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水晶花的花瓣再一次激烈顫抖起來。光屏里，投射出一張眉頭緊皺的臉孔：
“自然法術學不好可以說偏科，用動物做實驗可以說有別的想法，但是，死靈法術！”
那位發言的傳奇一字一頓，花瓣被他的聲音震得上下一抖，再上下一抖，再上下一抖：
“這是和自然沖突最劇烈的，最違背自然的法術！法希姆長老，這個小家伙，你到底要不要管一管！”
“我就從來沒有管過。”法希姆長老澹澹地應聲。不等對方咆孝，他繼續輕聲道：
“這孩子并不是我的弟子，我可以幫助他，但是沒資格管教他、約束他。”
停一停，長老在花瓣的劇烈搖晃中，又不緊不慢地道：
“再說了，以他的天資，以他做出的成就，我如果去管他，去干涉他的思路，反而會把事情弄糟。”
這句話一出，像是傳奇級別的冰系魔法寒冰剃刀割過水晶花一樣，每一片花瓣都停止了閃爍，凍僵似的靜止在那里。
每一位長老，都不得不們心自問：
是啊，我們這么多傳奇，甚至我們的前輩，前輩的前輩，前輩的前輩的前輩，有任何一位，熄滅了永恒之井的火焰了嗎？
有任何一位，揭示了永恒之井造成傷害的本質，并且研發出了正確的預警方案嗎？
有任何一位，揭示了在秘境中受傷，治療術無法起效的原理，從而根據這些原理，找到了新的治療方式嗎？
沒有。
沒有。
都沒有。
傳奇法師，用力量說話，但歸根到底還是用知識說話。而知識走到盡頭，其實是用產出說話。
在力量方面，這些傳奇，任何一個都可以碾壓格雷特；
但是在產出方面，永聚島的傳奇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敢說，他們在研究上的成就，就能碾壓格雷特了。
事實上，誰碾壓誰還說不定呢。
“那……那我們……就這樣看著？”
良久良久，最開始提出抗議的那位傳奇，輕聲地，顫抖地問。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靜：
管，沒資格管，和格雷特最親近的法希姆長老都直言不管；
不管，真讓格雷特折騰死靈法術？
在永聚島上折騰死靈，且不說精靈們會怎么想，這畫面腦補一下，就覺得不太能忍……
哪怕是最激進，或者是最寬和的精靈傳奇，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出“那就讓他折騰死靈好了”這樣的話。
至于庫薩·橡樹和他帶領的那群精靈，能不能轉過這個彎來，能不能接受相關研究，相比之下，那已經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問題了。
“唉……”
水晶花的花瓣中，忽然響起一聲蒼老的嘆息。瞬間，花瓣簌簌搖曳，所有的光屏，都微妙地偏轉了一個角度——
幾乎所有坐在水晶花面前，參與討論的精靈傳奇，都整齊劃一地轉過了臉龐。
他們屏息凝神，聽著法術學院最年邁的長者，愛瑪特大長老輕聲嘆息：
“我族的歷史，我族離開舊大陸，遠渡重洋之前的歷史，都沒人記得了嗎？”
水晶花一片安靜。幾十片花瓣，只有幾片簌簌抖動，光屏上發出“啊”、“哦”、“咦”的輕微聲響。
愛瑪特大長老長長地嘆了口氣。蒼老的臉上，每一道皺紋，仿佛都銘刻著歲月的史書：
“很久很久以前……我族離開舊大陸、遠渡重洋之前。那時候，人神混居，神的血脈在世間傳遞……”
他的聲音透過水晶花的光屏悠悠流淌。每一個精靈，都跟著悠然神往，仿佛被帶回到了遙遠的太古：
“但是與神靈混居的日子并不美妙。有的神靈關愛凡人，照顧凡人，也有的神靈，視凡人為自己的奴隸和食物。
一不順心如意，就擄走美女，制造戰爭，降下天火，催動洪水，殺死凡人，毀滅國度。
后來，所有的種族聯合在一起，發動了神戰……”
說到這里，水晶花的光屏中，才響起了陸陸續續，恍然大悟的聲音。
那段歷史，不提的話想不起來，一提人人都記得。哪怕在精靈的歷史中，也是令人熱血沸騰，英雄輩出的光輝歲月：
所有種族肩并著肩，探索著自然的奧秘，世界的奧秘。魔法師們，把魔法推到了9環之上，遠遠超過神靈許可的范圍；
各種各樣的信仰，百花齊放。有留存至今的自然神教、泉水女神、戰神、矮人之神和獸人之神，也有已經隕落的各種傳說；
精靈、矮人、侏儒、獸人，在大地之上，肩并著肩，向神靈發起沖鋒。
精靈穿著矮人打造的盔甲；
獸人推動侏儒制造的戰車；
死靈法師高舉著法杖，召喚出骷髏之海，在他旁邊，光輝教廷的主教們，為各族的戰士加持護佑……
那是各族之間最親密的合作，也是再也不會回來的黃金時代。
后來，后來……
后來，曾經統治大地的舊神被斬殺、被驅逐，光輝之神的信仰占據主導地位，成為統一大陸的帝國的國教，將其他神的信仰宣布為異端；
魔法師也被宣布為異端，遭到追逐和殺戮；
矮人藏入地底，獸人占據荒原，侏儒躲去不知道哪里，血族在黑森林升起了永恒的黑暗天幕；
而精靈，因為不想介入人類內戰，早早地遠渡重洋，置身事外。
漸漸地，漸漸地，過了很多很多年，就形成了現在精靈族的族群性格和習俗。
“且不說生存和死亡，原本就是自然界的循環。且不說小家伙還沒去研究死靈法術，就算去研究、去召喚死靈——
我們就不能像我們的前輩一樣，開闊一點，包容一點？實在想不開，可以去問問世界樹啊！”
一片寂靜。法希姆長老微微轉頭，勉強忍住笑意；
阿拉密爾長老斂眉低首，仿佛陷入了深沉的冥想；
而格來恩長老，庫薩·橡樹的老師，到底還是懸心自己弟子。站起，坐下；坐下，站起；連續繞了幾個圈子，還是忍不住問道：
“那庫薩那邊呢？”
“讓他自己想。”愛瑪特大長老聲音澹然，帶著從世界樹頂上，長長久久俯瞰四季輪回的冷靜：
“都是半步傳奇了，事要自己想通，路要自己走。想不通，你幫著、指著，永遠到不了傳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