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麻煩你給我簽個名嗎?”對方遞過來一張小本子和一支唇筆。
“……啊,好。”
從來沒有過簽名經驗的千臨涯有些笨拙,也很好說話。
對面的兩個女生明顯雀躍起來,但千臨涯感覺手里握著的小手一緊,琉璃子把他狠狠捏了一下。
糟了,琉璃子要生氣了。
他不敢拖沓,很快在遞過來的本子上簽上了“一期一會,自當珍重”幾個字,并且署上名字。
“能跟我朋友也簽一個嗎?”對面的女孩又翻開一頁。
“好。”
千臨涯又一模一樣簽了一張。
感覺沒有簽名的手被握得更緊了。
他把本子遞了回去,那女孩拿過去后放在嘴邊,忸怩地問道:“我能否冒昧問一下,你和你身邊這個女孩,是什么關系呢?”
不用回頭,千臨涯就知道琉璃子的臉色肯定很難看。
她心里肯定在想“哪來的女人,居然管到我頭上來了”之類的事情。
“這是我女朋友,世界上最可愛的女生。”千臨涯回答道。
“哦是這樣啊,果然。”前面的女生輕輕揮了揮手,“打擾啦!加油哦!”
也不知道是讓他加油什么。兩個女生一起跑開了。
他轉頭看著琉璃子:“我回答得怎么樣?”
“哼。”
琉璃子抱著雙臂扭頭就走。
“琉璃子,生氣了?”
琉璃子不答。不答就代表生氣了。
“在別人面前說你是我女朋友,你應該不會有意見吧?”千臨涯繼續問。
終于,琉璃子似乎被他問煩了,語氣略暴躁地說:“是啊,要是流傳出去,你的后援會都會瘋掉的吧。”
后援會?我還有后援會?
千臨涯頓時滿頭問號。
他現在對這種組織一點好感都沒有,只感覺很害怕。
說完這話,琉璃子就再也不肯說話了,只是自己一個人往前走。
其實在外人面前,琉璃子很少生氣。
自從認識她以來,她只情緒失控過三次。
一次是野點茶會上,被發現自己內心其實很在意千臨涯的那天,她當眾摔過東西;
還有一次是千臨涯決定去跟宮城美咲約會那天,她又摔過東西;
最后一次則是他Misaki后援會的阿用水果刀刺傷那次,她的暴言攻擊差點讓宮城美咲羞憤自盡。
隨著對她了解的深入,千臨涯逐漸認識到,盡管大小姐經常性冷言冷語,時不時毒舌讓人受不了,極度憤怒的情況下會砸東西,但那大多只是她因為不能用語言表達真實情感而感到郁悶,并不是一定是在對特定某個人生氣。
而她真正生氣的時候,要么跑去彈鋼琴,要么板著臉。就像現在這樣。
琉璃子粘起人來很可愛,但不理人時會讓人加倍難受。千臨涯自然想讓她繼續粘著自己,刻意在她耳邊喋喋不休,想逗她開心。
可能是最后他高調宣示女朋友的那段話起了一點作用,過了會兒,琉璃子的手又重新挽上了他的臂彎。
“琉璃子,你不生氣啦?”
“哼。”
“說起來,雖然我剛才一直在哄你,可是我并不知道你為什么生氣,我也沒對那兩個女人多說什么吧?”
琉璃子站定,用不耐煩的眼神看著他,好像在說“你是個呆子嗎這都不懂”,但過了半天,終究沒有說出口,只是暴躁地說:
“少廢話,去買口罩去。”
因為是自己的鍋,就算被琉璃子小小發了場脾氣,千臨涯也沒有反抗的理由。兩人從屈臣氏出來后,千臨涯臉上已經多了一副黑色的棉口罩。
戴上遮上整張臉的口罩后,關注他的人頓時變得少很多了,現在回頭的,大多都是在偷瞧他過于美麗的女朋友。
“琉璃子,你最近去了學校沒?學校里的人對我是怎么想的?”千臨涯突然問。
“怎么,考慮起自己在學校的風評了?”琉璃子沒好氣地說,她還的氣還沒完全消,“想要勾搭學姐學妹?”
“怎么會呢,我已經有你了,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我在學校里也是一樣風評復雜,我該怎么回去上學啊?”
“你什么時候在意過自己的風評過?”琉璃子沖他翻了個白眼,“回去老實上課就是了,反正不會變的比你下跪表白后更好。”
千臨涯汗下,沒有說話。
他又替原主背了一鍋。
“那我們去學校之后,要怎么處理我們之間的關系呢?”千臨涯問,“我們是表現得像情侶一點,還是矜持一點?如果成天黏在一起,感覺會引起不滿吧?”
“這不是你應該考慮的事。”琉璃子冷冷回答道。
“我當然應該考慮,想到要回去上學,我有點焦慮了啊,”千臨涯說,“我現在感覺回去學校,是在面對一群陌生人啊!在洶涌的孤獨面前,你是我唯一的光啊!”
琉璃子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干脆地轉過身,盯著他的眼睛:
“知道我剛才為什么生氣嗎?”
“為什么?”
“我寧可你什么都不是,安安靜靜當一個笨蛋,也不想你到處出風頭,然后面對一大堆危險,懂嗎?”
“懂……”
“所以,回學校之后就老老實實呆著,什么也不要亂想。懂嗎?”
“懂……”
池袋的總武M,厲害程度還是超出了千臨涯的想象。
本以為琉璃子這樣高顏值的女生,就已經是鶴立雞群級別的存在了,卻沒想到,商城里還有各式各樣穿著大膽的女生。
有時候擦肩而過,那些女生還會毫不掩飾地盯著他的眼睛。
因為他身材挺拔,再加上被動發動的眼語,他很難回避這種眼神上的勾搭。
于是他干脆不去看人,專門欣賞各種店面,研究現在的潮流。
仔細想來,不管是前世還是這輩子,他都很少和女生一起逛街。
看到櫥窗里擺出的各種衣服,在別人眼里是尋常風景,對他來說卻觸發了更多靈感,有時還會在心中暗暗做下筆記。
連核廢水都請首相喝了,這么平常的體驗卻逛出了新鮮感,也算是很稀奇了。千臨涯自嘲地想到。
不知不覺乘上手扶電梯來到二樓。日本人乘這種電梯都是靠右站,潛規則的力量太強大,他也只能入鄉隨俗,靠右站在琉璃子身后。
大膽的衣服已經被千臨涯弄皺了,琉璃子換上了很尋常的白色上衣加黑色短裙的通常搭配。
盯著琉璃子微微被頂起的裙子后邊,又往上打量她微微露出一點的纖腰,千臨涯忍不住在后面說:“琉璃子,你真好看。”
琉璃子回頭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請不要在公眾場合發情。”
“??我明明只是很正常地夸你的說!”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夸哪里嗎?”
兩人上了二樓,她牽引著他直奔主題。
“過來。”琉璃子拉著他,走進一家店。
千臨涯剛開始被她拉著手,懵里懵懂進去了,接著又馬上退了出來。
“琉璃子,是內衣店啊!”
在日本,單身男性如果進入內衣店會引起懷疑。就算不是單身的,為了避免麻煩,也會站在店外等候。
這等知識,千臨涯是知道的,所以他不敢進去。
琉璃子回頭看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說:“你這樣的,沒事的。”
說著,就拉著他走了進去。
這家內衣店里的衣服,很多都是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如果說今日要總結一個成語,那么想必就是“大開眼界”了。
可是今天這眼界開不得。
盡管堪破本相地說,這些無主的內衣,不過是一堆特定組合的布料而已,看它們也就只是看。
但如果使勁看來看去,容易引起誤會,被當成了圖謀不軌者,那就得不償失了。
千臨涯努力保持目不斜視,盡量不讓視線去接觸那些他不了解的未知領域。
內衣這東西,如果穿在夢葉或者琉璃子身上,他應該義不容辭地看、光明正大地看;但穿在別人身上,在看之前就需要征得對方同意了。這點常識他還是知道的。
琉璃子挑了幾件內衣,鉆到試衣間里面去了。千臨涯等在簾子前,不遠處一個女店員走過來,他頓時變得有些慌亂。
“我是跟……同伴一塊兒過來的,她現在進試衣間了。”千臨涯在對方開口之前就解釋道。
女店員非常親切地問:“請問您的同伴和您的關系是?”
“是女朋友。”
“這樣啊。”
女店員點頭走了。可能是錯覺,感覺她有點失望。
琉璃子走了出來,拿著一堆內衣到收銀臺去了,過了會兒,就提著一個小紙袋走過來,把紙袋扔到千臨涯懷里。
“臨涯,幫我拿。”
抱著她買好的內衣,千臨涯忽然想到,這些她剛才試過的內衣,豈不是還帶著她的體溫?
但是想到這一點又如何?難道我想伸手去體驗一下余溫嗎?我又不是變態?!
“愣著干嘛?傻傻呆呆的。”琉璃子走回來,挽上了他的胳膊,拉著他繼續往前走。
“琉璃子,如果我哪天徹底淪為一個變態,請記住,”千臨涯深吸一口氣,“我曾經純潔過。”
“是嗎?沒感覺。”她輕飄飄地答道。
兩個人又逛到一家小飾品店,店里裝潢得非常具有少女可愛清新風,店里掛著擺著的商品也都是那種亮閃閃、毛茸茸、軟綿綿,討女孩子喜歡的物品。
琉璃子表現出了她少女的一面,拐著千臨涯就轉進了這家店,時不時伸手東捏一下某玩偶,西摸一下某抱枕,但是什么都不買。
千臨涯忽然想到,自己這么久以來,也從來沒有送過她什么東西,既然來到這種店,不買點禮品就說不過去了。
因為存了尋找禮物的心,他一眼相中了一個藍色的條紋帆布包,拉著琉璃子停了下來。
“琉璃子,你試試這個。”
他把包取下來,放在琉璃子面前。大小姐卻皺著鼻子搖頭。
他這才想起來,琉璃子從來不穿戴有顏色的東西。
“試一下嘛,我感覺很搭你。”
“不要。”琉璃子轉過身去了,去把玩其他東西了。
放回帆布包后,千臨涯跟了上去。
他跟在琉璃子身后,湊到她耳邊小聲嘀咕:“琉璃子,你為什么總是不碰有顏色的飾品啊?”
“也不為什么,就是不想而已。”
“一般來說是不會這樣的吧?”
“好吵啊你,”琉璃子不滿地回頭,最后降低音量,小聲說,“我色弱。”
“色弱?”
“沒聽清算了。”琉璃子轉身就走出店去。
千臨涯趕緊追上去,跟在她身旁:“聽清了。你色弱。”
“嘖!”她很響亮地砸了砸嘴,用不滿的視線看著他。
“那也不是不穿帶顏色衣服,也不戴有顏色飾品的理由吧。”千臨涯說,“是因為不知道具體什么顏色,所以干脆不去穿那些顏色了吧?”
琉璃子一副不想多討論這個話題的樣子,拽著他的胳膊往前走。
“那你討厭有顏色的東西嗎?”千臨涯小聲在她耳邊問。
“討厭嗎?還是不討厭?”
“……不。”
“嗯?沒聽清。”
“不討厭。”琉璃子小聲說。
千臨涯拍了一下手:“不討厭不就好了,你是討厭分不清顏色的感覺吧?那么從此以后,所有顏色都由我來幫你分辨,你再也不用擔心了。”
琉璃子抬起頭望著他。
“一直壓抑著不去碰那些帶顏色的東西,也太憋屈了,不過好消息是,你現在有我了,走,給你挑幾件你喜歡的。”
千臨涯拉著她,又回到了那家飾品店。
“這是藍色的帆布包,你試試。”
“還有這個,這是橘色的帽子,你試試。”
“這個是紅水晶的項鏈,你試試。”
琉璃子按照他的指示搭了幾件,帶著帽子,雙手提著帆布包,翹起腳,做了個可愛的動作,盯著鏡子里的人說:“在分辨顏色上,你可能比我強一點,但是你的搭配水平真是一言難盡。”
千臨涯覺得被刺傷了。
最關鍵是,好像她沒說錯,給她挑的幾件,還不如她自己搭的純黑白兩色的衣服好看。
把飾品放回去后,琉璃子走到柜臺前,把那個帆布包放在了桌上。
“怎么了?喜歡這個嗎?”千臨涯走到她身邊問。
“這個還可以。”
千臨涯忍不住笑了:“我來付款。”
“不用了。”琉璃子已經丟出了信用卡。
服務員小姐姐滿臉笑容地說:“蒂芙尼藍的帆布包一件,承惠7700円。”
“等下,”千臨涯伸出手,詢問道,“這是藍色吧?什么叫蒂芙尼藍?”
“蒂芙尼藍是一種顏色呢先生。”
“藍色就是藍色,為什么要加蒂芙尼三個字?”
“……因為它不是藍色呢。”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它也是藍色好吧?”
“那邊的才是藍色,這個確實是蒂芙尼藍。”
“那不是深藍色嗎?”
“噗嗤!”琉璃子在旁邊聽著千臨涯和店員一本正經的對話,忽然笑出了聲。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很快,她的笑發展得強烈起來,捂著肚子,在一旁笑個不停。
為了壓抑自己不夠淑女的笑聲,她看上忍得很辛苦,肩膀都抖個不停。
“還說,還說‘現在有我了’呢!大言不慚的家伙,根本也是個色癡嘛。”
千臨涯微微張嘴看著她,說不出話。
好久都沒看到琉璃子這么健康地笑了。
好容易她的笑聲才停下來,扶著千臨涯的肩膀,對店員說:“不管是什么顏色,我要了。”
結賬后,兩人肩并肩走出店子。
“喂,我色弱的事情,可不要讓別人知道哦。”琉璃子小聲說。
“不會讓別人知道的。”
“因為,這件事,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知道,”琉璃子挽緊了他的胳膊,“我的秘密,全都告訴你了呢。”
千臨涯沒有說話。
他暗中發誓:這個秘密,會成為帶進墳墓的那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