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行走在皇宮大道上,一邊走著,一邊向上官婉兒問起她現在的生活。
上官婉兒歪著頭道:“公爺,您不問一下,皇后娘娘找您做什么嗎?”
“不用問,想必是關于賀蘭敏之兄妹處罰的事,姑母想看看我有沒有意見!”武承嗣輕描淡寫道。
上官婉兒垂下頭,低聲贊道:“您真聰明。”
武承嗣瞥了她一眼,奇道:“你怎么瞧著不太高興?”
上官婉兒笑道:“沒有啊。”回頭看了身后太監宮女一眼,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公爺,小婢以后會定期將皇后娘娘的大小事務,向您一一匯報。”
武承嗣一愣,也回頭看了一眼,壓著聲音道:“你干嘛要匯報給我?”
“您讓我在皇后娘娘身邊服侍,難道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嗎?”上官婉兒眨了眨眼。
武承嗣瞪大了眼睛,上官婉兒靜靜與他對視。好半天,武承嗣木然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十四歲。”上官婉兒面頰上浮出淡淡紅暈。
“看起來不像,我倒覺得你心理年齡恐怕都二十歲不止了。”武承嗣沒好氣道。
上官婉兒反應了一會,才隱約明白他話中意思,頭垂的很低,一副委屈模樣。
“好了好了,我開玩笑的,你別生氣。”武承嗣忙道。
上官婉兒幽幽道:“公爺,婉兒從小就盼著早些長大,好保護母親,你說我有二十歲,我倒覺得心里高興呢。”
武承嗣心中一酸,道:“好孩子,苦日子都過去了,以后不會有人欺負你們了。”
上官婉兒眼眶一紅,忙又將頭低下。沉默了一會,低聲道:“以后小婢每半個月給您寫張紙條,記下娘娘每日的事,您再派個隱秘之人來找小婢拿。就算小婢暴露了,您也是安全的。”
“你這小腦袋瓜,總在想些什么呢!”武承嗣撫著額頭,表情有些無奈。
上官婉兒抬起頭,露出不解神色。
武承嗣耐心道:“婉兒,你要記住,從今往后,只要身處這片宮墻中,你就要全心全意為皇后娘娘著想、分憂,只有這樣,才能保護你自己和你母親,明白嗎?”
上官婉兒靜靜看了他一會,輕輕點了點頭。
武承嗣笑道:“這才是好孩子,行了,咱們趕緊走吧。”
來到大殿外,待武承嗣進入殿內后,上官婉兒望著身后四名宮女太監,淡淡道:“武公爺去夜雨秋的事,誰都不準亂傳,不然我撕爛他的嘴,都明白嗎?”小小年紀,卻頗有幾分狠厲氣質。
“奴婢遵命!”四人齊聲道。
武承嗣入得大殿,只見武媚正在面見官員。瞥眼一看,殿下站著兩名紫袍男子,分別是中書令劉仁軌和吏部尚書李義府。
劉仁軌在幾年前的白江口海戰中,大敗過倭國軍隊,武承嗣對他頗為尊敬,便向他行了一禮,劉仁軌瞧見后,點頭回禮。
李義府正在向武媚匯報什么,聽得片刻,似乎是說:吏部侍郎裴行儉被人舉報,貪污受賄,買賣官爵。刑部經詳細調查,已掌握確鑿證據。
武媚寒聲道:“堂堂吏部,主管全國官員升降的要害部門,次官竟如此膽大妄為,你身為吏部主官,難道就沒有責任嗎?”
李義府忙跪倒在地,叩首道:“臣有罪。”
武媚冷哼一聲,淡淡道:“罷了,念在你舉報有功,這次就不予降罪,劉卿,傳旨刑部,讓他們加緊審理裴行儉一案,早做懲治!”
劉仁軌拱手道:“娘娘,老臣以為裴侍郎在民間一向風評甚佳,當年做長安縣令時為百姓若稱贊,此事背后也許有隱情!”
武媚冷冷道:“劉卿,你這是在為裴行儉開脫嗎?”
武承嗣心中了然,裴行儉一向反對武媚,故而武媚想趁機除去這個障礙,就算案件真有隱情,她估計也不想知道。
劉仁軌暗暗一嘆,拱手道:“老臣不敢。”
“都下去吧。”武媚擺手道。
待兩人走后,她才將目光轉到武承嗣身上,斥責道:“承嗣,你在大理寺這么久,難道就沒聽說過裴行儉貪污的事嗎?還要李義府親自舉報彈劾,本宮才能得知?”
武承嗣哪知這都能被牽連上,急忙道:“姑母,侄兒未曾聽說過。”心想:“歷史中裴行儉是不亞于薛仁貴的名將,評價極高,料想不會貪污受賄。應當正如劉仁軌猜測,背后有什么隱情,說不定就是武媚指使李義府干的!”
他眼下是站在武則天的大船上,雖有些同情裴行儉,卻也不愿去管這事。
武媚嚴肅道:“本宮讓你去大理寺可不是讓你去玩的,以后一定要將眼睛放亮一些,耳朵放長一些,知道嗎?”
“侄兒明白了。”武承嗣拱手道。
武媚淡淡道:“好了,你過來瞧瞧,這是本宮關于賀蘭敏之一案的處理結果,你看看怎么樣?”
武承嗣上到寶座臺,取過御案上的公文,看完后心中嘆了口氣。
賀蘭敏柔被打入掖庭宮,賀蘭敏之被發配嶺南。普海、莫無心、高隆等其他涉案之人,全部被處死。就連賀蘭操之這種涉案很淺的人,也被處死,顯然是武媚在安撫他。
然而鄭家之案卻被隱瞞了,只公布了白云庵之案。
“姑母,侄兒覺得不妥。”武承嗣沉聲道。
武媚臉上露出一絲不悅之色,道:“承嗣,你要知道,為了給賀蘭兄妹定罪,本宮昨晚與皇上差點吵起來,若是真將賀蘭敏柔處死……”說到這里,語聲轉柔:“就怕他傷心過度,病情惡化,那可怎么辦?”
武承嗣暗暗驚異,瞧她表情,似乎是真在關心李治身體,這樣看來,李治在位時,她應該不會篡位。
“那總可以殺了賀蘭敏之吧!”武承嗣試探道。
“他兄妹感情甚篤,若殺了賀蘭敏之,賀蘭敏柔很可能也會尋死。”
武承嗣默然無語。
武媚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手臂道:“承嗣,本宮知道你這次受了委屈,本宮不也給了你補償嗎?這事就這樣過去了,好嗎?”
“侄兒不是為自己難過,而是因為連累鄭家人,心中有些愧意。”
武媚思索片刻,道:“那本宮給鄭家三女封個爵位,你看如何?”
“只怕鄭令萱不會接受的。”武承嗣嘆道。
“那你想怎么樣?”武媚聲音轉冷。
武承嗣朗聲道:“侄兒以為,鄭家的案子不必掩蓋,也不能掩蓋!”
“哦,怎么個不能,你說來聽聽?”武媚面無表情道。
武承嗣向謝瑤環等看去,武媚一揮手,謝瑤環帶著眾宮女退下,將門掩上。
武承嗣低聲道:“姑母,鄭家的事,若是揭露出來,會怎么樣?”
武媚沒好氣道:“那還用問,為了一個周國公之位,表兄弟互相傾軋,草菅人命十數條,武氏一族的名譽必受影響!”
武承嗣笑道:“恕侄兒直言,咱們武氏一族除了姑母您,其他人名聲都不算太好,這件事賀蘭敏之是主謀,也受到懲罰,并不會讓咱們名聲更壞了。”
武媚凝視他片刻,冷臉終于繃不住了,一笑道:“你也不必拍馬屁,本宮的名聲比你們還壞,你當本宮不知嗎?”
“民間對姑母毀譽參半,不像我們,都是毀,沒有譽!”武承嗣笑嘻嘻道。
“行了,別只挑好聽的說,難道就因為這個原因,就破罐子破摔,不用顧忌武氏一族的聲譽了?”武媚瞇眼道。
武承嗣微笑道:“不是破罐子破摔,姑母您想啊,賀蘭敏之是您親侄子,無論在哪個朝代,就算皇親國戚犯下大罪,大多數時侯都會被包庇!可您卻將他發配嶺南,滿朝文武和天下百姓是罵您呢,還是贊您大公無私呢?”
武媚怔了一會,微笑道:“你這張嘴真是越來越會說了。”
武承嗣道:“這只是其一,其二,侄兒以為,應該將您昨晚與陛下的爭吵傳揚出去。天下人便都知道了,您已經做到最好,責任全在陛下。”
武媚怒道:“承嗣,你這是在挑撥本宮與皇上的關系嗎?”
武承嗣正色道:“姑母,平心而論,這件事本來責任就在陛下,賀蘭敏柔是您外甥女,他卻如此行徑,絲毫沒有顧忌您的感受,也當有此懲罰。”
武媚吃驚的看著他,良久后,一聲感嘆:“原來你在為這事耿耿于懷,你能為姑母感到不平,姑母很感激。”
沉默了一會,幽幽道:“不過承嗣,你不明白陛下對我的感情,當年他受病痛煎熬,無法治理國政,所以讓我幫他治理。這卻導致我無法分心伺候他,后來他后悔了,想讓我專心陪他,是我不愿意了。他也不勉強我,這才找別人替代,我又怎能怪他。”
武承嗣吃了一驚,這可是驚天秘聞。
忽然間,一個古怪的想法進入腦中,李治如此寵愛賀蘭敏之,該不會就是因為她是武媚侄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