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會認為,茶道是專屬于上流人士的活動,我卻認為不然。在我看來,茶道是所有人的茶道……”
“茶道的中心是人,人與人的相會,人與人的理解,人與人的親密……這些發生在人際之間的微妙聯系,是茶道最注重的核心……”
“人類是群居動物,孤獨不屬于人性,作為茶人,提供給世人的,也就是一個這樣平等相處的空間,因此,任何人都有親近茶道的權利和理由……”
千臨涯沒有長篇大論,在這種場合,發表大段演說,只會讓人昏昏欲睡。
但從效果來看,他的簡短演說同樣讓觀眾津津有味。他特有的“出塵氣質”影響,讓他的話語天然帶有令人信服的魔力。
每個人都對他的話連連點頭。除了池田一弘。
池田在聽到他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大腦就已經一片空白。
千臨涯臨場發揮,講解的茶道,竟好像比自己精心準備的演講稿效果還要好?
怎么可能!
“以上就是我對茶道的觀點,池田桑,感謝您給我這個機會,當然我的見解只是拋磚引玉,如果您有不同的意見,還請指正。”
千臨涯故作謙卑地作了結尾,最后,還鼓動大家給即將演講的池田一弘掌聲。
掌聲確實響起來了,但大半都是獻給千臨涯剛才精彩的演講的。
回過神來時,話筒已經遞到了池田眼前。
“請了,池田桑。”
看著千臨涯的眼睛,池田一弘一片茫然。
他茫然地接過話筒,音響里傳來一陣刺耳的鳴叫,不少人捂上了耳朵。
“啊,這個,剛才千老師說的,呃,我覺得呢……”
剛才千臨涯意料之外的發言,將他的計劃徹底打亂了。
他事先準備的演講稿,一半是駁斥千臨涯,一半是闡述“茶道是所有人的茶道”這個觀點。
他想按照原計劃反駁千臨涯,可他自己一時半會兒想不到新的論點;他想贊同千臨涯,可他又不甘心。
如果不管千臨涯,只是自顧自念自己的……他那長篇大論的演講稿,一半的內容和千臨涯雷同,另一半好像還不如千臨涯。
總之,千臨涯走了他的路,讓他無路可走了!
池田一弘拿著話筒,支支吾吾半天,一句囫圇話都沒說出來,底下已經有觀眾聽得不耐煩了。
最后,池田終于鎮定下來,他決定,與其說不出話,不如把自己原來準備的東西流暢地講一遍。
他自己寫的講話稿,本已經背得滾瓜爛熟,可在現場演講時,總感覺各方面不對勁。
再加上他心中總是浮現出剛才千臨涯的講話,思路被嚴重干擾,在背講話稿的途中,不是背漏了,就是背串了。
最后磕磕巴巴,好歹時把整段講話沒頭沒尾地念了出來,已經有大批觀眾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池田一弘柔軟親膚、華良昂貴的貼身衣物后背處,已經汗流浹背了。
冷眼看著池田的表現,千臨涯冷冷一笑。
這些茶屋老板,盡管在商場上征戰多年,可還是太天真了。
在真正的茶人面前,他們的茶道觀念,天真得像一張白紙,像狗血電視劇里的傻白甜女。
“茶道是親民的、接地氣的”這種觀點,池田以為他是首創者,殊不知,在以往的400年間,早就被不知道多少人給說爛了。
只不過,這種觀點在日本不是主流,所以身為茶屋老板,對茶道了解淺顯的池田并不知曉而已。
明朝時,乞丐出身的洪武爺朱元璋,知道老百姓疾苦,知道貢茶茶餅制作勞民傷財,耗時費力,于是下令,貢茶一律由茶餅改為散茶。
這一道命令,影響深遠。從此,發端于魏晉、興盛于唐宋的抹茶文化從此消失,變成了泡茶文化。
當時的文人、大臣,為了歌功頌德,各種鼓吹泡茶優于抹茶,說這樣更加貼近自然云云,寫了大量此類文章。
以往優容的點茶文化就此消失,茶葉走入尋常百姓家,出現了大碗茶、烏龍茶等等老百姓喜聞樂見的茶。茶道真正成為了“所有人的茶道”。
在日本,因為抹茶耗時費力、勞民傷財這個性質沒有變,所以鼓吹茶道應該往尋常百姓家走的聲音,并不是主流。
但不是沒有。
至少千利休本人,就從來沒有說過茶道只屬于上流階級。
到了現代,各種稀奇古怪的人出現,連鼓吹茶道應該學習中國,用散茶、棄抹茶的都有。
在千臨涯家中,書架上放滿幾百年間,各種茶人、甚至各國茶人對于茶道的論述。
自穿越以來,他不去上學,并不是在家中無所事事,而是將這些百年間茶人的精華論述沉淀,統統吸收了一遍。
因此炮制出一個類似池田的言論,并不足為奇。
池田雖然在這個理念上傾注半生心血,然而他的半生,并不足以抗衡茶道400年之積淀。
千臨涯昨晚了解了池田一弘生平后,就料到他會如此發言。所以昨晚,他就打好了腹稿,不管池田怎么出招,他都有應對辦法。
今天池田就恰好撞槍口上了,還是以最慘烈的方式。
不過,千臨涯一點都不同情他。
今天這個日子,正適合踩人上位,只不過,被踩的人是池田!
在茶會會場中間,那個顯眼的紗帳中,一只纖纖素手,拿起一顆飽滿的鴨梨,放在櫻唇邊。
“咔哧”,鴨梨豐富的汁水在唇間擴散開來。
“你覺得他怎么樣?”嘴里“咔哧咔哧”吃著水果,少女輕柔的聲音在帳內響起。
“怎么樣?誰怎么樣?”坐在一旁的少年問。
“還有誰?難道我還會在意那個茶屋老板?”少女似乎很暴躁,僅僅一句話就生氣了。
“可以,我覺得可以。”少年趕緊說。他有點害怕這女孩生氣。
“我也覺得可以。”少女嘴角露出一絲有些殘忍的笑容,“這次來得總算不虧。”
少年不敢抬眼看她。
盡管她的容貌,她令人窒息的美貌,讓整個紗帳熠熠生輝,但他深知她的性格,不敢有絲毫不敬。
對于這個青梅竹馬,他不僅沒有半分覬覦,甚至不想跟她待在同一個空間內。
磕磕巴巴的,池田總算發言完畢,將話筒交還給了主持人。
主持人大冢接過話筒,發現話筒上全是汗水,在衣服上擦了擦后,非常敬業地用飽滿的聲音道:
“剛才兩位老師的發言,都讓人如醍醐灌頂,謝謝兩位老師。那么接下來,我們就進入茶具展示環節。”
“我們提前通知了幾位老師,讓他們帶來珍藏多年的珍貴茶具,能有幸在這里欣賞幾位老師的茶具,我想無論是誰都會感到非常榮幸。那么,就從木部老師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