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載霍普曼男爵的馬車特地繞了點遠路,從城市東南角擦過。霍普曼男爵一直陰沉著臉,一言不發看向窗外,直到馬車繞過一座山腳,忽然被前方車流堵得動彈不得,他才抬起視線,從車窗向右前方看了一眼:
“怎么回事?怎么堵成這樣?”
“啊,這是新建的傳染病醫院。”奉命“請”他過來的魔法師看也不看就答。一邊回答,一邊順手指向左邊窗外,一輛輛馬車上的神殿徽記:
“堵成這樣,恐怕是來醫院幫忙救治的牧師們,結束工作,準備返回了吧。”
霍普曼男爵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皮迅速一跳。魔法師恍若不見,繼續道:
“這次瘟疫的所有受害者,都在里面治療。目前為止,入院1352人,死亡——我出發的時候聽他們說是79人,現在,應該更多了吧。”
男爵默然。一千多名患者,79條人命——如果換成他的領地,倒也不是死不起,只不過有些肉痛。但是,出事地點是尼維斯城,死的都是自由民,就是另外一個性質了:
每一個自由民,都是城市統治者的財產!
死老太婆,盡給我惹麻煩!男爵在心里恨恨道。馬車等待了一會兒,讓過迎面而來的馬車和戰馬,繼續前行。又轉過一個山腳,把傳染病醫院的大樓遠遠拋在身后,魔法師忽然努力向右傾側,越過男爵去看右邊窗外:
“啊,這就是那座新的法師塔啊……”他情不自禁地贊嘆著:“才三級法師,就能擁有高階法師塔,好羨慕,我什么時候也能有自己的塔,普通的也行啊……”
才三級?霍普曼男爵心臟一拎。他盡可能放輕松語氣,假裝閑談地問道:
“哦?哪位法師那么厲害?傳奇法師的親兒子嗎?”
“真是那樣我也死心了。”陪伴者慨嘆:
“可人家并不是,他就是靠自己本事,到尼維斯城沒多久,已經發了好幾篇《魔法》和《奧術》。這次的瘟疫,也是他第一個辨識出來,主持治療——哦對了,他的名字是格雷特·諾德馬克,您聽說過嗎?”
霍普曼男爵暗暗磨牙,扭過腦袋,再也不肯說話。兩人一路沉默著,在白塔前方下了馬車,走進應急管理部。約翰尼·科林親自接待了男爵閣下,禮節上的寒暄過后,就把一大疊供詞,和兩塊魔法水晶放到男爵面前。
“……這能說明什么?”霍普曼男爵一疊疊翻著仆人們的供述,一邊翻,一邊聽妻子和妻妹的供述,終于冷笑:
“一個死靈法師散布瘟疫,和我妻子有什么關系?什么時候,幾個仆人的言辭,就可以用來指證貴族了?!”
“仆役的供詞效力確實比較低。”約翰尼·科林平心靜氣地看著他:
“但是,仆役的證詞,斯琳敏法師的供述,以及尊夫人之前的行動,已經足以讓應急管理部產生合理懷疑。鑒于瘟疫事件性質嚴重,我們考慮向評審會申請,動用魔法手段尋求真相。”
霍普曼男爵眼神閃爍。成婚數十年,他這個老婆是什么性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找妹妹施放瘟疫進行報復,這真是她能做得出來的事情——過去幾十年,夫妻吵架的時候,她不止一次威脅“讓我妹妹過來詛咒死你”……
而真相,只要它在那里,魔法之下,無所遁形。
“我不同意。”他冷著臉回答。“我們是貴族,沒有理由為幾個仆役的證詞,就對我妻子動用魔法!”
“您確定不同意么?”
“確定。”
“那好,請您在這里簽字。”約翰尼·科林在右手邊的文件堆上一抹,順手推過來一張表格,順帶一支蘸了墨的羽毛筆。動作輕車熟路,一副早有準備的樣子:
“既然您執意不允許,我們會在市政廳召開聽證會,申請魔法訊問的強制許可。”
霍普曼男爵的手僵在半空。聽證會一旦召開,有沒有可能通過暫且不說,他妻子做的事情,當場就能傳遍整個貴族圈子。那些貴族們才不會管真相如何,當場,就能在心里給他們家族定罪!
“評審會不會同意的。”他迅速轉動著思路,尋找對自己有利的辯駁角度:
“如果召開聽證會,把事情真相公之于眾,議會的聲譽也會遭受損失。評審會也好,黑鴉沼澤也好,都不會樂意讓民眾們知道,是一位死靈法師出手投毒吧?”
“那倒不至于。”約翰尼·科林胸有成竹地回答。“議會的聲譽,來源于公正的審判,來源于及時把犯罪者繩之以法。順便說一句,斯琳敏法師的刑罰,已經確定了——死刑。”
男爵急促地呼吸著。議會如果不在意公開,他就沒有什么可以要挾了——等等——
“你們申請不到的!”他的聲音驀然拔高:“沒有一位貴族會同意,因為這種小事,就用魔法訊問一位男爵夫人!”
“哦,那可不一定。”約翰尼·科林聳聳肩。“比如卡德倫子爵,這次疫情爆發在他出租的樓房里,他蒙受了極大損失,非常惱怒——如果他知道瘟疫可能是人為,一定會盡力促成申請通過的。”
霍普曼男爵呼吸一緊。卡德倫家族,在魔法議會建立之前就扎根尼維斯城,在這里樹大根深,而他們家族的領地卻在200里外。拼勢力,拼人脈,都拼不過……等等……損失?
應急管理部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悄悄把自己接過來,而不是大張旗鼓召開聽證會,他們的訴求是什么?
他心頭飛快地閃過一道亮光。下一刻,男爵閣下的聲音,悄悄低了下來:
“這件事情,能不能有其他的解決辦法?”他快速而柔和地說道:
“畢竟,鬧到驚動評審會、驚動整個城市的地步,我們雙方都是兩敗俱傷……”
科林部長暗笑。他放松了按在表格上的手指,往后一靠,態度也緩和了下來:
“您希望怎么解決?”
當天晚上,魔法議會的馬車載著男爵夫婦,一路疾馳,送返領地。三天后,男爵夫人在領地城堡中病逝。按照她的遺愿,作為她嫁妝的那個騎士領,由男爵出面捐給魔法議會,投入城市慈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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