,所以……”
攤了攤手,用熱切的、懇求的目光看著伍德長老,那意思十分明確:
靠您了。
伍德長老再一次盤繞起了胡子。他從東走到西,再從西走到東,來回丈量了兩遍房間寬度,忽然回頭:
“那些冒險者得的病,有可能和蝙蝠毫無關系。”
“是。我知道。”格雷特坦然回答。伍德長老點點頭:
“你要抓這么多動物,弄這么多蝙蝠出來研究,有可能最后什么結果都沒有。”
“可能性很大。”格雷特贊同他的意見。得不到成果才是大概率的,自然之神教團財力有限,使用的實驗動物也很可能不對路,或者這個病就是蝙蝠直接傳染給人,沒有任何動物作中間宿主。
又或者,就是比較倒霉,沒有撞到傳染概率,或者沒有觀察到動物患病的跡象——
格雷特的眼神太清澈,也太寧靜。伍德長老不免多看了他一眼,才提出了第三個問題:
“有可能,等那些魔法師折騰完蝙蝠,最后都沒有任何人生病。”
“那是最好的情況。”格雷特毫不猶豫。但愿世上人無病,寧可架上藥生塵,如果最后沒有任何人因為蝙蝠生病,他哪怕空折騰一場受人嘲笑,也是歡喜的。
伍德長老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小老頭兒把橡木杖換到左手,伸出右掌,重重拍他一下:
“你很好。是個真正的治療者。這樣,蝙蝠,其他動物,照顧的人手,我都替你解決。你就在這里安頓下來——哦,不行,你要上魔法議會的培訓班——
那就回去租一棟房子,地方留夠,照著兩百只動物算。明天、后天,最多三天,人手和東西就到!”
“太感謝長老了!”格雷特是真的感激。伍德長老隨意揮了揮手:“這有什么!教團又不是花不起這筆錢,再說,如果做出來點什么,錢都可以從魔法議會拿回來!”
“啊?!”剛剛空手套白狼成功的格雷特呆了一呆,甘拜下風。
“行了,你就等著收人手收東西吧——還需要什么?”
“是這樣的,我還需要一些法子,可以把人和蝙蝠隔絕起來——既然知道它們有危險,總不好自己中招。最好是咬不到、唾沫也噴不到,生病的動物打個噴嚏什么的,我也不會吸進去……”
格雷特忐忑地回答。其實他是真想弄個P4實驗室,至不濟弄個猴版的,比如一個帶有聯鎖氣閘的負壓氣密室,加抽氣泵,加過濾,再把紅區的氣體和燃料氣混合燒掉。沒有煤氣可以考慮硬燒,比如格雷特那個改版的燃燒之手……
但是租來的房子肯定不能這樣折騰,買新房的話,且不說財力夠不夠,改造就是個大工程。算了算了,問問有沒有隔離服吧。
“你想得周到。”伍德長老贊許。他凝眉思索了一下:“你說的東西還真有。等一等啊,我去拿……”
他轉身入內。好一會兒,抱了一大堆落滿灰塵的衣物過來,塞給格雷特:“試試看,合適么?”
格雷特一樣一樣的翻看。黑色的厚帽子,帽檐寬大,差點就能遮住眼睛。
厚布手套,感覺一旦戴上去,什么也做不了的樣子。
平光玻璃眼鏡,玻璃的質量很可疑,似乎有點氣泡和開裂。
厚重的黑色大衣,質地粗糙,疑似帆布,表面有點反光——看上去像是涂了一層蠟。
格雷特升起一點不好的預感。而揭開大衣,這套裝束的精華部分呈現在眼前,印證了他的猜想:
一·只·鳥·嘴·面·具。
白銀打造的長長鳥嘴,多年沒用過,已經氧化到發黑。格雷特拇指與食指盡力張開,都比那玩意兒短了一截。邊緣拴著幾根帶子,似乎是用來固定在頭上。
格雷特拿起來往里看了看,面具內部填充著一些東西,完全腐朽成了殘渣,看不出原來都是些什么。
如果他前世的知識有效的話,這里面有可能是薄荷葉、玫瑰花瓣這樣的草藥,如果運氣好還會有些香料,比如丁香、樟腦、蘇合香和龍涎香什么的……
你還不如給我活性炭呢!活性炭雖然便宜,雖然聞起來沒味兒,可比這些香料靠譜啊!
格雷特欲哭無淚。一旁的伍德長老還在說:“這是應對最兇猛的瘟疫用的,本來我覺得不至于——你覺得需要的話,就拿去試試?”
我……
我想要乳膠手套!
我想要防護服!
我想要N95口罩!面屏!護目鏡!
對不起,我再也不嫌棄醫院發的防護服穿起來太悶,每次脫下來都是一包水了……
格雷特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