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的話可信嗎？
從朱瞻基的內心來說，是沒有一絲虛假的，千真萬確的。
但是對于朱高煦來說，這就是十足的假話。
什么叫做比中原還要大的地盤？
什么叫做只要宗室愿意便可領兵出征？
朱高煦發誓，若是他當真有那一天，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將自己的那些個親兄弟、堂兄弟們，給弄到中都老家養豬去。順帶著，讓他們的子孫后代，也安安心心的留在老家養豬。
太祖高皇帝放牛，子孫后代養豬，不算是家道中落。
再聽朱瞻基說的，愿意給予宗室兵權。
朱高煦更是想要仰天大笑。
朱佐敬他們家的那一衛兵馬，去哪了？
是誰去了一趟廣西、交趾，原靖江王府的護衛兵馬，就沒了的？
朱高煦輕笑了一聲，默不作聲，他的手卻已經是緊緊的握著朱瞻壑的手臂。
若當真要發生什么事情，朱高煦拼著自己將自己交代在這里，也要讓老大逃出去！
朱瞻基同樣在笑，笑聲逐漸放大，鉆入眾人耳中。
于謙現在緊張的一顆心頭快要從嗓子里蹦出來了。
他偷偷的咽了一口口水，想著這個時候朱秀最好不要躲在角落里喝酒吃肉，而是帶著人埋伏在外面，以備緊急時刻前來救援太孫。
王景弘同樣是緊張萬分，他也沒有想到，明明是一場新年家宴，怎么就演變成了現在這樣。
他的目光從二人臉上掃過，心中不由感嘆著。
都是猛人啊！
大明的皇帝位，就這樣輕飄飄的被討論著。
如果能重來，王景弘發誓絕對要一輩子賴在南疆，就不回來了。
要什么東海艦隊的總督位子？要什么風光一世？
再不行，讓他去替陛下督造陵寢也行啊！
朱高煦看著笑的正歡的朱瞻基，冷哼一聲：“朱瞻基，你今日若是不給個說法，本王就不走了！明日就上奏老爺子，問一問你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二叔，不是所有人都如李世民，也不是所有都是建文。”朱瞻基輕聲出口，然后目光看向朱高煦。
同樣的，盡管建文在永樂朝，是一個禁忌一般的名稱，但朱瞻基依舊是毫不掩飾的說了出來。
他是在自比，他不會像李世民那樣，弒殺兄弟，囚禁唐高祖。
他更不會像建文那樣，被一幫酸儒哄騙著，以為自己真的天下無敵了，能一人干翻整個大明朝建國時的那幫子悍匪般的宗室王爺。純屬腦子壞掉了，被人給忽悠瘸了。
朱高煦呵呵冷笑著：“你是李世民，還是建文！”
一直被父親靜靜抓住手臂的朱瞻壑，明顯的愣了一下。他聽出了父親話里的潛臺詞，是依舊對堂哥不信任。
朱瞻基搖搖頭，沒有急于解釋。
他不是李世民，也不是建文。
啪啪。
朱瞻基舉手拍掌，隨即出口：“朱秀！”
隨著他的一聲呼喊，外面隨即傳來腳步聲。
朱高煦當即就是瞳孔放大，神情緊張的將朱瞻壑拉到自己的身后，怒視著突然搖人的朱瞻基。
“朱瞻基！你當真是要圖窮匕見了嗎！”
果然，這小王八犢子，將老子給哄騙到這杭州城里，就是為了讓老子自投羅網，給一網打盡！
想來這個時候，城中已經埋伏好了假扮成倭寇的幼軍衛官兵了！
只要時候，那些幼軍衛假扮的倭寇，在城中折騰出動靜來，點幾把火，他朱高煦的死就能給推卸到倭寇頭上去！
說不得時候，這小王八犢子還會在外面表現的悲憤愈加，然后按照他一直謀劃的既定計劃，向海外倭寇、以及東瀛本島進發。
高舉著替大明親王，他叔父報仇的大旗，賺取朝堂上一票支持和贊揚！
定然是這樣的了！
眨眼間，朱高煦已經在腦海中補充上演了一場龐大的舞臺戲！
朱高煦現在對自己的生死毫不擔心，哪怕是死，他也要將這個想要弒殺叔父的混賬玩意給一起帶走。
他現在唯一擔心的是，被自己拉到身后，卻一直想要沖到前面來的朱瞻壑。
一只軍靴從門外出現。
驚得朱高煦渾身一顫。
一塊木板，出現在門口。
讓朱高煦不由的渾身發冷。
這是為本王準備的停尸板嗎？
果然，朱瞻基這個小王八蛋是早有準備！
那個該死的親衛，竟然在沖著自己笑！
朱高煦看著一直跟在朱瞻基身邊的，那兩個叫做朱秀和孫安的親衛，帶著一抹神秘的笑容盯著自己，抬著一塊木板走了進來。
“朱瞻基，今日……”
“二叔，不要幼稚了！”朱瞻基直接開口，毫無風度的打斷了老二叔的發言。
他依舊是坐在椅子上，伸手指著被朱秀和孫安抬進來的木板：“二叔，你該看看，這個世界究竟有多大了！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很想請你去一趟日月堂，上幾節課！”
王八羔子！
都要殺老子了，還要羞辱老子？
讓老子去和一幫小鬼一起上課？
“朱瞻基，本王……”朱高煦怒聲出口，卻是突然停了下來。
一張巨大的堪輿被貼在木板上，出現在朱高煦面前。
堪輿，有些地方讓朱高煦很是熟悉，而更多的地方卻讓他陌生無比。
中間那塊是大明！
朱高煦還是分辨出了這份堪輿上，讓他熟悉的地方。
不是別的地方，正是生他養他，讓他無比向往的中原大地！
朱瞻基已經站起了身，走到這份不太精確的世界堪輿圖前，伸手在鼻梁上磨蹭了一下。
若是這個時候，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那就完美了。
朱瞻基指著可以說是第一份全球堪輿開口：“二叔，這個世界已經擺在了你面前！”
朱高煦的臉上變得有些恍惚，他努力的控制著眼睛，卻是止不住的眨著雙眼。
他已經認出了大明！
可是……
大明只有這個世界的二分之一？
三分之一？
大明連這個世界的十分之一都沒有！
這個世界真的很大啊。
“這是真的？”朱高煦的聲音中帶著質疑，卻又有些期待。
先前，還想要拼死帶著朱瞻基一起去見太祖高皇帝理論的朱高煦，這個時候身上的殺氣已經悄然散去。
朱瞻基回頭，淡淡的看了一眼老二叔。
可惜啊。
這份堪輿，本該是讓老爺子第一個看到的。
現在，只能給這個傻二叔第一個嘗眼了。
他點點頭：“鄭和下西洋，費時數年，開辟海路，這是他目前到達的最遠的距離！”
說著，朱瞻基的手指，從泉州出發，滑過南海、馬六甲海峽、印度洋……
到了上一次大明寶船隊所到達的最遠的地方。
王景弘這個時候也在不停的咽著口水。
面前的堪輿上，盡管那些陸地讓他有些分不清，但是那彎曲的海岸線，卻讓他有著一股無比的熟悉感。
王景弘聲音顫抖道：“王爺……這是真的……”
朱高煦愣了愣。
王景弘作為三寶太監的副手，對歷次寶船隊的路徑自然是熟悉的。王景弘說是真的，那基本是八九不離十了……
可是……
王景弘見漢王爺沒有動靜，于是轉頭看向對方：“王爺，這份堪輿沒有任何問題！”
他已經猜到了太孫要做什么。
封王于海外！
結合一開始，太孫說的要給漢王一座比中原還要大的地盤，再到現在。
王景弘已經可以堅定的確信，太孫是要將大明那些能征善戰的宗室，給統統的放出去。
前無古人！
便是從祖宗成法里，也找不出先例來！
“這是一個叫做澳洲的盛產礦石的蠻夷之地，若是三寶太監之前有一次能去這里，我大明現在已經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鋼鐵了！”朱瞻基的手，點在堪輿正中，位于下方的位置上。
一塊漂浮于汪洋大海上的土地。
王景弘用眼神比劃了一下太孫所指的位置，再與大明對比。
似乎，并不比大明小……
若是那上面都是礦石，怕是能用鋼鐵給大明圍起來了吧！
而朱瞻基的手指卻并沒有停下來，緩緩的從南疆交趾移動到恒河平原：“從這里到這里，就是如今南疆的區域，而在這片土地上，一座遼闊無邊的肥沃平原，正等待著南疆的將士們去征服！”
“往這，聽說有一種從地底冒出的黑油，無窮無盡，可以一直燃燒不斷。無論用于民間還是軍事，都有巨大的作用！”
“再往西，向下是連綿的沙漠，若是再往下便是連綿不絕的雨林。那里不光有數之不盡的香料，還有用之不竭的寶石、金銀銅鐵礦藏！”
“而若是往北，越過這片狹窄的海洋，如今似乎是前朝余孽在統治著這里。他們是大明的敵人，斷無讓他們幸存的可能！”
朱瞻基的手指，停留在歐羅巴大陸上。
他沒有介紹這里的土地有什么好處，對于他而已，這片土地上的一切生物，都是屬于被消滅的范圍。
屠殺和人種滅絕，大明同樣可以做得！
尤其是在現在，沒有所謂的各種保護主義和道義的時候。
大明不過是在為這個世界，帶來真正的和平。
而和平，是要經歷流血的！
對歐羅巴大陸下達了判決書后，朱瞻基挪動腳步后退，到了堪輿圖的右邊，指向上方的一大片土地。
“這里，只要我大明的戰船，從最北邊的海峽過去，就是一望無際的新土地！這里擁有著無數的寶藏，而上面的土著，大抵還停留在用木棍捕獲獵物的時代！這是一片處女地！是一片能再造一個大明的處女地！”
“而在這片大地的南邊，同樣是無盡的雨林，但是這里擁有著能讓整個大明百姓，再也不用忍受饑餓的食物種子！還有一種我日月堂急需的原料！”
幾乎，人類能夠大規模生存的地方，都被朱瞻基在堪輿圖上點出。
除了南極洲。
那就是一片不毛之地。
而若是這個世界上，除了大明再無任何一個國度的時候。
南極洲的主人會是誰呢？
朱瞻基停止了介紹，心中感激著當年那個身兼數職的地理老師。
讓他能夠到現在，還大約的記住這個美好的世界的樣子，還能知道這些土地上有著怎樣的寶藏，還能記得如何用相對簡單的方式到達這些地方。
以南疆和恒河供給大明食物。
以東瀛和澳洲為大明提供源源不斷的礦藏和金銀。
當大明的寶船被鐵甲包裹的時候，順著那些可愛的洋流，大明的鐵甲戰甲就能夠橫跨整個世界。
到時候，這個世界上只有大明！
外國？
大明會手握著火器，攜帶著火炮，將所有敢于反抗的土著劣種人，給送到另一個美好的世界去！
想來，他們死后會是很幸福的！
感謝大明！
朱高煦在不停的顫抖著，雖然很輕微，但依舊存在。
他不是像先前一樣，擔心害怕朱瞻基真的要在今日了結了自己，而是過往那個老舊的世界觀正在崩塌，一個嶄新的世界觀正在他的腦海中，逐漸塑造出來。
這是一個龐大到一個人用一生也無法走完的世界！
這是一個，只能屬于大明的世界！
巨大的世界觀沖擊著朱高煦，久久不能開口，身體更是不受控制的顫抖哆嗦著。
和朱高煦一樣。
在場的人，哪怕是于謙、朱秀、孫安等人。
也是第一次，從太孫嘴里聽到對于這個世界的解釋。
這張像是剛剛被附著了魔力的堪輿圖，讓他們幾乎是要神魂分崩離析。
“瞻基……”朱高煦的嘴唇顫抖著，發出一聲悠長的呼喚。
他的眼神，還是一片恍惚。
朱瞻基微微一笑。
這節課想要取得的效果已經達到，所要起到的作用，也已經做到。
沒有一個男人，能夠拒絕征服這個世界的欲望！
只要他本身擁有這個能力，再給他一個機會，就能踏上征服世界的道路。
朱瞻基同樣想要自己征服這個世界，但現實告訴他，連始皇帝都沒有做到長生不死，他亦不可能。
而若是靠他一個人，這個世界大抵還會如期前行。
唯有將整個大明的野心家們調動起來，讓整個大明都充滿對新世界的野心，才能做到這一點。
當一整個國家，都踏上征服世界的道路后，才有成功的機會。
而如今的大明，擁有征服這個世界的機會。
同樣的，這將是大明。
甚至是中原這片古老的土地，無數的先賢，無數掙扎在這個骯臟又可愛的世界上的人們，最后一次機會。
最后一次機會啊！
則大明萬世永昌！！！
朱瞻基已經將這個可能徹底封鎖起來。
大明，只能成功！
朱瞻基的小腿，同樣的顫抖抽搐著。
他似乎已經看到，當那片罪惡之地的歐羅巴大陸，沉淪在大明的炮火之下，苦苦哀求的樣子。
他更看到了，與大明隔洋向往的那片新大陸，將會成為大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抬起了頭，視線似乎穿透了屋頂。
他整個人，也似乎置身在一片無盡的深空之中。
吾家大明，萬世永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