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手忙腳亂。
之前做動物實驗做得好好的,也沒有出事。怎么到了給人做的時候,血氧飽和度,突然就掉下來了?!
再仔細一看,報警的那個東西,不是動脈血氧,而是另外的一個東西。動脈血氧還是好好的,屏幕鮮紅,顯示著血氧飽和度就算不是100,也應該有99以上。
可是,貼在患兒眉弓上方的另外一個魔法,與血氧魔法同類的腦氧飽和度監控,一聲一聲叫得凄厲。看那個顏色,比旁邊鮮紅色的動脈血氧明顯暗澹,估計只有70多點兒了。
這是血氧沒掉,腦氧開始掉了?
腦血流灌注不足?
為什么會不足?
人的解剖結構,和狗的解剖結構,區別在哪里?為什么在狗身上,腦氧飽和度不會往下掉,孩子的腦氧飽和度就會掉?
格雷特一邊快速思考,一邊指揮賽瑞拉準備好治療術,等腦氧飽和度再跌一點,隨時丟出去支持腦細胞;
一邊指揮卡洛斯開啟制氧機,安妮維雅催發藤蔓,插入患兒鼻孔:
“吸入氧濃度調整到70!潮氣量……潮氣量不用管它,讓孩子自主呼吸就行!”
反正現在進行的,也不是醫學意義上的全麻。安寧術下,患者還是有自主呼吸,讓他自己吸氧,比呼吸機硬往里吹,損傷要小得多。
一系列舉措之下,腦氧飽和度的光屏顏色緩慢回升了一點兒,又停住不動了。所以不是血氧的問題?不是血氧,那是什么?血流?
格雷特手上不停,小心翼翼地操作著。腦部血流灌注過少的原因有好幾種,一個是術中大出血,影響血流動力——
他看了一眼干干凈凈的術野,治療術白光不停閃爍,閉合每一個出血點。到現在為止,術中出血,還不到10毫升。
出血的原因暫時排除,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體位。一般來說,俯臥位會讓胸廓和腹部受壓,影響患兒的呼吸和循環系統功能。
最簡單的一點,胸廓被壓著,沒那么容易隆起,肺沒法擴張到最大,接下來就是心排血量降低。心臟射不出那么多血,供給大腦的血液,自然就會減少。
而人類大腦功能比狗強很多,大腦需氧量高;孩子新陳代謝速率快,腦氧攝取率比成人高。兩個因素一疊加,動物實驗中沒有出現的腦氧飽和度下跌,就在患兒身上出現了。
那么,就提高他的心排血量,讓心臟供給更多鮮血。升高血壓、加快心率——
鼓舞術!
格雷特指尖射出一道微微的光芒。從頭到腳,微微刷過孩子全身,立刻,心電圖光屏上的心率,從93次/分,一股勁兒地沖到115次/分。
血壓相應升高,腦氧飽和度光屏微微蕩漾了一下,立刻開始節節攀升。格雷特松了一口氣,思路對了!
但是血壓升高,就意味著術中出血風險增高。格雷特深吸一口氣,手上越發小心:
背部瘢痕切除!
嵴柱側彎矯形,扭轉椎體,催生骨組織!
精神力延展,注意保護嵴髓和嵴神經,該扭轉的扭轉,該截骨的截骨!
催生缺損、攣縮的斜方肌、菱形肌、豎棘肌等肌肉,以及背闊肌、髂肋肌、腰方肌等等,催生胸背筋膜、腰背筋膜、橫突間韌帶……
格雷特額頭汗水滾滾而下。這么大面積地催生骨骼、肌肉、筋膜、韌帶,還有相關缺損的神經,整體的治療量,已經約略相當于一次再生術——
也就是讓受術者斷肢再生法術。接個胳膊腿兒,或者讓斷掉的胳膊腿兒重新長出來之類。7環法術,13級以上的大牧師,才能無礙完成。
“格雷特,你行嗎?”
賽瑞拉站在對面緊張地問。格雷特微微搖頭,在口罩底下啞聲道:
“擦汗。”
一個清潔術飛了過來,把他額頭的汗水一卷而凈,順便連已經流到眉毛下面、快要淌進眼睛的那一滴也清理干凈。格雷特向她笑了笑,默默垂下目光,繼續觀察患兒背部的肌肉:
得,這次不是法師之手了,改成清潔術了……
啊,他盼望的美貌的護士小姐姐,纖纖素手拿著紗布沾去他額頭汗水;或者干脆埋頭在護士小姐姐肩上,蹭掉一額頭的汗,那種場景,什么時候才能實現啊!
大概……下次要找個什么機會……暗示賽瑞拉一下?
不過有一說一,要達到這個結果,可能需要賽瑞拉站在他身邊的位置,而不是手術臺對面一助位置。所以,要想個什么辦法……嗯……
“力量消耗太大。賽瑞拉,幫我。”
他聲音輕輕。賽瑞拉的眼睛立刻亮了:
“好的!要我怎么幫你?”
“你在這里催生一條肌肉……看清楚我用無聲幻影勾勒的圖像,紅的是肌肉,白的是韌帶和筋膜。肌肉是一束一束的,每一束都被肌膜包裹,肌肉外面被肌外膜包裹……不要急,慢慢來……”
慢慢來,別急。只要供給能量,身體會有記憶,肌肉會自然地長成它應該長的樣子。你來負責肌肉,我來負責血管和神經,這樣可以省很多力氣——
“MOSS,把背部的肌肉,用無聲幻影投射出來。”他呼喚自己忠誠的塔靈,萬能的助手,容積無限的資料儲存庫,可以自我進化的AI:
謝天謝地,MOSS儲存、運算過的一部分信息,是可以拷貝到醫院法師塔里的,給他的工作添了不少便利。而格雷特也就偷個懶,在醫院里,仍然呼喚同樣的名字。
“哦,算了,你還是只投射深層肌肉吧。”眼看著一塊塊肌肉重重疊疊,相互交錯,對面的賽瑞拉很明顯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格雷特趕緊改口:
“投射在病人身上,注意起止點。算了,咱們一塊一塊來——首先是腰棘間肌,從第一腰椎棘突,到第二腰椎棘突——”
MOSS,或者說,醫院法師塔里的MOSS二號,按照格雷特指出的起止點,勤勤懇懇地投射影像。賽瑞拉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跟著催生肌肉、筋膜、韌帶。
而格雷特需要做的,就只剩下催生血管、神經,這些細微繁雜、需要精準控制力,消耗又不算太大的部位了。
骨骼完成,肌肉完成,筋膜完成,皮膚完成。格雷特招呼塔靈二號,重新拍攝、記錄了一遍患者的圖像,揮手解開安寧術:
“感覺一下,身體情況怎么樣?哎——你不要急著爬起來呀!”
那個名叫安多的少年飛快地爬了起來。嗯,安寧術和治療術的搭配,就是這點好,即刻解除,即刻蘇醒,即刻復原。
換成前世,麻醉蘇醒之后,病人怕不還是只能昏昏沉沉趴個好久。至于爬起來,做了這么大的手術想爬起來?
來,ICU走起。
安多低頭看看自己,對著墻壁上的鏡子照了照,又轉過身去,努力扭頭看了看自己背部。最后,他舉起雙手,用力跳了兩下——
放下手臂的時候,已經是滿眼淚水,撲通一聲向格雷特跪了下來。
“喂!你別啊!”
格雷特趕緊飛出法師之手,拎他起來。安多奮力掙扎兩下,奈何掙不過四只高等法師之手一齊發力,幾乎被拎得懸空,只好老老實實站定,由著格雷特指揮:
“站直!”
“轉過來,側面對著墻!”
“背貼墻站好!嗯,能貼住嗎?”
“兩只腳并攏,膝蓋伸直,向前彎腰——再往下!再往下!再往下!”
“后伸!向左側彎!向右側彎!向左旋轉!向右旋轉!”
“走幾步……”
一系列檢查結束,格雷特終于滿意。他微笑著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為他披上衣服:
“恭喜你,手術很成功。但是先不要做劇烈運動,從輕柔的活動開始……”
手術室大門打開。立刻,格雷特就看見一群孩子,大人,傴僂著身體,撐著駝背,七歪八倒地坐在那里。看到安多出來,每一雙眼睛里,都爆出了雪亮的光芒:
“安多,你好了!”
“安多,你被治好了?”
“你肩膀不歪了!走路也不瘸了!我記得,你昨天晚上,走路還是一瘸一拐的!”
這群患者被死靈法師們從各自的馬戲團搜羅過來,購買,恐嚇,強迫,不由分說直接帶走。一群人瑟瑟發抖,不知道未來會是怎樣,只能擠在馬車上互相打聽,彼此恐嚇:
是有貴人要弄個侏儒馬戲團,拿他們取樂?
還是死靈法師有什么項目,要把他們這些長得歪歪扭扭的人殺了,骨頭拼起來,拼成奇怪的東西?
又或者,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有他們這樣的人才能進去,要抓他們進去探路尋找東西?
11個患者,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聚集到一起以后,被送到橡樹林醫院,那位主持的魔法師告訴他們,是要治好他們的駝背……
可是,七八天、十來天過去了,法師大人一直不動手。只留下他們在醫院后方的宿舍里,白吃白住,忐忑不安。幾個大人,都在竊竊私語地傳說:
“我看到過老爺給人治駝背,是把人夾在兩塊大門板之間,門板上壓上石頭。把人壓直了,駝背就治好了……”
“可那不得壓死了?”
“不會啊,牧師老爺會在邊上扔治療術。當然,有時候,也會壓死一個兩個的……”
大半個月同吃同住,今天安多被叫過去,說是要開始治療了,誰不懸著一顆心。誰知道手術室門一開,他卻是自己走出來的,神情放松,毫無痛苦,而且,真的治好了!
“安多,你運氣太好啦!”
“以后就是個好人啦!安多,你以后想做什么?”
少年被大伙兒簇擁在當中,開始還會點頭微笑,回應問話,漸漸的就只知道發呆。被問到以后想做什么,愣了好一會兒,忽然嚎啕大哭:
“我好了!我好了!我以后可以做戰士、做店員、下地種田、什么都能做!要是早點被治好,也許我就不會被賣掉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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