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周六福包袱款款的離開家,告別了大哥小弟跟老爹,來到了預備役集合的地方。
“好多人啊……”
他看著不遠處的另一堆人馬,輕聲感嘆。
對面的那群人顯然跟他們這種去湊數當兵的不同,應該有些身份,不然何至于還能坐著馬車?
就是里面還有女人在,讓周六福覺得很不對勁——
去邊關戍守怎么還要有女人?
難道是跟去年清理民間會所似的,那些女的都是犯了事,被發配到邊關給當地留守的單身漢們當老婆的?
“你別瞎說!”
當周六福把心中猜測跟同伴分享,并且幻想自己也能白撿一個車技嫻熟的老婆時,同伴狠狠給了他一個腦瓜崩。
“那些是東宮抽調過去,幫助重建大寧城各種事務的宮娘子、匠戶師傅!”
“咱們上官可看重他們了,你可別給我惹事!”
“原來如此!是我想差了!”周六福果斷認錯。
東宮出來的宮女,此時在民間也算有名氣了,畢竟像小太子這樣“不拘一格用人才”的,著實少見。
而宮女們也為了不辜負太子信任,追求自己在秘書處的升職加薪,也是努力工作著,一身算術本事,讓老百姓開了眼。
為了表示尊敬,他們便將這些出身宮廷,在外面工作的女官稱之為“宮娘子”。
周六福不知道這些看著就嬌弱的宮娘子們去關外有什么用,但一想這是東宮指令,必然有其深意,便不再多問。
從上官手里領到了一個木頭雕刻的身份牌,一行人帶著無數物資,便朝著關外進發。
而等到他們終于到達宣府的時候,李秉和方瑛也早就等候多時了。
“李公,接下來是便是要辛苦你了!”
方瑛站在城墻之上,和李秉一起俯瞰著下面不斷涌入宣府的隊伍,撫須而笑。
他身上雖然沒有批甲帶胄,但一身精悍之氣,讓城樓之下的人偶爾瞄到了,也會迅速的低下頭去,以免冒犯了貴人。
李秉臉上微笑著,卻是嘴硬說道,“老夫辛勞已久,南和伯切不可推脫,以加重老夫負擔啊!”
“我就會打仗,調理內政還是需要李公來的!”
方瑛擺擺手,表示他可以盡力為之后邊關幾個重鎮的建立清掃外敵,但內部事務還真得看李秉把握。
畢竟對方可是花數年之功,就把宣府從正統十四年的陰云中拉扯出來的當世名臣。
李秉哼哼唧唧,但看著那大批的物資運進來,還有最近招收的流民匯聚,心中總是高興的。
也不知道永樂之時鎮壓漠北的大明邊軍,能不能在這景泰朝重現。
“東宮那里也發來了一份有關建設措施的冊子,讓老夫按照地方實情,結合處理……”
“南和伯,你覺得這是何意?”
已經熟悉了的老同事互相打趣完畢,李秉終于從那運來的成捆的糧食和棉布上面挪開,笑意還沒有從眼中退去,就對著方瑛發問。
小太子管的是不是有點多了?
重點是李秉看了那份冊子,竟然覺得言之有物,十有八九能成功操作起來,心里便被驚住了。
“而且太子還傳了話,給我等方便之權,可以上呈密奏,通過錦衣衛直達天子……這又如何?”
在韃清的“奏折”制度建立起來前,華夏王朝的工作匯報都有嚴格的流程要走,需要一級一級的往上呈報。
這也是后來內閣和司禮監能夠蒙蔽皇帝,操控朝劇的一大原因。
如果密奏出現,那就意味著地方官員能夠避開六部內閣乃至于司禮監,直接向皇帝打報告,實現中央集權的進一步強化。
李秉沒有這種總結性的歷史判斷思維,但也能琢磨出其中意思。
小太子如此行事,不知道陛下如何?
“李公不必多想!”
方瑛看著李秉沉思的老臉,和顏笑道,“我去過京城,見過陛下和太子。”
“對著你,我敢說太子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滿朝上下,真正相互扶持的,除了天家父子,還能有誰?”
李秉被排擠出京城好幾年,此后也是一心撲在地方事務上,沒有打聽過其中詳情。
所以收到這消息后,還頗為警覺,生怕自己又踩到了坑里,導致從宣府重鎮被調去其他更糟糕的地方。
好在聽方瑛說完京城風向,李秉便放下了心。
“原來如此,是老夫多慮了!”
“不過既然太子發了這樣的話,那老夫能不能時常密奏天子,讓他多調撥著餉銀過來?”
李秉隨后又心思活泛起來。
地方找中央要錢,一直都是個老大難的問題。
畢竟自古只有四方賦稅匯入京師,沒有聽過國庫不停掏錢補貼地方財政的。
當年太祖太宗在時,出于戰略考慮,對東北關外實行了一段時間的倒貼,可仁宣二宗時不就放棄了嗎?
李秉之前也打過報告,述說了一番擴大邊境防衛空間的重要性,可奏疏去了便沒有回應,估計都沒來得及給皇帝看看,就被財政短缺的戶部給扔一邊去了。
聽說如今的小太子是個會賺錢的,那自己總能找他要點東西吧?
朱見濟都沒想到,這老頭子反應過來,就計劃來薅自個兒羊毛。
“這個……”
方瑛沒有多說,算是默認。
誰讓李秉要到了錢,他也能占到便宜。
于是李秉興奮的打算過幾天就遞密奏上去,希望皇太子能繼續為邊關建設出錢出力。
京城這邊,將隊伍遷移的收尾事項處理的差不多后,又恢復了正常的狀態。
仍舊是時不時開會。
“兀良哈那邊果然又發來消息了!”
于謙抽出一份奏疏,遞給高凳上主持會議的小太子。
朱見濟接過來,翻來掃了幾眼,沒有看完便主動問起于少保,“兀良哈這次說了什么?”
“還是像上次那樣,一張嘴就是要城池和甲胄,把我大明當傻子耍?”
“改了!”于謙難得露出了開心的笑容,顯然是為大明軍威重新震懾住了桀驁不馴的兀良哈部感到欣慰。
“兀良哈首領沙不丹上奏,請求朝廷允許他們內附宣府、大同,在其附近放牧。只是他還提到,大寧等地,當初是太祖太宗給他們牧馬的地方,還是希望朝廷能讓他們留在那邊居住的。”
高谷冷笑,“兀良哈也配提太祖太宗?當年太宗北征打的是誰,他們自己還不清楚?”
“太子千萬莫被兀良哈等人措辭蒙騙……此等關外磨牙允血之徒,不受教化,不尊大國,禮義廉恥皆無,需警惕之!”
也許是因為年紀大了,高谷也知道自己在朝堂待不了幾年,說話也越來越直接。
他非常希望能用自己的理念,去感染一下未來的皇帝。
“可關外大漠本就難以管理,當年太祖太宗于那里劃分都司衛所,還是讓那些人做大了?”
陳循習慣性的反駁高谷,隨后提議,“以臣之見,兀良哈三衛既然有了臣服之態,不若遵循舊制,讓他們為我大明前驅,東鎮女真,西抗瓦剌、韃靼。”
瓦剌雖然亂起來了,可底子還在,他們也擔心管理失控之下,會有草原部落南下攻擊大明其他地方的關鎮。
就像最近幾年,河套那邊的守將便有上疏,說草原上的鄂爾多斯部也有南下動向,企圖扣關入套。
而且韃靼勢力亦是強大,必須要防備他們趁虛而入。
大明的錢還沒重新攢回來呢,能支持起關外建設已經夠好了,何談大規模的向草原出動軍隊?
朱見濟聽了沉默,
景泰帝聽了打瞌睡——他昨天才跟唐妃和好,今天就有點勞累了。
“兩位卿家所言,都有道理。”
“以孤的想法,兀良哈收服過來的確有效,如果放任他出去亂咬人,也不利于大明邊關的穩定……”
“這樣吧!”
“既然沙不丹他們提了要求,大明也跟他們提幾點——”
朱見濟再次提上腰帶,將早就打好的腹稿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