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個腦袋湊上來看培養皿里的結果。一片蒙蒙綠光掃過,原本干干凈凈,只抹了一層培養基的玻璃地盤上,飛快地升起一團團疙瘩:
乳白色,米黃色,各種形狀的團塊。團塊頂部,是一顆一顆,一粒一粒的小疙瘩,細細簇在一起,中央高,四周低……
“哇,這些都是什么?”維格蘭伸手想要去戳,被格雷特一巴掌拍掉。他只好努力伸長脖子,讓自己看得更清晰一點:
“一個圓圈一個圓圈,一個扁團一個扁團,或者奇奇怪怪的一灘,邊緣模模糊糊……”
“顆粒狀,結節狀,菜花狀。”格雷特板著臉用醫學名詞復述了一遍。維格蘭茫然看他:
“哪里綠了?”
“菜花啊!這些東西一點也不綠,哪里像菜花了?”
……我們說的菜花是花椰菜,白色的那種,不是綠色的西藍花。格雷特郁悶地想,大概是黑門半島那邊太冷,種不了花椰菜,所以矮人根本就不吃……
“重點不是這個。看,這些細菌,就是在你們的肺里繁殖,給你們帶來病痛的細菌。維格蘭,奧巴斯,艾舍勒,”他照著培養皿上貼著的人名,一個一個叫著:
“你們肺里都有這種東西!都有病!咳嗽!咳濃痰!有些人會發燒!睡著的時候大汗淋漓!嚴重的還會咯血,胸悶,胸痛——有沒有?!”
他點一個名字,就有一個矮人默默低頭,不敢看他的眼睛。維格蘭小聲嘀咕:
“我們矮人壯得像石頭一樣……”
“壯得像石頭一樣,才能讓你挺到這個年齡,還能干活。”格雷特板著臉訓他:
“知道這個病在人類身上是什么樣子嗎?——身體弱的,十幾歲就死了;身體強的,活到三十幾歲,就會身體瘦弱,傴僂,不停咳嗽,干不動活。”
見矮人們不約而同地露出鄙夷的表情,似乎在說“只有人類才這么沒用”,格雷特加強了一點語氣:
“而且,這種病,還能傳染!傳染給你們的孕婦!你們的嬰兒!你們受傷虛弱的戰士!你們的老人……”
呃,其實老人就算了,以矮人族在山洞里扎堆,空氣流通一塌糊涂的生活習慣,活到年邁的老人,估計早已經傳染上了……
他一句比一句語氣嚴厲,矮人們左腳倒右腳,右腳倒左腳,終于被訓得老實下來、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最后,還是維格蘭代表發言:
“所以這個病要怎么治呢?……都刷移除疾病的話,太貴了……”
是的,太貴了。
不管是肺炎也好,是肺結核也好,只要是治療者認知中和神術模型包括中的疾病,移除疾病都能完美治療。。
可是,移除疾病的神術等級是三階,這也就意味著,只有五級以上的牧師才能釋放,一天還放不了幾個……
而一百個矮人當中,也不會有一個牧師;一百個矮人牧師當中,絕對不會有一個三級以上的牧師!
肺病還是能傳染的……只要不是一口氣把所有人都治好,這邊治幾個,那邊回頭又傳染上了……
格雷特胸有成竹地看著他們。當然有辦法啦,要是沒有辦法,他何苦老遠跑這么一趟?
“你們看見了沒有?”他指著培養皿當中,菌落中心的空白點,示意矮人們仔細看:
“培養病菌的時候,我在培養基上的某些部分,滴了剛研究出來的特效藥。你們看,滴了藥的部分,病菌就長不出來。這說明,這種特效藥,存在抑制、殺滅病菌的效果。”
“所以給我們用上就可以了嗎?”維格蘭開始東張西望:
“怎么用?喝下去嗎?或者噴到肺里?或者,像你之前給我們治療的時候那樣,混在鹽水里灌入肺部,再抽出來?”
格雷特:“……”
很好,很強大,矮人的想象力,真的是很活躍。但是可惜,鏈霉素,呃,也許是鏈霉素吧,法師塔暫時沒有做出口服版本,至于噴到肺里,或者肺部灌注……
也虧你想得出來!
醫學治療的原則,有點像奧卡姆剃刀:如非必要,勿增實體。能肌注/皮下注射,就不要靜脈注射;能靜脈滴注,就不要靜脈推注。能微創,就不開刀……
肺部灌注是多大的手術,風險性多高啊!每次給你們做洗肺,我都提心吊膽,隨時準備好了各種應變,好幾次都是靠神術硬拉回來的!
再說了,肺結核是洗肺的禁忌癥之一……不能因為有了鏈霉素,就直接把溶液往人肺里灌啊!
必須說,這位維格蘭先生,豐富的想象力,完美地避開了正確答案……
他從空間袋里掏出另一只盒子,打開,露出里面的套裝。一排注射器,一瓶生理鹽水。一排裝著藥粉的小玻璃瓶,躺在放了冰塊的盒子里,低溫冷藏。
小玻璃瓶頂上封裝著薄薄的橡膠皮,和格雷特記憶當中,一模一樣。
“這個藥劑是注射的。”格雷特慢吞吞道:
“我要算一下你們的體重,好確定需要多少劑量。一個一個來,稱一下體重給我看……把那個鐵護腕脫掉啊!魂淡,不要脫褲子!”
雞飛狗跳,雞飛狗跳……
一邊看著的鄧弗里斯法師嘴角抽搐。他算是知道,為什么格雷特和那些矮人關系這么好了:
換成他自己,怎么也不可能放下身段,和矮人們直來直往,又笑又罵。——哎,你別上腳踹啊!
格雷特當然不可能真的踹。他又不傻,矮人們一個個敦敦實實,肌肉硬得跟石頭一樣,一腳踹過去,把他自己腳扭了是大概率。
他指揮矮人們排隊過完秤,對大伙兒的體重有了個數,就開始折騰藥劑:
“排好隊啊!一個一個,把袖子卷起來,胳膊露出來!上臂外側最厚的一塊肉!維格蘭,你先過來——哎,放松,放松!”
針頭在皮膚上打了個滑,歪了……廢掉了一個針頭,就是廢掉了一個注射器……不對,等等,針頭還是能修好的!
“時間就是金錢我的朋友!”
格雷特久違地叫出了小魔怪。一枚金燦燦的金幣扔過去,然后,指著針頭下命令:
“金幣,修好它!”
鄧弗里斯法師:“……”你是法師,法師啊!哪怕不是變化系法師,你的精神力,把這個針頭扭回原樣也不難啊!
實在不行,你能把金幣給我么?我來幫你修也行啊!
……雖然,在他看到格雷特丟了一堆原料過去,極限壓榨小魔怪的時候,默默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然后,他就看著格雷特一甩手,對著針盒里的所有注射器,丟了一個高等魔化武器。
鄧弗里斯法師再一次心碎了。
啊,這是何等的奢侈!高等魔化武器是三階法術啊!
雖然它對箭矢等小型武器,可以一次加持一排,這也不是你亂丟法術的理由啊!
格雷特已經拿起了新的注射器。抽生理鹽水,戳藥瓶,推注,搖勻,重新抽吸。然后,舉著針筒逼近矮人:
“來,我們再來一次。”他口氣甜蜜,笑容陰森:
“放松啊!這次再把我的針頭戳彎了,我就丟衰弱射線!不相信衰弱射線還放松不了你的肌肉!”
維格蘭等人大氣也不敢喘的,挨個兒獻上右上臂三角肌,被格雷特戳了一遍。看見格雷特開始收拾東西,排在最后的那個矮人,由衷地歡呼了一聲:
“終于干完了!出去喝酒!”
“不許喝酒!”格雷特猛一抬頭:
“用了這種藥,絕對不許喝酒!”
頭孢就酒,立刻就走。呃,雖然這種疑似鏈霉素的玩意兒做的藥劑,能不能和酒精起雙硫侖樣反應,他實在不太清楚,但是……
但是,料敵從寬。反正藥劑是他做的,能不能喝酒他說了算。
他倒要看看,誰敢和他,青霉素的發現者,為矮人洗肺者,牛痘和狂犬疫苗的發明者,鏈霉素發明的指導者,爭辯能不能喝酒這回事兒!
果然沒有矮人敢于爭辯。在格雷特一手叉腰,滿臉冷笑,居高臨下的俯視下,甚至沒有那個矮人敢跑出去弄酒喝。
倒是第一個喊“干完了出去喝酒”的那個矮人反應最快,眼神一轉,立刻微笑上前:
“尊敬的諾德馬克法師”
“有話說話。”格雷特打了個哆嗦,飛快地給自己重刷一層耐寒耐熱:“什么事?”
“您覺得,我們這個礦洞的人里面,有多少會得這種病呢?難得您過來了,能不能為大家都檢查一遍?”
這個可以有。格雷特對他刮目相看,小幅度點了點頭。那個矮人撒腿就沖了出去:
“排隊排隊!都出來排隊!每人拿個干凈的杯子,往里吐一口痰,杯子上寫自己名字!諾德馬克法師來為大家治療啦!”
排隊,吐痰,做細菌培養(格雷特由衷地感謝這個世界,有高速催生細菌的神術),拍片子,鑒別篩選病患。
然后,大部分中年和中年以上的矮人,以及一部分年輕矮人,排好隊形,挨個兒在胳膊上被來了一針。
“打過這個針的不許喝酒!每天兩針,我會留下藥粉!”格雷特給自己掛了一個擴音法術,讓聲音傳遍整個營地:
“早一針,晚一針!連打7天!7天以后,我會再來,檢驗治療效果!”
哀嚎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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