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徽三年正月初五這一天,沈行知安排好安西大都護府事宜后,獨自一人離開了碎葉城。
沈行知對裴行儉說的是去找十二金人,不過這其實不是他的主要目的,因為連猴子和鎮元子都沒找到十二金人,沈行知相信自己專程去找也是徒勞。
他真正的目的還是修煉紅塵道第二層。
在沈行知的設想中,紅塵道第二層修煉完成后,他就能成為真正的準圣強者,而且必然是準圣中數一數二的。
而紅塵道第三層,便是洪荒世界的混元圣人。
這個東西靠閉門參悟是不會有絲毫寸進的,沈行知自己也知道修煉紅塵道就要身在紅塵,該出去就要出去。
只是沈行知現在也沒有明確的地方可去,想到三藏和猴子還在西行,自己也派了高翠蘭和郭知運率兩萬大軍同行,他便決定先去前面探探路。
“說起來在接下來的這一段西行路上,一直到祭賽國有大半都與牛魔王有關,如今天庭大有置身事外看戲的態度,與老君相關的劫難也都沒了,而佛門三大士敗于烏州,許多劫難也提前結束,說不定到時候我還免不了與這牛魔王和鐵扇公主過招,倒是可以先行打探一翻。”沈行知想了一下,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提前探探牛魔王一家的底。
距離烏州最近的就是紅孩兒的地盤,那地方就是六百里鉆頭號山,他的洞府在枯松澗火云洞,使一桿火尖槍,能御使三昧真火,這家伙也是個外表長不大的孩子,如今至少三百多歲了,可還是個孩童模樣,妖怪稱其‘圣嬰大王’。
沈行知片刻便到了鉆頭號山,因為紅孩子住的地方就是一處枯木成林的山澗,所以地方很好找,當沈行知出現在枯松澗上空,立刻就感應到下方妖氣沖天,至少有數百妖怪聚集。
“這家伙把洞府選在這里,恐怕也是看重這些枯木,他能使三昧真火,這地方于他倒也算如魚得水。”沈行知大概猜到了紅孩兒將洞府選在這里原因。
默默的將原著劇情回憶了一遍,沈行知忽然覺得這紅孩兒好像有些不對勁。
紅孩兒為什么不是頭牛?他在火焰山修煉三百年怎么就會三昧真火了?要知道猴子根腳也不差,在老君八卦爐中煉了那么久也不見能控制三昧真火啊。而且為什么偏偏鐵扇公主手中就有芭蕉扇,一個母親正好有克制自己孩子神通的寶物,是注定鐵扇公主會生下紅孩兒?
“不對啊!這西游故事果然不能細想,越想越不對勁,這牛魔王一家子都透著古怪。”沈行知越想越覺得古怪。
在后世有人說紅孩兒并不是牛魔王和鐵扇公主的孩子,還說紅孩兒與老君有莫大的關系,理由就是三昧真火與芭蕉扇。
這個說法倒也有些道理,但如果紅孩兒真與太上老君有莫大關系,為什么最后收他的是觀音?
沈行知也注意到,如果紅孩兒是牛魔王和鐵扇公主的孩子,為什么要放紅孩兒來這荒涼之地?而且鐵扇公主長久獨居,也不見來看看自己兒子。
“如果豬剛鬣的記憶沒問題,那鐵扇公主很可能就是阿修羅七十二公主之首的玉羅剎,她可是阿修羅族第一美人,牛魔王雖然厲害,應該也配不上這位公主,這從原著中牛魔王對鐵扇公主的態度也能窺見一二,難道紅孩兒真不是她們的孩子?”沈行知又想起了豬剛鬣的記憶,玉羅剎之名也算艷冠洪荒。
“此事恐怕還牽涉甚廣,我倒也不急著去探究,這紅孩兒便先留著他,讓三藏和猴子隨后會會他。”沈行知沒有立刻出手鎮壓紅孩兒的打算。
沈行知現在基本上可以解決西行路上的所有妖怪,但是他沒有這樣做,因為自己出手并不會帶來任何好處,而三藏繼續經歷這些,對他的佛法完善和修行依然有很大的好處,同時這一路下來也算是安西軍練兵,可謂一舉多得。
到了沈行知現在的層次,他考慮問題也不能圖自己一時爽,或者自己高興就行了,手底下一大幫子人,這些都要考慮進去,甚至有些時候還必須站在整個大唐的角度去考慮。
離開了鉆頭號山,沈行沒有再一步邁出幾百上千里,畢竟是要參悟紅塵嘛,這每次直接到目的地,便少了路上的風景。
于是沈行知又扮成大唐富商王多魚,走了幾日就來到了車遲國的清水河。
這個地方本來是涇河龍王第九子鼉龍為妖的地方,那家伙霸占了河神水府,還強占了河神的女兒,在這個地方也是逍遙自在了幾年,不過因為涇河龍王上了趟斬龍臺就回去了,鼉龍還沒到清水河又被叫了回去,也就沒了原著中那么多事,清水河也沒有變成黑水河。
現在清水河還是原本的河神,他那貌美如花的女兒還在待字閨中,而清水河上也是有渡
船往來,將兩岸的百姓渡過河。
車遲國算是小國寡民,這個國家不大,好在也算風調雨順,尤其是國都中有那三個妖怪當國師,百姓們日子過的倒還不錯。
不過虎鹿羊三位妖仙行事有些極端,他們修道便不信佛,便將車遲國僧人貶為苦力,間接也害了不少性命。
這一點上三個妖仙和沈行知還是有本質的區別,沈行知不信佛道,但他不會對沒有過錯的普通僧人道士大開殺戒,更不會因為你有信仰就歧視你。
沈行知非佛非道,并不惹人注意,加上他修煉紅塵道后,如果不主動顯露整個人存在感極低,很多時候就是站在別人面前,也會被人忽略掉,因此走在路上也沒人多看一眼。
不過他還在清水河岸邊等著渡船時,天空忽然下起了雨,頓時讓那些等待渡河的百姓紛紛四散開來尋找遮雨的地方。
沈行知倒是不慌不忙,他趁沒人注意,手中多了一柄油紙傘,而后慢悠悠的撐開。
“大娘,要幫忙嗎?”沈行知撐著傘,看到身旁一個年邁的大娘行動有些困難,便好心的問了一句。
這大娘看起來已年逾六旬,身形都有些佝僂了,懷中抱著一個麻布包袱,看起來很沉的樣子。
“多謝先生好意,老婆子還走得動。”大娘對沈行知客氣的說了一句,卻是拒絕了沈行知的好意。
沈行知也覺得沒什么,還是將自己的傘靠近大娘,也幫她擋了一些雨水。
兩人來到一座茅草亭下,亭中已經有幾個人了,這些都是準備渡河的百姓,而這茅草亭看樣子也是為百姓避雨修建的。
沈行知為了修煉紅塵道,這種情況下他都將自己當做普通人,沒有用神識去查探這些百姓,也沒有看這些人帶了些什么行禮,靠在茅草亭的柱子上,等著渡船來,等著雨停。
這雨來的突然,一直沒有停的跡象,好在不久之后,清水河一艘渡船破開雨幕,正朝著河岸緩緩駛來。
很快渡船靠岸,茅草亭中百姓都向著渡船跑去,誰都怕多淋會雨,就連那個抱著很沉包袱的大娘也深吸一口氣,使起全身力氣跑向渡船。
沈行知撐著傘,走在人群最后,即便他走的不快,可還是能趕上大娘的速度。
“要不還是我幫你吧。”沈行知也不是沒事找事,他只是覺得這個時候幫一下老人,才是人之常情。
這一次大娘沒有拒絕沈行知的好意,她感激的看了沈行知一眼,將懷中的包袱遞給沈行知。
沈行知伸手提起包袱,這一提他也有些意外,因為這包袱確實很重,少說也有二三十斤,別說這樣一個老人了,就是年輕人一直抱在懷里也會覺得累。
沈行知一手提著包袱,一手撐著傘,很快也和大娘一起上到了渡船。
這渡船并不大,因為沈行知和大娘上船最晚,只能在船艙口找了個地方,這里還能飄進雨水,沈行知用傘擋住了部分雨水,而那大娘竟然直接蹲著,用身體將那包袱護住,顯然是怕雨水打濕了包袱里的物件。
沈行知剛才提了一下,沒用神識也能大概感覺到,那包袱里只有一樣物件,應該是某種雕像。
“大娘,把你東西放下,進來一些吧。”船艙中還是有好心人,在身前騰了個位置,出言讓大娘躲到里面一些。
大娘看了一眼那人,一臉感激的說道:“多謝好意了,老婆子在這就行了。”
她的回答讓所有都意外,不過很快人們就發現,這大娘肯定是不愿意將懷中包袱放下才拒絕的。
一時間所有人都盯著她懷中包袱,目光之中露出了好奇之色。
沈行知也有些好奇,不過還不至于讓他用神識窺探,他就站在那里,目光從船艙中的每一個人身上掃過。
大娘自己不進去,自然沒人再說什么,不過片刻后靠近大娘的一個年輕婦女忽然指著她懷中包袱說道:“這老太婆抱的好像是佛像?”
聽到佛像二字,整個船艙中瞬間炸開了鍋,連船家都停下了船。
“她想害死我們?怎么能帶這東西?”
“萬一被官兵發現了怎么辦?這不是要連累一船人嗎?”
“快讓她將佛像丟進河里,否則我們都會受到牽連。”
船艙之中你一言我一語的,大娘已經成了眾矢之的。
沈行知也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這種事,車遲國三個妖仙國師滅佛,但凡與佛有關的都在銷毀之列,寺院都被拆了,和尚要么還俗要么當了苦力,百姓家中自然不準私藏佛像,這些人的反應倒也是情理之中。
群情激奮間,有個年輕人想要一把奪過大娘手中包袱,卻被大娘死死拽著,那包袱被扯開,里面確實露出一個泥塑的菩薩。
沈行知看到那菩薩表面也畫著油彩,不過一看便是那種劣質的油墨,而且因為沾了一些雨水,很多地方油墨都暈開了,看上去泥菩薩一點都不美觀。
“求求你們把菩薩還給我,老婆子孤苦無依,若是連菩薩都沒了,我也只有一死了之了。”大娘拽著泥菩薩苦苦哀求,可以說已經是以死相求了。
此時沈行知終于看到,那泥菩薩是一個坐在蓮臺上,一手結印,一手托著凈瓶的觀音形象。
觀音的信仰遍及洪荒,可不只是大唐有,即便上次觀音被沈行知擊殺,寺廟中她的雕像損毀,但民間依然有百姓信仰,這些人更是自行塑造了雕像膜拜,在這里見到觀音的泥塑,沈行知也并不意外。
“你要死便死,又何必連累我們?你這東西一上岸,若是被官府發現,我們一船人都會跟著倒霉,你七老八十的死了就死了,可我們怎么辦?還有這些孩子怎么辦?”大娘的哀求根本沒有換來同情,反而讓百姓們更加激動。
沈行知靜靜的看著這一切,他相信這種事情在車遲國絕對不罕見,心中又覺得有些好笑:“這一幕有意思了,還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啊!”
那泥塑的觀音菩薩此刻正在渡河,百姓們想要將她丟入河中,而那大娘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卻還想保護泥菩薩,她也是泥菩薩過江。
船工也不敢讓大娘帶著泥菩薩上岸,已經將船停下,并揚言大娘不丟下泥菩薩這船就不走了,一時間百姓們更是激憤。
一些性子急的年輕人更是直接去搶奪泥菩薩,要將泥菩薩丟入河中,拉扯間大娘跌跌撞撞,頭也撞在船艙上,還破了條口子流了些血。
“慢著。”沈行知終于還是開口制止了這些百姓。
沈行知存在感一直很低,但是他如果主動刷存在感的話,又會成為人們的焦點,畢竟氣質擺在那,一旦表現出來,就如黑暗中的螢火蟲。
“先生不是車遲國的人吧?您是不知道,如今舉國滅佛,若是被官府發現這泥菩薩,咱們這些人都脫不了干系,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總不能為了一個泥菩薩連累這么多人吧?”船工站在沈行知身后,他常年來往于清水河上,看出來沈行知的穿著與車遲國有些不同,加上氣質不俗也還好言相勸。
沈行知走到大娘身前,揮了揮手示意那些車遲國百姓放手,那些百姓見狀還真就松了手,此刻所有人都看著沈行知,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鄙人王多魚,是大唐商人,如果大娘愿意的話,鄙人愿意出錢買下你這泥菩薩,我不是車遲國百姓,就算被官府發現我就說是要販往別國的,這樣便與諸位沒了關系,大娘你看可好?”沈行知又扯出了王多魚的假身份,倒是提出了一個看起來皆大歡喜的方案。
百姓們聞言都是紛紛點頭,這樣確實說得通,只要自己沒麻煩,泥菩薩怎么處理他們并不在乎。
不過大娘卻還是死死的抱著泥菩薩,隨后的一句話險些讓沈行知直接一掌殺了這大娘:“菩薩怎么能賣呢?老婆子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我觀先生也是個好人,若先生誠心便將觀音菩薩請回去,老婆子愿雙手奉上。”
大娘說的是情真意切,船上的百姓也是跟著點頭,百姓們覺得這應該也是大娘自個給了臺階下,她將泥觀音送給沈行知,既保住了泥觀音,也讓她們這一船人撇清關系,倒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沈行知已經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了,先不說沈行知不信佛,問題是觀音就是他殺掉的,現在要讓他將觀音請回去,這怎么看都有些殺人誅心啊。
“我用錢財買你這泥菩薩是一番好意,你要我請觀音卻是其心可誅,這好事我王多魚不做也罷。”沈行知臉色陰沉的看著大娘,一改先前扶危濟困的態度。
船上百姓一時間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突然這個大唐商人就像變了個人,而那大娘也是一臉神色黯然的看著沈行知。
下一刻大娘面露慘笑,目光之中滿是無助,又好像有對這世間的深深厭惡,她盯著沈行知說道:“好好好,既然這世間連一尊泥菩薩都容不下,那老婆子活著也沒什意思了,我便如了你們的愿。”
說罷大娘抱著泥菩薩跑出船艙,迎著雨幕一躍就跳進了清水河中。
大娘抱著泥菩薩,在水中連掙扎都沒有,直接就朝著河底沉去,有些百姓趴在船舷觀望也想去救人,可此刻下著大雨,連大娘影子都看不到。
一群人亂糟糟的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在距離渡船幾丈遠的地方,大娘的尸體浮了起來,那泥菩薩自然早已不見蹤影。
沈行知面露沉思之色,此時那些車遲國百姓都下意識的遠離沈行知,看向他的目光也變得很奇怪。
“你們現在肯定覺得是我害死了她吧?我明明可以幫她,卻因為我的無理要求而讓她喪命,我就是一個殺人兇手對嗎?”沈行知環視眾人,臉上竟然帶著淡淡的笑意說道。
船上無一人敢與沈行知對視,他們確實認為沈行知是殺人兇手,此刻所有人反而忘了一開始眾人是如何逼迫大娘的。
老實說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也是沈行知一開始沒想到的,此刻他神識已經四散而出,可那大娘的尸體確實是尋常的尸體,四周也沒有出現什么強者的氣息。
“好一個泥菩薩過江啊,慈航道人你倒是給我上了一課,看來得找個時間親自登門拜訪了!”沈行知心中默默想著,同時看到那泥菩薩沉向河底,落在一座水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