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下意識地跟著人群退了幾步。抿著嘴,望向凱旋的大軍,以及他們押送著的俘虜。
排在俘虜第一位的大主教,金邊白袍已經被抓得破破爛爛,也不知道像漁網多一些,還是像拖把條多一些。垂著頭,被兩個戰士架著,整個人都處于半昏迷狀態;
排第二位的騎士,全身鋼甲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格雷特一陣心疼)。他雖然沒有半昏迷,卻是大大睜著雙眼,歪著頭,神情麻木,嘴角流著口水。
格雷特暗自揣度,到底是哪位惑控系的大法師出手,給這位丟了一記弱智術?
第三位……
第四位……
第五位……
來自光輝教廷的俘虜,和來自周邊各個部族的俘虜,交替出現。格雷特努力感受著每個俘虜的力量,好奇地猜測著土著們給俘虜排序的方法:
“13、13、這個好像只有11級了……這個又是13?會不會是傷得太重,力場強度跌落了?咦……這個人……有點面熟……”
他半閉著眼睛,向前一步,一步,又一步。前面被押過去的那個人,好像在哪里見過,但是又想不起來……
那個俘虜鼻青臉腫,垂著頭,臉上一半是血一半是泥。格雷特感覺,他應該沒見過這個家伙,或者至少,在這種遮掩下,應該認不出對方的身份。
所以,這種熟悉感,來源于哪里呢……
他下意識地往前走。前方,押送俘虜的隊伍稍稍亂了一亂,兩位戰士橫過長矛,揚聲阻攔:
“不要靠近!不要擾亂隊伍!”
“這位是神靈之子!”
陪侍格雷特的白鷹戰士趕緊呵斥回去。一邊要駁斥對方,一邊還要避免打擾格雷特那種恍惚的狀態。無奈,只能快步走到格雷特前面半步,伸開胳膊,為他攔出一條通道:
“是尊貴的瘟疫之主!不要阻擋他的道路!”
攔人的戰士嚇了一跳。這場大戰,他們哪怕別的都不知道,也知道一位名為雷神的幼子,瘟疫之主的強者,和金鷹戰士們一起,干掉了疫病少女;
這位雷神之子招來了大批的強者——就是驅遣著巨大的神獸,停在他們都城上方,和他們的神靈一起出戰的那些強者;
那些強者,隨手召喚出光芒,召喚出火球,召喚出雷霆和死亡,‘白鬼’和山下的戰士們、巫祭們,在他們面前不堪一擊……
“您請,您請!”他們豎起長矛放開道路,躬身后退。格雷特雙目半睜半閉,緩步向前。一步,一步,又一步,那個被他鎖定的俘虜向后縮了一縮,再縮了一縮……
“你不要過來啊!”他整個人都縮到了地上,血流被面,壓著嗓子慘叫:
“你為什么在這里!早知道,我幾年前就殺掉你了……那時候,殺你只要一個指頭……”
咦?這家伙是誰?聽起來好像見過我,對付過我的?
格雷特努力搜索了一下記憶,未果。
抬起手,揮出一個清潔術,去除對方臉上的血跡和污泥,定睛認了一認,未果。
清潔術能去除污垢,卻不能醫治鼻青臉腫,對方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實在提高了他辨認的難度。格雷特皺著眉頭,苦苦思索:
要不要丟個治療術呢?對俘虜這樣做,好像太過分了……
“格雷特,怎么了?”
一個沉穩的聲音在背后響了起來。格雷特猛然回頭,發現大師兄不知何時,已經落到了自己背后,盯著那群俘虜看。格雷特撓撓頭:
“這個俘虜,我好像在哪里見過……又想不起來……等等!”
他眼前一亮。走上幾步,站在俘虜前方一步之遙,吸氣,呼氣,閉眼。再睜開眼時,瞳孔周圍射出一輪幽光,將那個俘虜牢牢鎖定在中間:
“我想起來了!不是我見過他——是疫病少女見過!”格雷特猛然轉身,拉住拜爾博大師兄,另一只手筆直對準那個俘虜:
“我在疫病少女的記憶里看到過他!就是他,就是他把沾著天花的毯子,送給疫病少女,掀起了這場瘟疫!”
“什么!”拜爾博大法師大為震動。他做了個手勢,喃喃幾句,很快,金鷹戰士們、女蛇們、魔法師們接二連三的飛落。
海因斯大法師沖在第一個,一到現場,就死死盯住了那個俘虜:
“是他?就是這個家伙?”
這家伙身上的死氣、怨恨之氣,沸騰翻滾,濃得肉眼都快要能看見。在死靈系的大法師眼里,這家伙,簡直是個活生生的無價之寶啊!
“等等,等等,讓我再看一下。”海因斯大法師身后,一位衣著筆挺華麗,哪怕遠在蠻荒之地,都縈繞著一股香水味的年輕法師,緩步而出:
“我來翻翻他的記憶……看看他到底是誰,怎么想出這種惡毒主意的……”
他隨手一揮,右手中指上,一枚月光石戒指灑下朦朧光輝,罩住俘虜。團在地上的俘虜雙眼極力瞪大,又忽然縮成針尖一般,片刻,嘶聲慘叫:
“不是我!不是我!——是阿方索總督讓我這樣做的!他威脅我,如果我不去,就要把我交給教廷……我一個人在這里,沒有下屬,沒有后臺……”
“是我……是我出的主意……疫病少女……那么強的魔神,她只差一步了,只差一步就能干掉雄鷹之國……”
格雷特悄悄退了兩步,把自己藏到拜爾博大法師身后。師兄頭也不回,看著前方,只在心靈連線里向他笑:
“看到了吧?惑控系的大法師……就是有這么強……哪怕有守護心靈的魔法道具,他們也有辦法繞過去。不想被他們來這一手,就好好構筑自己的心靈壁障吧!”
格雷特唯唯。那位惑控系大法師聽了幾句,忽然擰動了一下戒指,戒面上的月光石轉到內圈,翻出一顆歐泊。又一圈迷離夢幻的光芒灑下,很快,他就半閉著眼睛,陷入冥想當中。
“這家伙交待了很多東西。”許久,他睜開雙眼,向周圍的魔法師們揚了揚手。左手小指上,一枚祖母綠戒指熠熠發光:
“我都記錄下來了,回去就轉錄到飛空艇里。”
大法師們各個點頭,除了海因斯大法師,其余人都默契地退了一步,為土著們讓出道路。
奇瓦寇托第一個撲了上去,萬千蛇發嘶嘶作響,磷光組成的雙眼飛快開闔,像是要把他直接咬死:
“就是你?!”
盧塞恩副裁判長慢慢抬頭,環視著周圍的土著們和魔法師們,眼里盡是絕望。
從光輝圣城到肯特王國,從肯特王國到新大陸,再從新大陸東岸的沃爾瑟姆小鎮,來到新大陸東南部的雄鷹之國——
他都走了那么遠,逃出去千里萬里,怎么,還是被格雷特·諾德馬克——他本來的任務對象——認出來了?!
魔法師們冷冷地看著他,袖手旁觀。除了那位臉色蒼白浮腫的黑袍法師,滿臉狂熱的盯著他,其他人都是恨不得看他去死的樣子;
那個滿頭長發飄飛,每根發梢都張開毒牙的女子,看起來,非常想驅動那些毒蛇,把他當場咬死;
而那些身披金甲的戰士們,一個一個,把手里的武器攥得咯吱咯吱亂響。如果有人一聲令下,他們大概會立刻把自己剁成肉末——用那些黑曜石做成的刀斧……
“把他獻給神吧!”
“是的,獻給神!”
“現在,立刻!”
盧塞恩副裁判長毛骨悚然。他曾經旁觀過一次土著的活祭,那些土著,把人拖到金字塔的最高層,活生生地剖開胸膛,取出心臟——
用的還是黑曜石制成的匕首,那個被活祭的人,在金字塔頂端哀嚎了很久很久!
他不想死!
他不想死!
誰能救他?誰能在這種地方,在群敵環伺當中,救他的性命?
阿方索副總督不能,泰拉莫大主教不能,土著們不能,魔法師們……魔法師們……沒有人救他,沒有人會愿意救他,除了……
“救我!”他猛地來了一股力氣,連滾帶爬,向格雷特撲去。雖然立刻被兩支長矛擋住,死死按在地上,他仍然撐著地面,奮力向格雷特伸出手去:
“求求你救我!我已經不敢和你為敵了!我都放棄殺你,跑到這么遠的地方來了!我愿意當你的追隨者,當你的奴隸,我可以簽靈魂契約……我是十四級的牧師,我對你有用……”
魔法師們默契地閃出一條路,把格雷特露在人前。只有拜爾博大法師沒有讓開,定定地站在格雷特身前,回頭道:
“格雷特,你怎么說?”
“我才不要這家伙!”
格雷特扭過頭去,滿是厭惡。什么惡心東西也想抱他大腿,做夢!
離他遠點!
別說簽了靈魂契約當他的奴隸,就算死了想當他的骷髏兵,他都不想要這樣的!
臟了他的空間袋!
拜爾博大法師輕聲一笑。沒錯,這才是他知道的格雷特,平時看著心慈手軟,碰到大事卻有堅持,不貪心。他悠悠然瞟了一眼地上那灘爛泥:
“那你說,要怎么處置他?”
“把他吊路燈吧!”
格雷特脫口而出。一句話出口當即后悔:路燈,這地方哪里來的路燈?這又不是尼維斯——不,我說的不是尼維斯路邊,那種市政維護,每天傍晚有人去點上的路燈……
“你啊,真是能給我找事兒。”就在他飛快轉動腦筋,想著怎么往回找補的時候,拜爾博大法師已經嘆了口氣。
他隨手一彈,廣場中央、兩座金字塔中心點,巖石自然而然開始流動,片刻,一座尼維斯式樣的石質路燈拔地而起。再一彈,路燈頂端,石質燈罩當中大放光明,須臾又收斂起來:
“這座路燈,代表著你為這個國家做出的一切,代表你幫助他們免于天花侵襲,為他們招來援軍的貢獻。”
拜爾博大法師輕描淡寫地說著,聲音在魔法之下,朗朗傳遍廣場。說完這兩句,第三次輕輕彈指:
“去!”
一條活化繩憑空飛出,勒住盧塞恩副裁判長的脖頸,將他晃晃悠悠地掛在了路燈上。
加更還完了好幸福,攤開四肢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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