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可仰著頭。
臉上帶著不甘以及倔強。
她梗著脖子,眼神里的倔強,毫不掩飾。
于謙剛剛松懈下來的警惕,立時再起,目光幽幽的盯著岑可。
好哇!
果然是要送女!
如此老套的套路!
心中想著,于謙已經是再次錯身到了朱瞻基面前。
“此去南昌府路途遙遠,你乃一介女流之輩,今日若無我等,只怕早已落入那些賊人手上。從這平望驛到南昌府,你能應付的了?”
于謙的話里,帶著幾分譏諷,接著說:“將你安置在驛站,再要蘇州府來,已是殊榮,你可不要不識好歹。”
竹林里,有物體在地面上被拖動的聲音響起。
這是那兩名錦衣衛,正在處理地上的六具尸首。
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這六具尸體,大概是要被永遠的埋葬在這片平望驛后的竹林之中了。
依舊跌坐在竹林地上的岑可,環抱著雙腿,將自己給擠得有些變形,臉上帶著楚楚可人的情緒,靜靜的看了于謙一眼,然后目光移動,注視著在他身后的朱瞻基。
于謙覺得自己沒無視了。
他是個聰明人,自然是看得出,這個該死的女人,已經瞧出了這里真正做主的話事人,是被自己擋在身后的朱瞻基。
此行,乃是要做大事的。
斷不能被人牽連拖累。
于謙有些不滿的皺著眉:“你這女子,好不懂事,我等這是為了你好。如今你還未走出蘇州府,便遭遇此等劫難,難道你以為往后就能平平安安的走到南昌府?”
若不是因為這岑可是個女子,家中又遭遇了那些劫難。
換做是旁人,于謙定然是要此次同行的錦衣衛,將這岑可給先行關押起來。
忽的,于謙眼前一亮。
自己最該做的事情,難道不是提議太孫,將這岑可給關押看管起來嗎?
就算這女人聽了話,留在平望驛,等著被蘇州府的人接到蘇州城里,難免她不會胡言亂語,暴露了眾人的行跡。
但凡是有心之人,只要稍加分析,便能知曉,他們的真實身份。
想到就做,于謙正要開口,提議將岑可給關押起來時。
坐在地上的岑可,已經是忽的爬起來,面朝著朱瞻基,跪了起來。
朱瞻基微感疑惑。
從現在這個角度上,他看到了兩個碩大的半圓。
喉嚨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只聽跪在地上的岑可,重重的磕了幾個頭,然后就抬起頭,滿臉期盼的說著:“幾位公子是岑可的恩人,父親以前常說,我們大明的人,做人要講究有恩必報。岑可無才無德,不能銜草報恩,只愿從此為一婢女,侍奉在公子身邊,以報公子救命之恩。”
于謙后退了一步:“尋常女子,有你這般能說會道?”
如今的識字率是多少?
怕是百萬分之一。
一個銜草報恩,就不是岑可這樣的普通百姓能說的出來的。
岑可愣了一眼,眨眨眼:“亡父是童生……”
是個連秀才都不是的窮讀書的。
童生是認字的,也是讀過四書五經的,更是通過了縣試和府試的,但是倒在了院試。
唯有通過院試,才算是真正的踏入科舉的路上,成為一名秀才。
岑可點點頭,指了指被于謙捏在手上的路印:“公子若是不信,可去官府察驗。”
若是普通百姓,拿著路印去官府那邊,大抵是能將身份、籍貫、身體特征給記錄上。而要是讀過書的人,信息則要更加的完善。
于謙冷哼了一聲,抽手將岑可的路印塞入袖中:“我自會察驗!”
他接著說:“但你既然是個聰明人,也該知道,我等能帶著軍中火器,就不是一般人。你若試想,就該聽我們的去蘇州城。”
蘇州府有錦衣衛的暗點,可以讓那邊在暗中盯著這個女人。
于謙如是想著。
可是,岑可還是倔強的搖搖頭:“父親說過,有恩必報。活命之恩大于天,今日若非幾位公子,岑可無論如何也無法活下去……”
“若是……”岑可有些遲疑,臉上浮出一絲掙扎。
“你要做什么!”
于謙怒吼了一聲,趕忙拿著火銃正對著岑可,這一番嘶吼驚得旁邊的朱秀和孫安兩人,也同樣的再次提起火銃對準岑可。
只見此時,岑可已經是將現在被砸落在地上的那柄匕首握在了手中。
然而,后續沒有如于謙的猜想。
只見岑可竟然是手中橫握著匕首,刀刃緊緊的貼著自己那細長光潔的脖頸。
她的臉頰一片漲紅,將麥芽色的肌膚,襯托的越發好看。
可是,她卻滿是悲憤的說:“幾位公子,岑可其實也是存了私心……幾位公子并非常人,能有公子們庇護,岑可此生也定然再無坎坷。試問公子,若是岑可獨身去了蘇州城,獨身一人又會如何?”
會如何?
長得這么好看,大抵是要被不少人覬覦的。
等時間一久,沒了朱瞻基等人表明真正的身份,岑可在蘇州城里便是一盤任人采摘的菜肴!
岑可說:“公子若不答應,岑可無以為報,今日便自裁于此,唯愿來生再報公子大恩!”
在那細長光滑的脖頸上,已經有血絲流出。
也不知,是那匕首上已有的,還是岑可太過用力,當真將自己的肌膚給劃破了。
臉色一直平靜的朱瞻基,終于是微變,身子不由的向前半步,伸了伸手,長嘆一聲:“此事容后再說,如今已是深夜,我等明日還要趕路,還需早些歇息。”
這話,已經算是同意了一半。
岑可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手中的匕首也被扔在了地上。
而她的脖頸上,也留下了一道血線。
岑可雙手拍地,額頭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幾下。
“岑可多謝公子厚愛,此生必當忠心服侍公子。”
朱瞻基無奈的揮揮手,他看向于謙,吩咐道:“先帶她進屋吧,我在這里朱秀將這里處理好。”
說著,同樣看向一旁的孫安。
于謙本還想再做勸說,他始終覺得這個女人有些目的不純。
難道她不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
這般毫不顧忌的,就要為奴為婢,難道不怕剛出虎穴,再入狼窩?
可是太孫已經吩咐了下來,他也不能再多說什么,只能是與孫安一道,帶著一臉高興的岑可,回到平望驛中。
還是竹林地里。
看著于謙和孫安,帶著岑可回到屋子里。
朱瞻基帶著朱秀,走到了竹林深處。
這里遠離平望驛的視線,終日不見陽光,常年不見人煙。
是個藏匿尸首的好地方。
兩名錦衣衛,正在挖著一個大坑,準備將一旁的六具尸首給掩埋起來。
朱瞻基到了這里,其中一名立馬過來小聲稟報著。
“回稟太孫,已經查驗過了,這六人都是常年做農活的,并無異樣。”
死士,常年做的,都是如何更加高效的殺人,是斷然不會做農活的。
而普通農夫,也很容易分辨的出來。
腳脖粗大,手掌生繭,而非虎口生繭,手指關節粗大,肩膀頂部寬平。
有很多的方式,可以辨別出一個人是否是常年從事農活的。
朱瞻基點點頭,錦衣衛對辨別一個人身份方面,很有經驗,他無需在多做擔心。
而他則是開口說:“去一個人,等下拿著于謙那里的路印,去蘇州府核對一番,看看是否屬實。”
朱瞻基終究還是有些擔心。
這個岑可,別想是自己當年看過的那些睿智書里的劇情一樣,是個別有用意的送女情節。
稟報的錦衣衛當即抱拳領命,再不停歇,轉身接著與同伴挖坑。
平望驛的夜,越發的深了。
重新回到屋子里的朱瞻基,淡淡的看了一眼。
只見原先還有些凌亂的床鋪,已經被收拾干凈。
在一旁的架子上,已經打好了一盆熱水。
桌子上,原本應該明日有平望驛的人收拾的碗筷,也已經被收拾到一旁,空置的碗筷也都被清洗干凈。
就連地上,于謙他們先前弄好的地鋪,也被重新收拾了一番,顯得井井有條,且在一旁隔了一段距離,又多了一個地鋪。
于謙和孫安兩人,坐在一旁,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兩人面面相覷的看著終于是回來了的朱瞻基。
而在床榻邊上,脖子上已經纏上一圈白布的岑可,雙手并攏垂于身前,臉上帶著些忙碌后的潮紅和汗水,變得有些怯生生的站著。
見到朱瞻基回來,她臉上立馬露出笑容。
小聲的說:“公子金貴,岑可不會做事,只能按著娘教的,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還望公子不要責怪……”
金貴嗎?
這天底下,就沒有人,能比他更金貴的了。
待在屋子,一直坐立不安的于謙,看了朱瞻基一眼,心里默默的吐槽著。
“女子體弱,天性陰寒,你去床鋪上歇息吧。”朱瞻基沒有多說什么,拿著放在一旁的毛巾,蘸著溫水擦了一把臉,就走到了多出來的那個地鋪上。
岑可趕忙走了過來,竟然是又跪在了地上,姿態當真是將自己當作了一名婢子下人。
“公子是主,怎可如此……”
朱瞻基搖搖頭:“你我非是主仆,我也是善解人意之人。等到了我等要去的地方,會將你妥善安置好,不教任何一人凌辱與你。姑娘家中也是讀書,自當知曉禮儀大放。如今這驛站之中,再無空余,只得我等眾人共處一室。”
朱秀走到于謙、孫安旁邊坐下,在一旁戳了戳于謙的胳膊,眉眼之間無聲的挑了挑。
于謙翻了翻白眼,無奈的站起身:“公子,我想起方才驛卒說過,門房那邊是大通鋪,還能睡下幾人,我等便過去那邊歇息。”
說著,于謙滿心憂慮的帶著屋子里的幾人,向著外面走去,踏出屋子還很是貼心的將房門關好,留下朱瞻基和岑可兩人。
幾人出了屋子,卻并未走遠,而是制造腳步聲走出一段距離,然后便蹲下身子掩蓋聲息的重新靠近回來,到了屋子里臨窗的床鋪外面。
幾人蹲在墻角下,手中握著短刀匕首。
于謙有些憤憤,壓著聲音,小聲的責問著朱秀:“為何要讓太孫如此置身險地?就算是試探,也不該要太孫以身犯險!”
朱秀無奈的聳聳肩:“你當我剛剛在竹林里沒有勸過?太孫是什么秉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說了,若是那岑可是有備而來,針對的也是他。若不給對方機會,如何能試探出來。”
先前和于謙一道回屋的孫安,撇撇嘴:“以我說,就該將那女人,關押起來,以免橫生事端。”
一旁,僅剩的一名錦衣衛忙著點頭表示認同。
朱秀有些郁悶的晃晃腦袋:“且等著吧,窗戶后面被沒有鎖上,但凡是有動靜,我和孫安先沖進去,誓死也要護住太孫安危!”
于謙越發的郁郁起來,他捏著雙手,顯得很是焦急,不停的搓著手。
屋子里。
只留下了朱瞻基和岑可兩人。
似乎是屋子里的不通風,讓岑可的臉色有些緋紅。
她羞澀的低著頭,兩只腳尖并在一起。
“公子……聽說大戶人家,婢女都是伺候在屋子里的。您還是快上床歇息吧,婢子就在這邊候著。”岑可的聲音很低,顯得嬌羞不已。
朱瞻基盯了岑可好一會兒。
排除掉岑可那還尚未明確的身份。
光是從藝術的角度出發。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是足夠誘人的。
盈盈一握的細腰,麥芽色的肌膚,一雙劍眉,襯托的女子多了一份英氣。
而那對緊實挺拔的(·Y·),更是讓人不由矚目。
本就有心試探,朱瞻基搖搖頭,走到床鋪前,他從腳步的地鋪上拿起一條被褥,卷成一條,放在了床鋪中間。
然后轉身看向岑可:“如今天涼,你若是當真有心跟著,生了病可是要拖累我們的。”
說完,朱瞻基指了指被一分為二的床鋪。
意思很明顯。
你一半,我一半。
機會已經給你了,若你是帶著目的,又被而來。
完全可以等下趁黑自動……
岑可帶著些不安,微微轉頭,看向被分割清楚的床鋪,她的雙手你捏的更緊了一些。
“您先歇息……婢子……去熄燈……”
聲音如蚊蠅一般細小。
朱瞻基呵呵一笑,也不多說,腳上靴子一脫,嘩啦一聲,身上只剩下貼身的長衫,往靠近窗臺的床鋪上一趟。
岑可偷偷的探望了一眼,然后微微張著嘴吐著氣,又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小心翼翼的將屋子里的燭火一一吹滅。
黑暗之中。
有細微的嗖嗖聲響起。
時間在滴答滴答的流逝著。
發出鼾聲的朱瞻基,只聽著耳邊,細小的聲音,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