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誰一直在等我？
按說船還要兩三天才到，怎么現在就有人找了？
旅店門邊，一個小個子從酒桌上起身，炮彈似的沖了過來。氣勢過于兇猛，格雷特非但沒有迎上去詢問，反而往邊上躲了一步。
身后，賽瑞拉一步上前，攔在他和小個子男人中間。
旅館大堂里靜了一靜。隨即，哄笑聲、鼓掌聲、口哨聲，四面八方地炸了開來。
烏鴉旅店是安尼亞港規模最大、檔次最高的旅店之一。寬闊的大堂兼作飯廳和酒館，足足能擺下二三十桌，一點也不嫌擁擠。這會兒正是晚飯時間，侍者端著大木盤子穿梭在人群里，滿屋都是肉香酒香。
一大半的桌子都坐滿了顧客。野蠻人、矮人、獸人、人類，基本上，常見的種族，都在這兒集齊了。戰士，施法者，工匠，商人，各有各的氣勢，各自有各自吸引眼球的地方。
然而再多人也比不上賽瑞拉能吸引眼球。一個罕見的精靈，美女，身材高挑，燦爛銀發筆直垂到腰間。銀藍雙眼在火光下泛了一點紫意，又是高貴，又是神秘。
更讓人羨慕嫉妒恨的是，那個黑發人類往旁邊一閃，精靈小姐卻居然主動上前，攔在他邊上。雖然那個人類看著像施法者，戰士擋在他面前是理所當然，可是，可是，人家是個精靈美女啊！
這小子什么運氣！
小個子男人硬生生剎車。前方的精靈小姐下巴微揚，俯視自己，那個戒備的姿態卻不讓人覺得驕傲，反而只覺得嬌俏可喜。他也不好沖過去，只得站住，拿出一枚徽章往格雷特亮了亮：
“哎呀！我真是來找你的！”他將徽章向格雷特揚了揚。旅館里人多口雜，他也沒有直接喊格雷特的名字，只是提高聲音：
“特洛卡先生向您問好！”
格雷特從賽瑞拉背后探出腦袋。那人徽章一揚立刻收起，格雷特只看見淡淡的魔法虛影，是一個規整的六芒星。這是魔法議會的標志，所以是，是自己人？
他頓時有點不好意思。拽一拽賽瑞拉，從她背后冒出來，遠遠地向吧臺揚了揚手：
“老板，有沒有包間？”
“沒有！——只有房間！”
十分鐘以后，格雷特、賽瑞拉、伯納德，還有那個自我介紹叫杰蘭特·波普的小個子男人，一起坐進了格雷特剛開好的房間里。
伯納德埋頭大吃。賽瑞拉一邊小口小口吃水果，一邊豎起耳朵聽。杰蘭特把一卷羊皮紙放在格雷特面前，讓他自己檢查，同時壓低聲音說明：
“我是第三艦隊信天翁號的三副，卡拉斯是我弟弟。——您可能不記得了，但是他得了海上瘟疫快死的時候，是您治好了他，還為他清理身上的傷口。我那時候來看弟弟，正好見過您……”
格雷特茫然。別說這位水手長，就連他那個弟弟，自己也一點印象都沒有。嗯，壞血病，之前確實治好過一批，然后呢？
你跟我說年齡、癥狀我說不定還有印象……
他仔細打量了一下對方。個子不高，比他自己要矮了半個頭。穿著一件深藍色的毛呢外套，衣角上繡著個鐵錨圖案。一身的海腥味，熏得賽瑞拉皺著鼻子，往后挪了又挪。
杰蘭特黃褐色的頭發打著卷貼在耳邊。古銅色的臉龐有點褪皮，看起來倒確實是長期風吹日曬的結果，然而是不是水手，格雷特真心看不出來。
袖子挽到手肘，露在外面的手臂，看著并不是怎么結實有力的樣子，手掌上的老繭也不是很多。至于小腿上的水銹，不好意思，長褲一穿靴子一穿，啥也看不見。
好在有議會的證明文件。格雷特展開羊皮紙，先檢查右下角，嗯，有秘法印記，是魔法議會的標志。旁邊還閃著另外一枚秘法印記，是通天塔塔靈的標志，這挺難偽造……
再看內容，是派第三艦隊的信天翁號來接他，讓他見信后跟著來人返回。落款是評審會的薩姆法師，也是熟人。
現在就剩下一個問題要驗證了，這個小個子，確實是議會派來的嗎？還是別人截了議會的船或者人，然后引他上當的？
看議會如臨大敵，動用銀龍給他傳信的樣子，格雷特覺得，自己再小心也不為過。
“你見過特洛卡先生？”他卷起證明文件，遞還給杰蘭特，仿佛隨口問道：“他現在怎么樣？進階了嗎？”
“我沒見過。”小個子男人搖頭。“是上面傳下來的，說不方便喊名字的時候，用這句話取信于您。——先生，我們已經在港口等您兩天了，既然您到了，就快走吧！”
“兩天？你們什么時候出發的？從哪個港口？對了，你們艦隊的司令官岡森先生，現在還好嗎？后勤總長德洛克先生最近怎么樣，瘦了點兒沒有？”
格雷特一邊問，一邊默默丟了個魅惑人類過去。按說議會這樣火急火燎傳信，時間卡得這么死，應該是一邊傳信，一邊派船。他已經提前兩天到了，議會的船，怎么會等了他兩天？
“我們半個月前就出發了，從尼維斯直接過來的，現在風順，過來很方便。”小個子拉開衣襟，把羊皮紙卷往內袋里塞，頭也不抬地回答：
“岡森先生挺好的，至于德洛克先生——別提了，他又胖了……”
話音未落，七八根藤蔓從他腳下無聲長起，把他捆了個結結實實。
格雷特伸手探入胸前衣兜，握住了橡木杖，臉色沉肅。
第三艦隊他打過交道沒錯，給他們治過壞血病也沒錯。但是，艦隊的司令官是詹姆斯·德洛克，九級騎士；后勤總長才是威廉·岡森。
眼前這位自稱為三副的小個子，如果真的是第三艦隊的人，那就不應該把兩個名字都說錯！
他伸手在小個子身上翻了翻。除了議會的證明文件、魔法徽章，還翻到了一個散發著淡淡白光的圣徽。銀制圣徽上的圖案相當眼熟，正是一只高高舉起的手臂，握著耀眼的金色雷霆。
再扔一個辨識血液。魔法徽章背面，別針與徽章的縫隙里，赫然能發現干涸的血跡。
“賽瑞拉，我們走！這里不安全了！”
“那這個人？”
賽瑞拉立刻站起，搶步擋在格雷特前方。藤蔓里的小個子嗚嗚掙扎，她索性上前一步，舉掌下劈——
“別啊！”
哐，倒了。
哎，手刀劈人，劈死、劈傷的概率，比起劈暈要大得多……別相信酒店里那些故事和吹噓啊！
格雷特嘆息一聲，也只好讓伯納德把人拎起來。如果這個人能拿得出全套的議會證明，說話又不對勁，那么很大概率，是議會有人折在他手里……
所以帶著證明文件來的人怎么樣了？
還活著么？
在哪里？
在別人的旅館里拷問還是不好，換個地方吧。出城不遠，山里有的是空地……
賽瑞拉當先出外。格雷特跟著后面，伯納德拎著昏迷的小個子，快步往后門去。誰知道這個杰拉特有沒有同伙，快走！
烏鴉旅店正門口是一座三層樓房，后面圈了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院子，之前議會的貿易團入住，也是單獨包了兩個院子。走過沒兩個院子，前方、后方，兩扇院門敞開，轟隆轟隆涌過來一大伙人：
“你們干什么？”
“你們把杰拉特怎么了？”
“放下他！”
還好沒有跟著那家伙走！這些家伙，分明就是杰拉特的同伙，跟著他走，肯定會給他賣掉！
格雷特轉身。賽瑞拉轉身。伯納德把小個子往地上一丟，拎起大骨頭棒子，用力甩了兩下。向前一步，躬身做好了沖鋒的姿勢，同時有意無意地一腳踩在杰拉特胳膊上——
“咔嚓！”
“轟！”
“嘭嘭啪啪……”
一個八級戰士，和一個化為人形后，不知道對標幾級的怪力少女并肩作戰。格雷特蹲在后面，暗搓搓丟油膩術、發次聲波、催生藤蔓絆腳。
對方的人數雖然十倍于格雷特等人，卻被他們打了個灰頭土臉，不一會兒，地上就多了十幾個滾地葫蘆。
“都住手！住手！”
很快就有人高喊。格雷特一抬頭，只見烏鴉旅店的大廚左手菜刀，右手長柄勺，一馬當先氣勢洶洶地沖來。皮圍兜上油膩晶亮，再配上野蠻人那噸位、那肚腩，沖鋒的架勢，不亞于一輛虎式坦克。
伙計們或拿棍棒，或拿門栓，或拿鍋蓋，結成陣勢，推進向前。再往后，看熱鬧的酒客、住客們烏壓壓的，堵塞了整個通道……
“誰敢在烏鴉旅店打架！——不守規矩的，統統滾出去！”
店主也跟著奔了出來。左手抓著賬簿，右手赫然是一柄釘頭錘，顯然能開這旅店，還是有相當的武力值傍身。沖到近前，釘頭錘向外一指：
“滾！”
格雷特：“……”
“不要對貴客無禮。”人群外面，忽然響起一個清亮的女聲。隨即，格雷特就看見水泄不通的走道上，人群紛紛向兩側閃避。貼墻、吸氣、收腹，盡量讓出通道。
一個身材高大、肌肉壯碩，身披白狼皮，手握骨杖的女子快步入內。杖頭黑色烏鴉熠熠發亮，一路走，一路上的野蠻人紛紛低頭，向她致意：
“奧爾加。”
“奧爾加。”
“深思者大人。”
女子微微點頭回禮。她走進圈子當中，目光一掃，隨即向格雷特欠了欠身，優雅一禮：
“讓別有用心的人打擾了貴客，是我們防御不周。這里已經不安全了，請貴客到我們家去住吧。這些人也交給我們處置，一定會給貴客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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