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人砸格雷特的醫院,那會議自然開不下去了。格雷特立刻告辭返回,格羅姆大法師想了想,也宣布散會,自己跟過去看看——
怎樣也是不朽者閣下點名關照的小家伙,還是多關顧一眼。都敢砸醫療所了,那幫人有什么不敢做的?
噫,在他漫長的生命里,堵神殿門口扔石頭,倒是看見過不止一次。砸魔法師的醫療所,還真第一次看見。怎么,覺得魔法師不會殺人?
魔法師又不是該給你治療的!又不是神殿那幫人,名義上,還要做出個“仁慈”、“悲憫”、“代神照料信徒“的樣子……
格雷姆大法師安排了一下后面的會議進度,和阿蓋爾伯爵寒暄兩句,晃晃悠悠下樓。站到白塔門口,就看見一道白影,煙塵滾滾,沖進荒野——
格雷特誰也沒有等,讓伯納德將他拎上鹿背,一溜煙去得遠了。
“真是的,急什么啊。”
格雷姆大法師搖了搖頭,隨手施法,召出一匹魅影駒。身邊,應急管理部的一支執法隊,兩名魔法師、五名騎士已經整裝待發。隊伍向外一展,把大法師保護在中間,急急而去。
普通戰馬的速度,當然比不上八級魔獸銀月鹿。格雷特一鹿當先,風馳電掣,奔回醫院。剛踏上醫院門口的街道,遠遠一望,他的臉就沉了下來:
醫院門口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整條大街,至少也有雙向四車道那么寬的,被堵得嚴嚴實實,從左邊五六十米,一直堵到右邊五六十米。人群接踵摩肩,前胸貼著后背,正在亂糟糟地喊:
“干掉魔鬼治療師!”
“黑心治療師去死!”
“榨我們的血汗錢!還想讓我們變成牛!”
“砸了這里!砸了它!”
一邊喊,一邊推推搡搡地往里擠。那個樣子,如果再加上尸體,再加上畫圈,再加上有人身穿喪服哭哭啼啼,果斷就是一場大型醫鬧。
——保安呢?警察呢?
三層小樓門口,野蠻人保安們站成一排。賽瑞拉招的野蠻人護士們連護士服都沒換,就已經沖了出來,加入了保安們的戰斗序列。
人均身高超過兩米的野蠻人,面對不到一米七的人類貧民,光是往那兒一站,就是一道銅墻鐵壁。
格雷特微微松了口氣。不錯不錯,至少醫院的防御力量,目前還是夠的……
街道另一頭,市政廳下屬的城衛軍已經到了,正在那里吹著哨子,極力阻止更多人群靠近。至于已經聚集起來的人群,他們似乎沒什么好辦法,只能靠醫院這邊了。
野蠻人大約是沒有得到進攻命令,只是舉著高過人頭的盾牌,列成一道盾墻,把沖擊者頂在外面。那盾牌,看著有點眼熟?
格雷特瞇眼仔細觀察一下,發現是一條一條半尺寬的長木板,釘在一個方框子里——破案了,治療床的床板。
行吧,對付這些貧民,什么鳶盾、方盾、塔盾,真心不如床板好使……
格雷特剛松了口氣,就看見鬧事民眾們手臂揮動,乒乒乓乓,各種投擲武器亂糟糟地扔出來。床板上面,,醫院的院墻上面,頓時留下一團又一團污跡:
污泥,臟土,馬糞,狗屎……
爛葉子菜幫子是不可能有的,臭雞蛋爛番茄也不會出現的,還要留著吃呢!哪怕臭了爛了,也能勉強果腹,不可能扔出去的!
“我去!”
格雷特脫口叫出聲來。臟了我的醫療床!臟了我的醫院!
這一波扔出去,我要花多大功夫清洗啊!研究工作至少停頓一半,所有的法師學徒,都要騰出來扔清潔術!
格雷特大怒。座下的銀月鹿也感受到主人怒意,頭一低,就要往人群沖過去:不知好歹的人類!直接沖鋒踐踏一波,驅散掉算了!
噠、噠、噠。鹿蹄點地,刨了三刨。銀月鹿四條腿微微彎曲,低頭蓄勢,而醫院對面,破衣爛衫蹲在墻根的蝮蛇阿雷佐,雙眼悄悄亮了起來:
好機會!
天大的好機會!
正愁怎么接近目標,他居然自己往人群里沖!趁著人群被沖擊踐踏,瞬間大亂,正好近身一刀!
“你們別打了!這里的治療師是好人!”
蝮蛇先生大喊一聲——以一個普通人的音量,混在人群里幾乎全被掩住——扔下破碗,縱身撲進人群。左一撥,右一撥,三轉兩轉,已經游魚似地滑進了人叢最中央。
再鉆得深一點,往下蹲一蹲,讓別人把自己蓋住,免得被目標注意到!
“哎呀!你們別打我啊!這里的治療師是好人!真是好人!”
遠處,銀月鹿蹄子敲打地面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咦,怎么不過來了?
“阿帕!阿帕停住!阿帕不要!”
蝮蛇先生在人群當中沒有透視眼,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事實上,銀月鹿剛剛低頭沖鋒,格雷特趕緊往前一撲,抱住鹿頸,奮力往回勒:
這些人罪不至死啊!
罵一頓,責令打掃地面,最多關進去拘留幾天,已經是最嚴最嚴的懲罰了!
再說了,有城衛軍在,白塔這邊也驚動了,估計議會的執法隊也快來了。維持好現場秩序,讓官方抓人就行了,不要自己動手啊!
格雷特這點臂力,對八級魔獸來說約等于零。好在銀月鹿到底給主人面子,鼻孔噴出兩股熱氣,慢慢減速,停在人群前方不遠處。嘛,主人太過仁慈了,這種壞人踩死幾個又怎么樣——
迎著巨鹿奔跑的方向,人群微微縮了縮,見阿帕止步又往前擠。不止一個聲音大喊:
“就是他!就是騎鹿的那個人!就是他坑我們的錢!打死他!”
轟然一響,醫院門口的人群集體轉向,黑壓壓向格雷特望來。格雷特一凜,趕緊拍拍銀月鹿脖子:
“阿帕!我們掉頭!從后門回去!”
銀月鹿猛然轉向。三米多寬的鹿角劃出兩道巨大的弧線,逼退靠得最近的鬧事貧民,蹄聲得得,轉身就跑。
蝮蛇先生:???
你不要跑啊!
你跑了我怎么辦?都離得那么近了!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魔法師!面對砸你醫院的貧民,你想到的居然不是動手,而是逃跑嗎?換一個法師,火球術都砸出來了!
他愣了一愣,飛快退后,想要不著痕跡地離開人群。不遠處的醫院門口,野蠻人保安的盾墻忽然裂開一線,一個清朗的男聲高高揚起:
“放!”
沒有弓弦響聲、沒有投石機響聲、沒有投索繞轉的呼呼聲。只有卷軸驀然撕開的聲音,和突然提高的吟唱尾音。緊接著,蝮蛇阿雷佐就覺得一股寒意,瞬間浸透周身——
恐怖!
極大的恐怖!
如同孤身行走在暗夜,一頭幽鬼散發著寒氣撲上后頸;
如同戰場上和人交鋒,看著鋼刀帶血撲面而來;
如同年幼的孩子躲在床下,聽著父母家人連綿不絕的慘叫,看著鮮血蜿蜒漸漸流到床底……
阿雷佐晃了一晃,勉強穩住。然而,身前,身后,身左,身右,剛才還在喊罵打砸的貧民們,已經大聲慘叫,沒頭蒼蠅一樣奔跑了起來。
驚恐術……
是死靈系一階魔法,驚恐術!一瞬之內,在受術者心中灌注極大的恐懼,讓人失去理智開始逃跑!
這個魔法,在單對單,或者小隊戰斗的時候,能夠有效撕裂對方陣型;但是,在人群擁擠的環境下,它還有一個附加作用……
當密集人群中,有三個,五個,十來個人開始狂奔的時候,極易造成踩踏事件!
蝮蛇阿雷佐瞬間就被踩了五六腳。前后左右,哀嚎聲,慘叫聲大作,已經有體弱人士被推搡倒地。遠遠的,他聽到鹿蹄得得,快速折返,鹿背上的年輕法師揚聲高喊:
“驅散!驅散魔法效果!安撫他們!——這樣會出事的!會死人的!快!”
驅散容易安撫難。無論是驚恐術還是恐懼術,持續時間都不算長,哪怕不刻意驅散,也就是幾秒鐘的事兒。但是,要把已經炸了鍋的人群安撫下來,就沒那么容易了——
死靈法師、死靈法師學徒們悄然后退,盾墻后腳步雜沓,牧師補位,開始努力釋放祝福術、鼓舞術之類的法術。就連野蠻人保安們,也在一聲命令之下,放下盾牌沖進人群,盡量拉開亂竄的民眾。
奈何恐懼這個東西是會傳染的。一發驚恐術出手,被打到的只有一個人;但是當他慘叫奔逃起來,再踩到幾個人,受影響的瞬間就變成了三人、五人、十人。
格雷特這邊喊完,那邊牧師們上前的時候,恐懼已經滾雪球般擴大。一瞬間,人人都在叫喊,都在奔跑。格雷特居高臨下俯瞰,只見人叢當中,瞬時就倒下了三五個——
這樣要出大事情的!
“救人!救人!”他給自己放了個擴音術,沖醫院里高喊。一邊喊,一邊飛快思考:
怎么阻止他們?怎么阻止這些人亂跑亂逃?群體治療術?不行,群體移除恐懼?做不到;流沙術?油膩術?
有了!
格雷特眼睛一亮。他飛快地一拍空間袋,掏出一小團輕柔的蛛網,手指前方:
“蛛網術!”
堅韌的,粘稠的,密密麻麻的蛛網,一瞬間彌漫了整條街道。無論是狂奔不止的貧民,還是被擁擠踩踏、幾乎倒地的貧民,都被牢牢地粘在蛛網當中,動彈不得。
我看你們還跑!
蛛網術,阻止踩踏事件,第一利器!
格雷特滿意地拍了拍手。野蠻人開始沖進去拖人,扛著門板,先揀那倒地的往醫院里抬。遠遠觀望的城衛軍這才吹著哨子,上前交涉,準備幫忙。格雷特抬手阻止:
“等等等等!好像有人受傷了,讓我先看一下,有生命危險的先治一治!”
要治人?
蝮蛇阿雷佐心頭一動,安分地躺在蛛網術當中,抱住肚子,大聲呻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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