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斯卡撂下一句話,忽然又變回銀龍原身,展翼飛上天際。格雷特無語地仰望著他,抬手理一理被銀龍起飛時烈風吹亂的額發,長長嘆了口氣:
“……所以到底是什么病啊!”
“哎格雷特!
賽瑞拉清亮的聲音,驀然從邊上響了起來。銀龍少女歡歡喜喜地沖過來:
“哥哥找你來啦!——他找你什么事?”
“說有一位龍族生病了,讓我一起看看……”
格雷特還在糾結當中,隨口回答。賽瑞拉的聲音驀然高了一調:
“龍族?誰?哪一族的?是什么病?”
“不知道……你哥哥什么都沒說……”
格雷特小聲吐槽。他并不在乎是誰,也不在乎是哪一族的,問題是,什么病,或者什么方向的病,你得事先跟我說一聲啊!
呼吸系統?循環系統?消化系統?神經系統?骨骼?肌肉?或者……魔法系統?
你好歹留個提示啊!我也能提前準備準備!
最起碼,龍巢里已經有一部分藏書對我開放了,關于龍族的身體結構,能力,魔法,各種各樣的細節,我也好提前讀一遍,好過全靠自己變成龍摸索!
“老哥就是這個樣子……”
賽瑞拉細細的眉毛也蹙了起來。哼了一聲,反手抓住格雷特,大步往外:
“走走走,我們去翻他的藏書!翻個底朝天!——他不說,不能怪你啊!”
不是,賽瑞拉,你這樣真的好么……我之前和瓦斯卡說好的,只是能參閱他的一部分藏書,龍族對自己的收藏看得很緊的啊!
格雷特腳步凌亂地被她拖著走。走出醫院,飛到瓦斯卡的龍巢頂上,還沒進入龍巢,頭頂上忽然壓下來一股絕大的風力。
再一扭頭,就看見四條銀龍排成一個陣列,托舉著一團朦朧的金光,飄飄悠悠,往下飛落。
金光被霧氣嚴密地籠罩著,看不見里面龍族的身形,只聽見巨大的,雷霆一樣的聲音,哼哼唧唧,不停抱怨:
“飛慢一點慢一點……別轉彎……哎喲,告訴你別轉彎……別顛簸……暈……嘔……”
“轉彎!去我家!”
瓦斯卡熟悉的聲音大聲指揮。以他為首,四條銀龍劃出一個圓潤的弧形,調轉方向,往龍巢飛來。
格雷特趕緊拉著賽瑞拉后退幾步:
“來來來,我們閃開,不要擋著他們……”
“沒事,他們應該去頂上……”賽瑞拉扭動著身體,就要變成龍形,飛上去迎接。一個往前沖,一個往后拽,還沒掙扎出個結果,天空中,變故忽生:
一條瀑布憑空墜下,在空中劃出個弧形,星星點點,往這邊灑落。一股酸里帶臭,臭里帶辣,刺激性極強,包含阿摩尼亞味道的疾風,撲面而來:
“嘔……”
賽瑞拉一張臉刷地慘白,拉著格雷特,扭頭就沖進龍巢。
跟著返身一股強風,從龍巢深處向外吹出,趁著周圍空氣剛干凈了一點,一口龍息,冰墻瞬間立起,結結實實封住了龍巢大門:
“這家伙干什么啊!干什么啊!好討厭!臭死了,臟死了,酸死了!”
就連格雷特也有點hold不住。躲在賽瑞拉身后,搖搖欲墜,雙腿都有點發軟
他雖然是個面對病人嘔吐腹瀉臭腳丫子糖尿病足聯合攻擊,還能面不改色的主,也有點兒扛不住剛才那個場景:
味道雖然不至于超凡脫俗,架不住量大啊!量大啊!
這一股從天而降的液固混合物,雖然只是龍的胃酸胃內容物,發酵了不知道多少時間的產物,可是,龍族那是什么體積!
成年龍族的體積有多大!胃容量有多大!更不用說,格雷特一直覺得,龍族的胃部可能通向異次元,能吃下超過自己體積的食物!
——剛剛從天而降的玩意,這都足夠十個糖尿病足的病人,排成一排在里面游泳了!
兩個人躲在龍巢內部,互相用疾風吹,用雨水淋,用清潔術上下拍打,彼此都有些驚魂未定。
剛拍完一輪,外面砰的一聲,賽瑞拉立下的冰墻,被錘出了一個凹陷,蛛網似的裂痕從凹陷處嘩啦啦延伸:
“格雷特,出來!病人到了!——賽瑞拉!解開冰墻!”
“我不!”
賽瑞拉大聲喊回去,完全不考慮這是她哥的龍巢,是她哥在外面砸冰墻叫門。瓦斯卡顯然也很寵溺這個小妹子,并沒有強力破門,而是又輕輕敲了一下,放大嗓門:
“出來吧!沒事的!上面我們已經清潔好了!——放心吧,這是我自己的龍巢,我怎么會讓他污染掉!”
一邊說一邊在冰墻上敲出一個小洞,從洞中射出彩光,召喚出各種各樣的幻影,顯示龍巢頂部、龍巢附近的景象。一邊顯示,一邊賭咒發誓:
“真弄干凈了!全都弄干凈了!周圍十里都弄干凈了,他吐出來的東西,全都扔到海里去了!——放心,上面什么都沒有,我還加了一層冰塊,回頭連冰層扔出去!”
銀龍在各種龍族當中,差不多是最愛清潔的那一種,他說已經清理干凈了,格雷特倒也是相信的。
——問題是,你能保證現在打掃干凈了,也能保證病人之后不吐嗎?
但這已經不是格雷特需要考慮的問題了。嘔吐這事兒可大可小,最輕的,比如暈車,吐完就沒事了;
最嚴重的,比如噴射狀嘔吐,提示顱內高壓。不處理,分分鐘死人的干活……
“好了,我們上去吧。”他拽了一把賽瑞拉。賽瑞拉哼了一聲,并不吭氣,算作默認。
等她允許了,外面才嘩啦一聲,冰墻整個兒塌了下來,巨大的成年銀龍站在門口平臺上,伸長脖子向內張望:
“我帶你們上去?”
賽瑞拉一握格雷特的手掌,身后龍翼展開,帶著他飛到哥哥背上。瓦斯卡調轉方向,拍打幾下雙翼,穩穩地載著格雷特二人飛到龍巢頂端。
在那里,一塊幾個足球場那么巨大的平坦巖石上,三條銀龍各據一方,守著一條趴在冰面上,不斷哼哼的金龍:
“你們離我遠點兒……嘔……我好暈……嘔……別跟我說話,讓我趴一會兒……”
那金龍雙翼大大展開,身體前俯,長長的頸項近乎平貼地面,以一種介于母雞蹲和農民揣之間的姿勢趴在地上。
面前擺著一個巨大的冰盆,夠七八個人洗澡的那種,它的腦袋就擱在冰盆邊緣。
旁邊守著一條銀龍,病人吐兩口,銀龍就丟一個清潔術,把污物全部清理到冰盆底層,封上一層冰;再吐兩口,再處理一遍……
好、好吧……沒有抽水馬桶,就用這種方法清理嗎?倒也挺有效果的……
格雷特默默翻了個白眼,一時竟不知道該怎么吐槽。瓦斯卡已經帶著他飛到金龍身邊:
“就是他!前些天受傷以后,一直暈,經常暈,怎么治療都不好——你給他看一看吧!”
……說病史可不興你這樣說啊,兄弟。如果是病人家屬,這樣說也就算了,多奇葩的病史他都聽過;但是,龍族,特別是銀龍,仿佛都兼職治療者來著?
“你叫什么名字?”
格雷特繞了個圈子,站到金龍面前,盡量保持一個既不會被他熏到,又能讓他看清楚的距離,開口詢問。
金龍微微抬起眼皮,發現自己不用扭成斗雞眼也能看清對方,對格雷特的觀感好了一點,哼哼著回答:
“瓦爾吉斯·戈爾登克勞德·基米魯特。”
“年齡?”
“174歲。”
174歲的成年龍,算是相當資深了,幾乎接近壯年——當然,如果比較勤快、比較努力的龍族,在這個年齡,已經進階到了壯年階段。
格雷特飛快地掃了面前的金龍一眼,根據體型,真心估不出他到底是什么階段。當然,這也不太重要,總之,對方是處在身強力壯的階段就行了:
“頭暈多久了?”
“半個月……”
“頭暈之前發生了什么事?”
“戰斗當中被打到了頭……”
幾個聲音爭先恐后地回答。送瓦爾吉斯過來的四條銀龍一起說話,聲音轟隆隆隆,像是低沉的雷聲在龍巢頂端滾動。
金龍瓦爾吉斯呻吟一聲,立刻把腦袋扎進了冰盆里:
“嘔……”
看來暈得不輕。格雷特眼疾手快,給自己套上一層氣泡,再一層風障,再一層特別大的氣泡。
左右望望,銀龍們身邊,都閃耀著各式各樣的光芒,很顯然,每條龍對這種情況都有防備。
“當時打得怎么樣?傷勢如何?頭部出血了嗎?眼睛、鼻孔里、耳朵孔里出血了嗎?”
格雷特一疊聲發問。頭部外傷引起眩暈、嘔吐,這個最危險了。格雷特能想到的最危急的情況,就是腦出血,壓迫了哪個要緊的部位……
“打得很兇啊!”
“瓦爾吉斯可勇敢了!”
“金龍一向是頂在前面的!”
在并肩作戰的時候,金龍更多地承擔戰士的責任,而銀龍,常常站在金龍身后,擔負起施法者的職責。
所以,敵人的爪子,尾巴,各種攻擊,也更多地落到瓦爾吉斯身上:
“肯定出血啊!腦袋上破了好幾條口子,整個腦袋都是血湖湖的!”
“跟你們說那是敵人的血!敵人的!”
瓦爾吉斯大聲咆孝。咆孝過程中不知道震動了哪里,一聲喊完,又一頭扎到冰盆上:
“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