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科恩圍繞著兩副圖像，轉啊轉，看啊看。
雙手握拳，緊緊貼在身邊，仿佛要控制自己，不要伸手摸散了這些幻影。
脖子前伸，眼睛瞪得大大的，恨不得連眼睛帶腦門兒，再帶整個上半身，全都鉆到圖像里面去。
拉莫斯在旁邊張手，握拳，屈指，扭動手腕，摸自己的胳膊。上上下下，來來回回。
每次摸到腋下，感覺到那光板沒毛的一片兒，都會情不自禁地齜牙咧嘴一下。
賽瑞拉好奇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萊昂·卡洛斯在這群人里算得上最正常，低頭盡著一個實習生和一助的本分，往手術臺上、臺下、臺邊，一片一片丟清潔術。
格雷特？
格雷特趴在邊上，運筆如飛。畫幾筆，看一眼，再畫幾筆，再看一眼。描X光圖，畫3D模型，寫手術記錄，忙得不可開交……
寫記錄啊！
寫論文啊！
準備發啊！
阿爾瓦夫人那邊，計劃剛剛推動，拉過來的第一個病人。可以的話，最好快點寫一篇論文交給她！
嗯……雖然這個病人不太典型……
說實話，手指動作困難，絕大部分還是由于腱鞘炎，少部分是肩頸部分的病變，骨旁脂肪瘤這個真心萬里挑一……
不，都不是萬里挑一了，骨旁脂肪瘤，在脂肪瘤當中都算是罕見病，貌似占全部脂肪瘤的0.3還是多少。
至于占手指活動困難原因的比例，十萬個人里都未必有一個。
“有什么期刊可以發罕見病例？”他忽然回頭問。杰森法師下了一條，湊過來看：
“你在寫論文？——光是這個病例嗎？讓我想想……”
這位醫療系魔法師發論文，或者說水論文的經驗，完全可以算得上豐富。一邊探頭看格雷特的記錄，一邊揉捏著下巴，開始念念有詞：
“《普通魔法師》可能不太行，這上面不涉及到魔法……”
彎下一根手指：
“《織法者》是我們咒法學派辦的，每期大概能放兩篇醫療方向的論文，但是據我所知，最近半年都已經排滿了……”
又彎下一根手指；
“《醫療研究》是醫療分支自己辦的期刊，不過他們更喜歡討論治療魔法，我印象當中，十幾年都沒看見過單獨的病例……”
再彎下一根手指；
“不然就只有幾個神殿自己辦的期刊，但是那些東西多半沒人看，就是他們自己，也是拿來墊箱子底……”
啪啪，無名指和小指一起彎下，捏成一個拳頭。
天可憐見，除了《普通魔法師月刊》和《醫療研究》，格雷特對其他幾個期刊還真不太熟。聽杰森法師如數家珍，只有報以茫然的眼神。
畢竟他之前幾篇論文，就沒愁過發表的地方。有好幾篇，都是傳奇法師拿去，想丟《奧術》丟《奧術》，想丟《魔法》丟《魔法》……
他的一臉茫然，看在杰森法師眼里，很自然的被理解為“沒有想法”、“不知上哪兒發表”。這位白袍法師想了想，殷勤的伸出一只手：
“要不要我幫忙？我去跟老師說一聲，找找關系，《醫療研究》應該能上。要不然，分我一個二作？我可以負責撰寫……”
說著說著，爪子就拐了一個彎，摸向桌上的3D模型：
“當然，這個能借我看半個月，就更好了……”
格雷特失笑一聲。她大方的把模型推了過去：
“借你看倒是可以，幫忙撰寫什么的，你先寫前面那一部分，就是你的診療過程吧？至于找期刊發論文，先別急，阿爾瓦夫人說了，她會安排……”
格雷特一作，杰森法師二作，拉莫斯先生三作的這篇論文，當天就被送上了峰頂。不到一個星期，阿爾瓦夫人回信：
《醫療研究》沒有過稿。
“他們還是不喜歡個案……”阿爾瓦夫人用小銀勺攪著奶茶，抱歉地對格雷特笑：
“而且，《醫療研究》現在的主編，堅持魔法才是醫療的根本。他連藥物研究都視為異端，至于手術，他一直覺得是死靈法師的活兒……”
那就沒辦法了。唉，現代的醫學期刊，也有更傾向基礎研究的，更喜歡個案報道的，偏內科的，偏外科的，不一而足。格雷特毫不在意的笑：
“一篇論文而已，發不了就發不了吧。回頭我有大的成果了再發——那么，我這篇論文就拿回去了？”
大不了拿給埃德加大法師，或者格羅姆大法師看看嘛。這種動刀子的事情，死靈學派總是喜歡。說不定，還能蹭他們的期刊？
“可是黑鴉沼澤的東西，要在外面打響名氣，先天就不如《醫療研究》……唉……”
阿爾瓦夫人戀戀不舍地看著論文從手邊飄走。論文晚發一天，她的“醫療新星打造計劃”，距離成功就晚一天。沒奈何，只得黯然微笑：
“那好吧，我再找找，有沒有影響力更大，更容易上期刊的病例……”
格雷特嚇了一跳。
您可千萬別以這個標準去找啊！
只要是比較特殊的，治療術治不好，或者治好代價太大的，我這里都有興趣接！
好說歹說，說服阿爾瓦夫人，推薦病人的標準維持原狀。格雷特揣著稿子，扭頭就去了不眠之塔。
黑鴉沼澤果然對他的論文十分感興趣。格羅姆大法師當場拍板，可以讓論文插隊，下個月就登——
當然，條件是，那個3D模型讓他們復制一份……
“對了，你那個血型檢測魔法，現在怎么樣了？”
“進度非常不順利……”
格雷特抱頭。
需要研究的數據太多，點位不好比較，而且格雷特強烈懷疑，他手繪下來的反饋圖，要么不準，要么漏了這里那里。
說到底也是他自己不好。他的繪畫功底，距離正規素描，至少也有十萬八千里。
做個課堂筆記，畫個示意圖，給患者或者患者家屬解釋一下情況，還能做得到。想要照片式的所見既所得，用來作為研究素材……
想多了。
唉，還是那句話，阿爾梅達女士的那個魔法，什么時候研發出來啊。
要是做出來了，他就可以掃描一堆血樣，然后把結果丟給塔靈做數據分析……
然后就可以坐等結果，再從結果倒推施法方式了。美滋滋。
格羅姆大法師絲毫不覺得意外。研發一個魔法，哪有那么容易？
三年五載是順利，十年八年是正常，像格雷特這樣，到尼維斯城沒有多久，已經甩出幾個獨創小魔法的，那叫天賦異稟——
就算是天賦異稟，他那個測量心電圖的魔法，據說也是龍族幫忙的呢。
而且，從格雷特證明血液分型以后，黑鴉沼澤不止一位大魔法師，帶著自己的團隊研發驗血魔法。
其中有一位大魔法師，甚至還引入了預言系的朋友幫忙，折騰到現在，不也一無所獲嗎？
他笑瞇瞇的安慰格雷特：
“不急不急，哪有那么容易。——哎，你急著推進研究進度的話，下個月，倒是有個好機會——”
“什么？”
“有一支血族的代表團要過來。你知道，血族嘛，他們對鮮血的研究，都是格外精深。你要是能混進接待團，或者跟他們當中的誰成為朋友，也許能和他們交流一下？”
“這個——”
格雷特猶豫，糾結。社恐分子格雷特表示，血族什么的，他是真的很有興趣見識一下，但是加入接待團那就免了。
至于短時間內和人成為朋友，他也沒這本事。當然，如果有一位血族生病受傷，需要他三下五除二，給人開個刀么……
算了，還是老老實實，搞好自己的研究。到時候，找個機會，看有什么成果他們感興趣吧。
希望到時候的成果研討，不要過于雞同鴨講。
格雷特默默回醫院，埋頭研究。
血液分型的論文，他已經發出去了，正在《普通魔法師月刊》等待排期；輸血的實驗，最近也做了兩例，都是為濟貧院里大失血的產婦輸血。一例成功，一例失敗——
失敗的原因，是產婦被送來得太晚，交叉配血花費了太長時間。如果能有一個靠譜的驗血魔法，一照就能出結果……
畢竟前世的時候，不考慮rh分型，光是a型、b型、o型的話，急診急救，一兩分鐘就能出結果的。
格雷特想要找更多的病例，做進一步的驗證。然而事與愿違，兩周以后，他的老師直接把他薅出醫院，扔到接待團里：
“這次會議，血族、矮人、野蠻人、獸人，都會有重要人物過來。你年輕，趁現在多見識見識，對你有好處。”
格雷特別無選擇，只能領命。到了接待團才知道，原來事務性工作另有人負責，什么布置會場、布置住宿、餐飲安排、參觀旅游，通通不用他管——
像他這樣有師長，有后臺，臨時被插進來的，只要拼命背一堆資料，弄清楚來的人到底是誰，等著和客人聊天就行。
而格雷特，甚至都不用主動去打開局面，就有一堆人找了上來：
“格雷特！格雷特，好久不見！”矮人王國里，選王隊的兩個伙伴，蓋文和金娜，踮著腳一跳一跳揮手；
“尊敬的治療者，您好。”身高快有矮人兩倍的野蠻人，尊敬地向格雷特彎下腰來；
“神醫先生！”這個金發獸人仿佛有些眼熟……
對了，可以和我交流驗血魔法的血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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