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今年的財政支出,戶部列表出來了嗎?”
“列好了!”
張鳳立刻將早就準備好的報表拿出,攤開在桌上和同僚們分享。
“今年需要的錢財,比起前面兩年還要多出一些……”
隨著朱見濟弄出來的東西越來越多,需要花錢的地方也越來越多——
比如地方社學,總要朝廷出錢聘用老師來教書吧?還要規劃場地,出一筆建筑費用。
自古教育從來都是要花大價錢的,不論國或者家。
當初社學被荒廢不少,只在一些經濟情況良好的地方得以保留,便是因為這個原因。
可小太子堅持如此,那這錢就必須出!
除此之外,去年的苗民之亂,五月份的廣西桂林府大疫,還有湖廣黃梅縣于春夏之時爆發的瘟疫,也是一大筆支出。
朝廷需要賑災濟民,是掏空了國庫的。
由于這些大事,便讓景泰八年的國庫顯得極為饑渴。
“那就加征賦稅!”
朱見濟不在乎的擺手說道。
這話讓臣子們聽的有些不得勁,畢竟經過幾年相處,他們是知道小太子對于民生是很看重的,加稅這種事,他不怎么愛聽。
這次,怎么主動提出來了?
張鳳更是吶吶。
他之后其實還想說因為制鹽效率的提高,還有毛紡織品慢慢的流通于北方地界,朝廷可以借由這個方法擴大財政收入來著。
但太子自然有太子的道理。
大家都等著朱見濟繼續說下去。
“孤的意思是,找別的人加征賦稅!”
朱見濟隨手拿來一份奏疏在桌上敲著,口中說著,“各地的親王郡王不是占了很多田地嗎?找他們收稅去!”
“朝廷每年給他們那么多祿米,還給了他們何等優容,現在國庫要錢,找他們要一些也是應該的!”
“如果他們不肯……那就派人傳話去問問,說他們是不是和廣通王抱著一樣的心思!”
廣通王朱徽煠,這是一個在朱太宗以親王之身靖難成功后,敢于效仿的猛人。
此人據說天生神力,在封地之內時常做惡,被當地的官員彈劾多很多次。
他有個家奴叫做段有洪的,是個稱職的舔狗,將本就狂傲的朱徽煠舔的飄然若神人。
再有個叫于利賓的說朱徽煠生有異相,應當統領天下,于是朱徽煠就打算謀反了。
時間在景泰二年。
他擬造假詔,讓段有洪、蒙能、陳天行進入苗地,用金幣銀幣引誘當地苗人,使他們進攻岷王封國所在地武岡。
當時的苗人首領楊文伯不敢謀反,還轉手把消息遞給了朝廷。
事情于是敗露,段有洪被岷王朱徽煣所捕。
廣通王朱徽煠跟他一塊謀反的兄弟陽宗王朱徽焟被逮捕,關了幾年后,終于在景泰五年被宣布革除爵位廢掉了封國。
按理來說,這事已經過去好幾年了,可朱見濟眼下舊事重提,卻是有原因的。
因為才被平定不久的蒙能,最初就是受到了這兩人的召喚,從而生出了叛逆的心思。
這讓本來就對大明宗室制度有所不滿的朱見濟立馬找到了借口,想著晚弄不如早弄,利用這件事去壓制一下宗室,為朝廷省錢也好。
后世大明便有官員統計過,以朱太祖定下的標準去供養一個省內的宗室,是掏空了府庫,也養不起一半。
這個正月,在朱見濟忙于照顧景泰帝的時候,地方上面還有一些宗室因為各種問題而不停的給中央發消息,嚷嚷著要天子做主,解決他們家的矛盾,吵得朱見濟更加頭疼。
小太子由此,對干了他們的想法非常濃烈。
于謙這些大臣倒是不怎么反對這個主意。
作為臣子,他們也是很看不慣那些在地方上作威作福的宗室王爺的。
想建文帝時期,在地方親王還手握實權的時候,就有人敢提議削藩,還逼死了湘王,圈禁數位王爺,可見大明的臣子是很看不慣藩王們的。
而且輿論上面也有推動力。
在孔公誠成為奉圣公,南孔取代北孔成為讀書人心中新的圣脈后,就一直在對著皇家表示忠誠,在《文政雜談》上面發表了不少文章。
其中便提到,“如今孔家德行淺薄,需要繼續磨練,為天下人樹立精神榜樣的工作,得讓父慈子孝的皇家來辦。”
這種話有舔狗之嫌,但朱見濟順水推舟,讓景泰帝下了道旨意,責令地方宗室“自省修身”,要求他們為國家考慮,節儉一點,省心一點。
現在有些人明知故犯,也算“忤逆圣旨”了。
最重要的——
君主要拿自家人放血,又不是拿官老爺來抽脂,他們有啥可反對的?
“這件事,孤等會就和父皇說說,諸位卿家自己先去商議個章程出來吧。”
朱見濟說完,結束了這次的偏殿會議。
“臣還有話說!”
高谷忽然開口說道,“臣年邁,請求致仕,望殿下批準……”
他去年年底就打過報告,說自己年紀大了撐不住,要告老還鄉——
其實,也是受了點刺激,高谷才這么迫切回家養老的。
就在去年九月份,因為處理北孔亂事,而一直心中郁悶的薛希璉在官位上病逝,聽說在此之前,他是上了封奏疏,請求辭職的。
結果奏疏還沒到京城,人直接沒了。
這讓和薛希璉同朝為臣幾十年的高谷甚為感慨,有些擔心在小太子不客氣的使喚之下,也走上薛希璉的老路。
至于和陳循的內閣爭權?
這人已經不配和自己斗了!
去年順天府鄉試,陳循和王文這兩個知名朝臣鬧出來了一個亂子,導致陳循在此后一直老老實實的干活,連話都不敢多說。
王文這位的皇帝心腹都被處罰了一通,氣得他折騰起底下官員更加厲害了。
景泰七年的順天府鄉試,陳循和王文的兒子都參加了,卻沒有成功上榜。
氣急之下,陳循直接上疏質疑起了當時的主考官劉儼、黃諫,說他們徇私舞弊,就連王文也跟著打報告,只是言辭沒有陳循那樣激烈罷了。
憑什么他倆兒子不中?
這次順天府鄉試增加了幾個數算題,早就聽到風聲的兩家可是摁著兒子狂補了一通數學的!
他們覺得自己兒子比起尋常學子,掌握了更多優勢,只要數算正確,那評分自然就高了。
結果還是沒考過別人!
難怪陳循那么生氣,打出了“科舉舞弊”的旗號,幾乎是要置劉、黃二人于死地。
偏偏國家掄才大典,不容輕忽。
于是景泰帝令高谷和禮部將那次鄉試的試卷重新查閱,沒發現有什么走后門的情況,人人都是真才實學。
朱見濟對此發表看法,“大臣子弟與寒士奔進已不可取,況且他們又不安于義命,竟然欲借此加罪于考官?”
陳循和王文就此被通報批評了一頓,各自罰了一筆款。
王文還好。
他在事情發展到后期已然醒悟過來,主動向皇帝陳述他的錯誤。
可陳循就不行了。
他本就是內閣中有名的清談首輔,鬧出那樣的事,名聲持續下落。
現在還死皮賴臉的待在內閣不走,那是因為陳循還想著能以首輔的身份退休,舍不得權勢。
在小太子經常把六部長官拉來開會后,內閣的地位明顯提高了不少,負責內閣事物的首輔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
陳循寧可不要臉,也不愿意放棄這種掌權的快樂。
好在他也懂點事,鬧了難堪后一直乖乖聽話,朱見濟要的姿勢他都能擺出來,所以還真實現了他留在內閣的目標。
但也只是留在內閣了。
所以高谷能走的那么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