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池家和想象中不太一樣,高聳華麗的房屋外形,雕梁畫棟,美輪美奐,像個小型羅馬宮殿,房子外的石板小路加上種著郁郁蔥蔥園藝的院落,逼格比無待庵高出不知道多少倍。
“趕緊進去吧。”菊池麻理笑吟吟地招呼著千臨涯。
他從車上抱了一只箱子,和菊池麻理一道走進她們家的院子。
今日的菊池杏奈顯得更加風情了,此時站在大門口,門內燈火通明,暖黃色的光打到她肩上,照亮穿著露肩裝的少婦,胳膊白皙,臉上有簡單妝容,比菊池麻理更像站在門口等待丈夫歸家的新婚少婦。
千臨涯看了兩眼她的臉就不敢看了,感覺越來越怕。
“進來吧。”看到千臨涯后,她笑著閃開身子,讓他們進門。
她沒有問之前他被混混追殺的事,也沒有說她是怎么把兩個女生接回家的。
“失禮了。”
千臨涯進門。
把箱子按照杏奈的指引,放到樓上雜貨間后,他順便打量了一番這間房子,暗中嘖嘖稱奇。
這里表面上看上去是個一戶建,可是里面裝修的華麗程度和高檔公寓沒有區別,規格直逼別墅。
上下兩層樓,對于寸土寸金的東京來說,單層的面積就大得嚇人。
一樓進門玄關木質地板架高,穿過走廊往左是客餐廳,隔出來一個開放式廚房,往前是休閑陽臺,往右是帶浴池和桑拿的浴室洗手間。
二樓三間臥室,兩個臥室都帶衣帽間;主次臥之間是小洗手間,客臥往右還有一間書房兼娛樂室,再往前是晾曬陽臺。
通過樓梯上頂樓,還有個小花園。
簡簡單單轉了一圈后,他暈了。
餐廳里,熱氣騰騰的飯菜已經放好了,菊池杏奈一副很灑脫的樣子邀請他和夢葉入座吃飯。
坐定后,千臨涯拿起筷子,夾了一片鰻魚放進嘴里,眼睛亮了起來。
“這個真好吃,是你做的嗎?”
“對啊。”杏奈單手支撐著臉,同時笑吟吟地看著他,“是嘴巴甜,還是真有這么好吃?”
“真的好吃。”千臨涯低頭扒了一口飯。
“怎么樣?作為新娘的話,手藝都不賴吧?”菊池杏奈眨了眨眼。
菊池麻理推了她母親一把:“媽,不要戲弄臨涯同學!”
“喲,都開始叫上名字了?唔,好吧,我糾正一下剛才的說法,不是我一個人做的,麻理也幫了我一點。”
“只幫了……一點點,算是打下手……”菊池麻理縮起肩膀,低頭含羞道。
“不錯。”千臨涯由衷夸獎。
“以后會成為一個好新娘的。”菊池杏奈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夢葉悶頭吃飯。
千臨涯岔開話題說:“不過,杏奈阿姨,真的感謝你收留我們兄妹倆。”
“謝什么?沒什么的,家里這么大,再住兩個進來也無所謂,空著也是空著,”菊池杏奈很灑脫地說,“對了,反正我們家也沒有男人,你們兄妹倆就住在我家如何?住一年,或者直接住到高中畢業都沒問題。”
千臨涯放下碗,很端正地坐直身子:“怎敢如此叨擾?”
菊池杏奈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笑著說:“不用這么緊張的,麻理巴不得你一直住在我家。”
“媽!”
吃過飯,菊池麻理收拾餐具,本來夢葉也想幫忙,卻被杏奈按了下去,她閑不住,只好到客房收拾行李了。
餐桌上只剩下杏奈和千臨涯兩人。
“所以,下午是怎么回事?”杏奈盯著他的眼睛。
“你知不知道三井拓也?”千臨涯問。
“聽說過。”杏奈點頭。
“他家里的情況你熟悉嗎?”
“只在家長會上見過他媽媽。”杏奈回答道。
“我得罪他了,被他找了一群混混找茬。”千臨涯解釋說,“還是怪我有點大意,沒有料到他這么快就找到打手了,差點連累麻理和夢葉。對了,他真是三井家的嗎?”
“沒有問你這個,麻理和夢葉不是都完好無損地回來了嗎?我關心的是,你沒有受傷吧?”菊池杏奈憂心忡忡地問,“剛才我已經跟校長打了招呼,但因為是校外,他們也不能一直盯著。”
千臨涯胸口忽然涌出一股暖意。
“還好,沒受傷。”
“沒有被混混們逮住?”
“逃出來了。”千臨涯回答。
當然他不能說把那群人都打趴下了。
“那些混混們倒沒什么,很容易對付,我估計今天之后,就不會再有不開眼的家伙敢找我麻煩。我擔心的是,三井拓也的親愛老爹又是什么大人物,要是他一直折騰,我怕我沒有那么多精力跟他耗。”千臨涯說。
菊池杏奈笑吟吟地看著他:“怎么?學會害怕了?之前不是連首相都敢不怕,現在怎么倒怕起一個小小的三井來了?”
“咳咳,”千臨涯有點臉紅道,“以前確實是有些胡鬧。以前我以為,我的胡鬧不會牽連其他人,我可以一個人承擔,但現在我發現,不是這樣的。”
他接著說:“如果我沒有碰巧和夢葉、麻理一起回來,她們兩個女生被混混們抓住了,后果我難以想象,”
然后,他總結道:“有了想要守護的人,就是有了軟肋,就沒辦法隨心所欲了。”
菊池杏奈回頭望了一眼廚房,說:“可惜剛才的話麻理沒有聽到。”
她又回過頭說:“別怕,三井那小子,他爹就是三井旗下一家地方分行的行長,不是多重量級的人物。”
分行的行長,這要是放到一般人那里,也是相當重量級的人物了。
“我的公司和他們銀行沒有業務合作,但我會和三井的家長聯系,適當地點一點他。你放心,如果三井干了什么出格的事,不管他找了哪個打手幫忙,我在警察署的朋友都會幫我挖出來,到時候肯定夠他小子喝一壺,讓他好好領教一下法治社會是怎么運行的。你接下來要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一定、一定、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千臨涯心中更暖了。
自打穿越以來,事情都是自己一個人扛,債都是一個人背,架都是一個人打。
從來沒有體會過,有人幫自己把擔子扛下來的感覺,從來沒人拍著他的肩膀說:“我幫你解決,你照顧好自己就行。”
這種感覺,久違了。
“杏奈阿姨,你怎么對我這么好?”
“你小子要是真覺得我好,就不要叫我阿姨了!”杏奈假裝生氣地拍了一巴掌,接著,手就放在他肩膀上不動了,眼神變得溫柔起來,“你還是這個年紀,就背負了這么多,之前也不知道怎么熬過來的。”
千臨涯仰頭回想了一下,認真回答道:“其實還好。”
杏奈說:“其實你肯定也想跟誰撒嬌吧?”
“那倒沒有。”
杏奈一把把他拉到自己懷里,撫摸著他的頭發:“想撒嬌的話,在我這里盡情撒嬌也沒關系的。”
千臨涯一時無防備,被拉過去埋了起來,他急忙按著桌子,浮出水面透了口氣:“杏奈阿姨!”
杏奈放肆地笑了:“卡哇伊!”
他搬著凳子往后挪了一米,確定和這位熟女猛獸相隔足夠的安全距離后,才安定下來。
“而且現在你經手的茶碗都賣出這個價了,不趁著你脆弱的時候攻陷你,我就不配做大阪商人!”
好,不配是“大阪商人一怒,天下諸侯借驚”的大阪商人!千臨涯摸了摸額頭。很難不擦汗。
“曜變天目送給你好吧?”
“真的嗎?”杏奈眼睛亮了。
“假的。我考慮了一下,果然還是從長計議。”
“切。”
杏奈翹起腿,發出不屑的聲音。
千臨涯又問:“對了,您知道,清水家嗎?”
“清水流的茶道嗎?略有耳聞。”杏奈侃侃道,“他們家是家傳茶道,元祖清水道閑是仙臺藩的茶頭,后來分封了領地,家族世襲都是茶人。怎么了?”
“據說,現在清水家的家元,是一個小姑娘?”千臨涯試探性地問道。
“沒錯啊,原來你不知道嗎?”杏奈說,“你們一直被合稱為‘雙璧’,我還以為你們認識對方呢。”
“‘雙璧’?!這是什么說法?我還是頭一次聽說!”
“是嗎?因為你們年紀差不多大,又都是流派的家元,還都很出色,所以被稱為‘雙璧’很正常吧?以前《侘》刊上面,都是把你們兩人相提并論的。”
“是嗎?”千臨涯忽然想起來,這件事好像清水剎那也提過。
“所以我一直以為你們是情侶來著。”
看著千臨涯的表情,菊池杏奈笑著說:“而且我還以為你們是家族之間已經訂婚的那種。當然,這是認識你之前的猜測,認識你之后就知道不是了。”
“???”千臨涯越聽越覺得離譜。
“干嘛一副這種表情?我想茶人圈子里,很多人都會有這種誤會,畢竟你們同鏡率太高了。”菊池杏奈說,“你弄一個野點茶會,她就搞一個百家斗茶,很難不讓人把你們聯系在一起。”
“百家斗茶又是什么?”千臨涯終于開口問。
“就是……唉,解釋起來太復雜,回頭你找專業人士問問吧。”菊池杏奈說,“對了,怎么突然又對清水家開始好奇了?”
“因為……最近受到了道閑齋的許多關照,”說到這句話,很多記憶碎片從腦海里飛出來,都是不能見人的那種,“他們家好像在東京有不少產業?”
“沒錯,畢竟是一個分支很廣的大家族,經營模式也很傳統,”菊池杏奈說,“那個女孩主持這么大一個家族,估計也很辛苦,畢竟從來沒聽說過女性做家元的事。”
“是嗎?”因為他很早就接觸了清水剎那,對于女性做家元這件事沒有什么奇怪的。
但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沒聽說過女性做家元。
家元即是流派的宗主和家族的族長,在花道、藝妓行業等女性占主體的行業里,還是有女性做家元的,但茶道這種目前還是由男性占主導地位的領域,女性家元就聞所未聞。
男性主導,這一點在茶道家族的法名傳承上,體現得尤為突出。
茶道家族的法名,都是歷代傳承的,比如里千家的千玄房,法名“宗室”,之后歷代家元都叫宗室。
大宗匠千玄房擔任家元的時候,也叫“千宗室”,而在他卸任家元后,把原本名字里的“玄”加進來,名字就改成了“千玄房”。
再比如,宗千家的始祖是宗拙,所以當千臨涯20歲之后,也會被人稱作“宗拙”。
所以說對于茶人來說,名字其實不重要,一直在變,真正標記他們茶人獨特身份的,是“號”,照幽齋、坐忘齋、不徹齋、而妙齋……他們的號是不會變的。
清水剎那,則是特例中的特例,這在名字上就能體現出來。
“道閑”的法名是代代繼承的,而她作為一個女性,名字叫“道閑”顯然不成體統,所以,“道閑”就成了道號。
通過名字,千臨涯有些理解清水剎那的不易了。
“我了解了,”千臨涯說,“難怪感覺她對我……很親切。”
“你見到她了?”
“她坐我座位旁邊。”
菊池杏奈微微瞪大眼睛:“哇,電視劇一樣的情節,說你們不會發生點什么都沒人信。不過,光從事跡上看,她就不是一個簡單女人,可不要隨便掉到女生的陷阱中了哦!”
“杏奈阿姨,不要再奚落我了。”
“都說了不要叫我阿姨!”
和杏奈聊完之后,千臨涯上樓和夢葉一起收拾房間。
二樓的客房和活動室,分別被分配給了夢葉和千臨涯。夢葉一直想要讓哥哥睡客房,但千臨涯總覺得活動室更令人自在,強烈要求住活動室,于是房間便這么定了。
兄妹倆在菊池母女的幫助下,總算是把房間收拾好,雜物也都擺放整齊,一時間,竟有了賓至如歸的感受。
千臨涯看了眼時間,晚上9點30分。
夜跑的時間還足夠,于是跟菊池母女打了聲招呼,換上衣服就出門了。
神樂坂這邊的地形他不是很熟,最終只是繞著小范圍跑了幾圈,也不知道跑了多遠,流了一身汗,但因為沒辦法放開跑,總覺得沒有跑爽快。
如果確定在這邊住的時間長,應該早日把地形摸透,這樣就可以盡情地跑不擔心迷路了。
運動足夠后,他回到菊池家,掏出杏奈給他準備的備用鑰匙開了門。
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二樓的所有房門都緊閉,夢葉和麻理好像在客房里聊天,他悄悄回自己房間,取了換洗衣服,就三步兩步到一樓,“嘩啦啦”打開了擁有浴池和桑拿房的豪華桑拿房的房門。
打開門,菊池杏奈正站在那里。
她顯然是剛剛出浴,頭發被浴巾包起來,站在洗手臺的鏡子前,潔白的身上沾滿水珠,騰騰冒著熱氣。
千臨涯瞪大了眼睛。
菊池杏奈遲鈍地轉頭,看到是千臨涯后,低頭向下看去……然后,臉上露出一個滿意而促狹的笑容。
“小鬼頭。”
她一點都沒有為自己遮擋的意思,也沒有責備,只是用極輕的語氣吐出三個字。
“啪!”
千臨涯猛地關上了浴室的門,“咚咚咚”朝二樓跑去,鎖好自己的房門,不顧滿頭大汗,鉆進了自己剛鋪好的新鮮被窩。
“啊啊啊啊啊啊啊!”
躲在被窩里,千臨涯發出大叫試圖緩解內心的尷尬。
看來菊池家,不是久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