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跟菊池的第一次見面,沒說兩句話就臉紅,堅持要每天給自己送筆記,只覺得這位班長是個溫柔且堅定的班長。
看到她復雜卻又單純的心理動向后,千臨涯不禁對她的動機,產生了一絲懷疑。
她該不會,只是為了每天來見自己一面,才來送筆記的吧?
現在回過頭想來,這位班長那么容易害羞的人物,動不動就臉泛潮紅,今天卻幾乎是主人一邀請,就進屋做客,還在男同學家洗澡。給她吹干內衣后,幾乎是迫不及待就穿上了……
這些舉動,是不是過于開放了些?
難道她一開始,就不是出于班長的責任心,單純只是個千臨涯的究極顏粉??
這不看還好,一窺探菊池的內心,差點給千臨涯看得道心崩潰了。
“千君,怎么了?”菊池臉上露出關切的表情問道。
她保持正坐姿勢,雙手放在膝間,身體微微前傾,無論是舉止還是姿態都非常得體。
就是看著千臨涯的目光,有點過分火熱了些。
“哦,沒什么。”
千臨涯手一抖,差點沒拿穩水勺。
熁盞。
茶道一般是在地面進行的,但為了避免菊池不習慣,千臨涯選擇了“立禮式”。
這種點茶法,是里千家玄玄齋發明的,目的是為了招待洋人,用這種點茶法不需要正坐,在四方桌上即可進行。
小小一方被爐桌,此時成了微縮茶室,一切流程都在這方桌子上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千臨涯專心致志地溫開了建盞,放歸器具后抬頭,卻發現菊池眼神專心致志,卻不是盯著自己的手,而是盯著自己的臉。
“怎么了?”
“沒、沒什么。”菊池低下頭。
從剛才開始,席間的談話就這么你來我回的兩句,除此之外都是摻著雨聲的沉默,顯得席間的氛圍頗為怪異。
千夢葉的眼神在菊池和自己兄長之間,移動了兩個來回。
哥哥和學姐,有點怪。
千臨涯顯然也發現了這個氛圍。算上之前在真味茶屋那次,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招待客人了,可已經有了點茶經驗的他,在這次招待中卻顯得像個笨拙的新手,沒辦法掌控茶席的氣氛了。
好在菊池的注意力全在千臨涯的臉上,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一個新的詞條從菊池的身邊冒了出來:腿部些許酸脹。
“菊池同學正坐累了吧?”千臨涯找回了點狀態,開口問道。
菊池大幅度搖著頭:“不累。”
她的身旁出現一行詞條:擔心因為照顧自己而導致茶席取消。
不用這行詞條出現,千臨涯也能看出她在逞強。一直正坐到現在,誰都會累的:
“因為我現在用的是立禮式,是專門招待坐椅子的客人的,所以建議菊池你也坐下來,或許能更好體驗這次茶席。”千臨涯溫和地說。
“還有這種定式嗎?”
“是的,你看我現在就是坐著的。”
“既然這樣,那我失禮了……”
千家的起居室進行過現代化改造,被爐桌底下被掏空了,是下沉結構,可以放腳。
菊池起身,從屁股底下把遭壓已久的雙腿解放出來,放到了被爐桌下,同時理了理裙子,輕輕呼出一口氣。
千臨涯也暗中松了一口氣,瀕臨潰散的道心終于挽救回來了。
茶道的核心要義是“和、敬、清、寂”,得知了菊池對自己真實的想法后,他既不“和”,又沒有“敬”,更談不上“清”和“寂”,這茶就沒法點了。
打開“延壽”的茶罐,用祖傳的“耳掏”茶杓挑出適量的茶粉,輕輕置如碗內,接著便是倒水點茶。
清香在室內彌散開來。
“好香。”夢葉忍不住說。
“確實,真香啊。”
菊池也被這茶香迷醉了。
聞到這沁人心脾的茶香,似乎什么憂慮都可以忘掉。
千臨涯靈活地抖動手腕,將茶湯打散,茶湯的顏色轉成乳白,均勻的泡沫浮現在茶湯中,并且逐漸升高。
白茶宜黑碗。黑白兩色的對比,能讓茶道的視覺美學更加凸顯。
雖然這枚建盞并不是純黑,但深藍的顏色近乎玄色,和白色的茶湯搭配起來也美不勝收。
千臨涯緩緩將茶碗推向菊池:“請用。”
“是。”
接過了茶碗,菊池將茶湯在茶碗里運了運,輕輕蕩漾的茶湯看上去很好喝的樣子。
她端莊地端起茶碗,慢慢飲下。
“好喝嗎?”夢葉在一旁問。
輕輕放下碗,菊池點頭:“這是我喝過最香的茶。”
菊池微微欠身,將空碗推回給千臨涯。
在茶席上,一般的傳統是所有人共用一個茶碗,所以要用熱水和茶巾清理。清理茶碗的方式也是茶道中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菊池是用雙手將茶碗推回去的,身體微微前傾,千臨涯也同時伸手接過。
在兩人指尖相觸之前,菊池就縮回了手。
千臨涯身形巨震。
看了眼菊池水霧迷蒙的眼睛,他沒有說話,自如地開始清理茶碗。
剛剛在菊池遞過茶碗時,被爐桌下,她的雙腳也往前踏了一步。
于是,千臨涯感覺到,自己放在桌下的腳尖,觸到了一個同樣柔軟的物體。
小小的,軟軟的,曾在玄關留下濕漉漉腳印的柔軟腳趾,此時正在桌下,和千臨涯的腳趾輕輕接觸著。
他看了眼菊池,此時她已經全面走神了,眼神渙散,身形微微晃動,似乎都無法保持端正的坐姿。
看了眼菊池,他斷定,她一定是以為自己沒有發現她的小動作,掩耳盜鈴,趁機揩油。
菊池身邊,一個小小的詞條正顯示著她的狀態:
自欺欺人中
看著她微微粉紅的臉,千臨涯半分不敢輕舉妄動。
如果此時他動了,那就證明他已經發現了菊池小姐的小動作,想必菊池會就此抬不起頭來。
這有違茶人的精神。
當然,茶客勾引茶人這種情況,在任何茶書里都不會有應對方式的講解就是了。
千臨涯沒有縮回腳,而是詐做不知,繼續著自己的動作。
這是他,為了維護班長脆弱的尊嚴,所做的最后的努力。
然而菊池不這么想。
“啪嗒。”
在桌下的腳趾向前爬動,如蟒蛇盤繞般,更多的部分糾纏了上來。
得了便宜還賣乖。
感受著觸感溫熱的腳趾,千臨涯感覺自己快受不了了。
“夢葉,請用。”
茶碗在桌面上,如同一艘航船般,被推向了夢葉的方向,夢葉甜甜一笑,端起了茶碗。
可能是千臨涯一直表現得不動聲色,菊池誤解了自己舉動的驚世駭俗性,她盡量緩慢地,分開腳趾,尋找著對方腳趾的縫隙,緩慢嵌入。
“哥,怎么了?”
拿著水勺的手一抖,熱水在茶碗里晃了個旋兒,灑了出來,夢葉連忙掏出干凈的布擦拭,一邊問道。
“可能是淋雨著涼了吧,剛才有點咳嗽。”千臨涯盡力幫客人遮掩。
菊池渾然不覺,用正常的語氣說:“現在身體涼嗎?要不要加衣服?”
“不用,我襪子穿得很厚。”
菊池顯然沒有聽懂他的話外音,她的腳趾還是很享受地放在他的腳上。
“叮叮叮……”
鈴聲響起,菊池的小腳馬上縮了回去,她慌亂欠身道了聲失禮,轉身接起了電話。
“是,是……母親?!怎么這么突然……是,是。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菊池身體微微顫抖著回頭:
“我母親過來了,她說她就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