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一片安靜。
從主持治療的法希姆長老,到攙扶著病人的阿奈瑞·林歌,再到站在格雷特背后,已經伸手按上他肩膀的賽瑞拉。
所有人屏息凝神,一言不發。賽瑞拉身體微微向側面探出,擔心地凝視著格雷特的臉龐,隨時準備輕拍安撫;
阿奈瑞·林歌滿臉焦急,伸手架住那位精靈的手臂,想要勸他不要激動,又不敢出聲;
法希姆長老一臉恍然大悟,嘴唇蠕動,想要說話,又側過頭去看格雷特的臉色;
格雷特站在房間中央,盯著那位激動的精靈,一聲不吭。
這些天,他跟著法希姆長老東奔西跑,每次都是解開封印,釋放有限祈愿術;有限祈愿術修復完染色體,再上治療術。治療傷勢,治療疾患,恢復體力。
今天的治療流程,也是在他的全程目睹之下。在治療術刷完之前,病人從來都沒有清醒過。更不用說和治療者交流,了解當前情況、或者串個供什么的。
所以……這個精靈說的是真話?真的是十五年前……不,算上路程,應該是十六年前,這位精靈就已經離開了永聚島,專門來尋找原身?
十六年……十六年前,原身也就十歲左右……還是八九歲?哎,從北半球折騰到南半球,再從雨林到高原來回折騰一圈,真心影響人對時間的計算。
但是不管怎么樣,如果原身的母親,在到達永聚島沒幾年,就拜托人出來探望孩子,那也不能算是對原身置之不理……
所以,原身的母親,是有什么苦衷?還是如信里所說,擔負著什么,必須由她擔負的責任?
他默默無語,凝神思索,面前床上的那位精靈卻是越來越焦急。又愧疚,又緊張,掙扎著想要說話。
奈何這位剛剛醒過來沒多久,身體實在虛弱。雙唇開闔幾次,都沒能理清思路,反而是喘氣越來越急促,眼看就要暈了過去。
格雷特回過神來,一看他的情況,三步兩步趕上前去。抬手扔出兩個檢測魔法,一看魔法光屏上的心電圖、血壓、血氧結果,立刻喝道:
「別緊張!別用力喘氣!」
都把自己喘出呼吸性堿中毒來了!
就怕你這樣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不要再折騰自己,還給醫生添麻煩!
唉,明明受人托付要去看望孩子,半路上還沖了一趟精靈秘境那種險地。把自己搞到九死一生,在古樹里封印十五年,所有的活兒都耽誤掉——
靠不靠譜啊!
格雷特一邊腹誹,一邊順手一抹,一個紙袋憑空出現,套在精靈口鼻上,只留下一線空隙。格雷特伸手握住那個精靈的手腕,放緩聲音:
「放輕松……屏一下氣……吸氣……呼氣……再屏一下氣……」
一邊說,一邊偷偷扔出一個安撫術。嗯,魔法真心好用,紙袋這種東西,用法師伎倆隨手就可以造。再加一個安撫術,病人恢復的速度,比原來要快很多嘛……
格雷特一邊處置,一邊盯著光屏,時不時看一眼那個精靈的情況。直到心率、呼吸速度、血氧飽和度全都恢復正常,這才揮散那個紙袋,后退一步:
「行了,我相信你了。——你現在身體虛弱,別緊張,別激動,先好好休息一下,等恢復一點了再詳談。放心,我不會跑。」
那個精靈臉色微微緩和,仍然盯著格雷特,目光不曾移動半點。格雷特嘆息一聲,還想說什么,法希姆長老從他身后一步跨出,抬手一拂,一股清幽的花香悄然卷出:
就看見那位精靈腦袋一歪,一頭栽在阿奈瑞·林歌的臂彎里,呼呼睡去。
「還是讓他睡一下吧。」法希姆長老搖頭嘆息。隨即,他轉
向格雷特,抬手向外一引:
「你母親的情況,我還是知道一些的。走,咱們出去說。」
他向阿奈瑞·林歌點了點頭,示意弟子留下照顧病人,自己帶著格雷特轉身出外。在古樹樹蔭下找了個位置坐好,還沒開口,先長長地嘆了口氣:
「你的母親……尹露妮·艾瑪吉爾,看起來,你知道她的名字了是嗎?那你知道,「艾瑪吉爾」,是「寶石花」的意思嗎?」
看到格雷特再次點頭,長老舒了一口氣:
「還行,精靈語學得不錯。那么,你知道,寶石花家族,是怎么樣的一個家族,在永聚島的地位又是如何嗎?」
這個格雷特就真不知道了——他的精靈語,是在魔法議會學的,作為研究魔法的必備語種之一。辭典背下來,能看文章、能看魔法解析就行,至于精靈族的內部架構?
他又不是搞歷史考古的!
「寶石花家族,是精靈族當中,地位很高的一個家族,是王族以下的十二支貴族家系之一。」法希姆長老暗然道:
「這個家族,天生受自然寵愛,自然親和度非常高,尤其是家族的女性,天生就有溝通花草樹木的能力。」
格雷特眉尖一跳。這個「尤其是家族的女性」,給了他非常不好的預感。果然法希姆長老道:
「因為這種能力,精靈秘境里的古樹,多半都是她們在照料,包括世界樹也是如此。秘境爆炸的時候,負責照料世界樹的家族長老,當場就沒能跑出來……」
格雷特緊緊閉了一下眼睛。
不僅是世界樹,修復秘境的時候聽長老們說,精靈秘境周邊,有許多古樹,駐扎在每一個重要的魔力節點,起著保護秘境、庇護族人的作用。
哪怕這些古樹,只有一半是由寶石花家族的族人在照顧,哪怕這些族人當中,只有一半舍生忘死,想要沖進燃燒的秘境,幫助古樹撤離……
「那一次,寶石花家族損失慘重——尤其是女性損失慘重。而且,撤退到永聚島以后,新建立的永恒之井異常狂暴,只有世界樹的分支才能壓制。」
「而那些分支古樹,侵染了永恒之井的氣息以后,也越來越狂暴。沒辦法,寶石花家族的族人們,只能一代又一代,與古樹寸步不離,用自己的全副心神安撫、梳理古樹的氣息……」
格雷特口舌發苦,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手上一暖,卻是賽瑞拉握住了他的手,傾身向前:
「……所以,格雷特的母親,是把自己,封印到了古樹里面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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