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消失的那一刻，馬庫斯·布雷諾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這一刻他才感到自己糟透了。腦袋暈乎乎的，還有些發燙，嗓子眼也也痛得厲害，每吸進一口氣，都從鼻腔一直痛到胸口。摘掉面巾用力咳出一口，地上一半是痰，一半是血。
右腿也一跳一跳地痛了起來。馬庫斯伸手一摸，滾燙。
沒有多少時間了……
等那個小法師帶著衛兵、騎士，甚至高階法師回來，他別說完成任務，跑都跑不掉了！
得抓緊時間！
馬庫斯用力撐了一把地面。硬石板地上亮晶晶的，一地玻璃碴子，他這一按就劃破了兩道口子。他也并不在意，辨認一下方向，三步兩步往藏寶室去。
一人高的大鐵柜還在安靜立著。馬庫斯不由得有點兒后悔，如果他躲起來等那小法師走掉，再從從容容地拆柜子，沒準能有更好的收獲。畢竟，誰說那個小法師就一定會進來，一定會開柜子呢？
可現在想這些已經來不及了。馬庫斯將武器換成制裁之匕的仿制品，頂上一刀、底下一刀，用力劃開鐵柜。拉開柜門，一股寒意撲面而來，凍得他當場打了個哆嗦。
“啊……阿嚏！”
馬庫斯扭頭打了個噴嚏。頭更痛了，鼻子也越發堵得慌。他再定睛細看，里面不見任何珠寶、龍鱗、神器，全是一根一根的玻璃管子，筆直立在柜子最高一層，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冷氣環繞。
……這些都是什么？
龍血？
龍髓？
某種藥劑？
他拿下一支仔細辨認。管壁上龍飛鳳舞，貼著手寫的標簽，上面的字照樣一個都不認識。馬庫斯還想拔出來聞聞，手才一動，就聽見外間一個聲音大喊：
“老板！老板你好了沒有？”
聲音震得墻壁嗡嗡作響。馬庫斯心頭一慌，趕緊抓了一把管子揣進懷里，隨手甩上柜門。后退半步，辨認清楚方向，再次發動陰影跳躍，逃之夭夭。
黑暗中玩命地跑了一段，猛回頭，純白的光束已經從天而降，正是先前實驗室的方位。
……來得好快啊！這么短的時間，就請到了高階法師！
馬庫斯一扭頭，沒入黑暗，繼續亡命奔逃。而另一邊，格雷特已經被拎著跨出傳送門，雙腳踏到了圍墻外的地面。
……格雷特直接被傳送術帶到了迷鎖外緣。光芒消退，他雙腳落地，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加了個擴音魔法，放聲大喊：
“來人啊！救命啊！有人闖我的實驗室！——要傳播瘟疫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實驗室致病菌有泄露的可能，有造成傳染病的可能，果斷上報衛——不，在這個世界，是果斷上報魔法議會呀！
讓上面介入！封鎖！隔離！消殺！流調——
這種事情，當然要把城市的統治者叫起來做啊！
傳送術定點在伊戈爾迷鎖外面，簡直太好了，不能更稱他心意！
格雷特連喊三遍。眼前忽然一亮，一道白光從法師塔筆直射下，籠罩在他身上。格雷特趕緊喊：
“別碰我！別拖我！我也沾了！等我弄干凈！”
這光束天曉得是什么東西——如果是單純照明還好，萬一自帶傳送牽引，現在就把他拉進去，要闖禍的！
為了表示自己確實需要清潔，格雷特一邊喊，一邊已經掏出大桶的消毒水。沉甸甸的水桶落在地上，格雷特心里阿彌陀佛，拼命感謝：
感謝托爾加大法師贈送的空間袋；
感謝通天塔給的電解實驗條件；
感謝奧羅拉每天一趟，給他送消毒水過來；
感謝他自己的習慣，總是攜帶一桶在身邊——
他打開桶蓋，屏住呼吸，死了命地往身上潑！
半張傳染病列表啊！
半個實驗室的致病菌啊！！！
天曉得沾了多少到身上！！！
這不趕緊完成消殺，等于把一個移動的瘟神，帶到了魔法議會核心啊！！！
一盆！
一盆！
再一盆！
三五盆以后，召喚出漂浮碟，把消毒水扳倒了往上面倒，倒了滿滿一碟——漂浮碟雖然名為碟子，其實這玩意兒的承重是100磅——升起，側翻，往自己頭上澆！
仔細澆完一遍，從腦門到腳底板都沒放過，然后解開防護服，跳到旁邊。把防護服收進專門的袋子，用白火燒掉這一片的草木——
還要注意站在上風向，以免消毒水受熱產生氯氣，把自己毒倒了！
所有工作完成。格雷特松了口氣，把自己從傳染源的名單上劃掉，這才往迷鎖里意思意思走了兩步，仰頭大喊：
“我清理好了！”
光柱晃了兩晃。迷鎖微微敞開，一匹骨馬四蹄冒火，轟然奔出。馬上死靈法師翻身而下，還沒站穩，便急急地拉住了格雷特：
“瘟疫？什么瘟疫？你的實驗室？——你做出來了？！”
“做出來了一部分！”格雷特快急瘋了，也不管來者他認不認識，總之有人出頭幫忙就好：
“那家伙入侵我的實驗室！把我做出來的東西都打翻了！他身上也沾了一堆，只要往城里一跑，說不好就是大瘟疫！我做出來的東西，有七八樣都是烈性傳染病！”
“有多強？”
“比痢疾強！”格雷特權當他看過自己的論文——沒看過，大約也不會這么急著來問：
“我做出來的東西，至少五六種，比哈特蘭城那個痢疾強！而且全都混在一起了！萬一傳播開了，不好說到底是哪一種，或者幾種混在一起！”
說著已經反手給自己刷治療術。一個，一個，又是一個。白光閃爍，連綿不絕。
——剛才戰斗的時候，自己雖然自始至終裹著防護服，可這種皮革做的防護服，有多少保護力真不好說啊！更不要說后面還劃了道口子！
他不要感染肺結核，也不要感染炭疽，白喉什么的也是千萬不要——
“你染上瘟疫了？”
另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詢問。格雷特回頭一看，大喜過望：
“卡萊爾大法師！您也來了！快，快召集人手，封鎖實驗室周邊！然后抓到那個潛入的家伙，一定要抓到，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侵入者經過的地方全部要消殺，密切接觸過所有人，都要隔離觀察！”
“我問的是你！”
卡萊爾大法師暴躁。他能不急么：法師護甲被擊破，力場護盾彈出的那一刻，就給他發送了警訊。剛從床上彈起來，衣服還沒有披，就聽見格雷特在塔外的喊話聲——
被監控迷鎖的法師轉發過來，直接在他房間里轟轟轟啊！
急匆匆跑出法師塔，還被一個死靈法師趕到了前面！呸，就知道你們黑鴉沼澤賊心不死，一天到晚想誘拐小格雷特！
“我應該沒事。”格雷特一口氣扔了五六個治療術，終于放心，暫時住手：
“但是實驗室那邊得快！封鎖晚了，就來不及了！”
“你說會傳播瘟疫，有什么證據？”卡萊爾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格雷特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所有東西都在山下，自己帶上來的防護服么，消殺得又太徹底。他連鞋子都在消毒水里踩了幾踩，這會兒，鞋底縫里的細菌，估計都被殺滅干凈了。
難道和大法師說：您跟我下山看一趟，驗證完了，再上山找人干活？
哎，有了！
格雷特突然一拍腦門。他掏出濕淋淋的防護服，拆開鳥嘴，露出鳥嘴里一層一層的碳芯。和卡萊爾大法師對視片刻，手腕一轉，遞向那位死靈法師：
“您是瘟疫方向的嗎？能不能感受到，這碳芯里面的瘟疫種子？”
骨馬低頭叼過鳥嘴，遞給死靈法師。它的主人把銀質鳥嘴接在手里，閉眼感受片刻，一雙眼睛就鬼火似的亮了起來：
“這是你做出來的？好強！這些給我當施法材料，滅掉一個村子，絕對不是問題！”
“呃……”
格雷特大汗。卡萊爾大法師看看他，再看看那位死靈法師，臉色當場就黑了。他摸出一只機械夜鶯，一按鳥嘴，就對那夜鶯大喊：
“老薩姆！別睡了！滾起來！叫巡邏隊出動，叫執法隊出動！現在立刻馬上！晚一點我們就有大麻煩了！”
一松手，夜鶯振翅飛起，徑直撲向通天塔。卡萊爾大法師呼了口氣：
“我叫評審會的人了，他們能直接調動城防。——還需要什么？”
“找牧師來，越多越好……醫療系的法師也要……”格雷特掰著手指數：
“死靈法師這里，有面對瘟疫的防護服嗎？盡量多調幾件過來，抓捕的人，尤其是和那家伙近身戰斗的人，盡量穿著防護服；
讓奧羅帶人去做消毒水，能做多少做多少，一噸兩噸不嫌多。
對了，還要做漂白粉——”
“沒問題！”
“沒問題！”
兩位大法師各自應聲。卡萊爾一聲令下，他的弟子們有一個算一個，全被轟了起來。死靈法師身邊，骨馬踏踏踏地跑了回去，不知道是去傳消息，還是去取物資了。
格雷特努力想，再努力想，終于想不出還有什么遺漏，稍微放松了一點。他眼巴巴的看著山下，卡萊爾大法師見他還是擔心，安慰道：
“不急這一會兒，等莫斯特那個老家伙出來了，咱們直接乘飛艇下去。速度快，比我帶著你飛還省力——”
“浪費時間。”身邊突兀響起一聲低吟，電光耀眼，雷霆之角的傳奇法師緩步而出。卡萊爾大法師立刻閃邊，行禮：
“老師！”
“跟我來。”雷霆之主向他微微點頭，伸手抓住格雷特手腕。另一邊，卡萊爾大法師早就趕了上去，自動自覺地伸出胳膊，送到老師面前。
電光一閃即逝。格雷特眼前一亮一暗，再恢復視覺的時候，已經和兩位魔法師站在實驗室墻外。“格雷特·諾德馬克生物實驗室”的牌子，嵌在墻頭，熠熠發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