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閣老,這……”
等皇帝撂下話走人后,內閣的幾位大臣面面相覷。
皇帝走了,他們沒有了情緒爆發的對象,自然也就冷靜了下來。
在沉默一段時間后,都察院都御史王竑率先對商輅開口。
作為主管檢察的國家最高官員,王竑其實是樂意見到檢察權力擴大,延伸到最底下的。
畢竟權威重了,不僅能體現出皇帝對自身的重視和對吏治的認真,自家也有不少好處。
名正言順的權力,誰不喜歡呢?
傾向于守舊的彭時則是繼續反對,“民可,使由之。這是陛下自己對圣人的句讀之斷,怎么如今,什么都給他包辦了呢?若是事事都檢,人人都察,豈不是說明朝廷連地方上的縣令都信不過?”
朱見濟在給太學編教科書的時候,是很努力的在塞私貨,企圖把學子培養成自己想要的人才的。
所以他“首創”了標點符號,對大量的典籍進行了斷句。
一些已經得到普遍認可的語句,朱見濟自然是沿用了的,但對于一些句讀不同,意義就要變一變的句子,則是在天下士人中引起了不小反應。
典型的就是彭時剛剛所講的那句,
到底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還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解讀不同,對讀書人的沖擊是很大的。
當初在編修的時候,翰林院的學者就跟皇帝大膽的辯論過這話,可惜沒能抵得過朱見濟的詭辯,加上后者皇權在身,到底是認了——
朱太祖連孟子都扔出孔廟了,對其人的著作都刪改了不少,現在老朱家的皇帝要改一改別的話,誰能抵抗?
而且這意思一變,反倒是更符合儒家的傳統思想了。
畢竟在如何治理國家上面,中國沿用了很久的儒家方法,也就是“以德治國”。
不管人心里怎么想的,起碼大家嘴上說得都是這樣的話,要遇上某些缺心眼的,就容易把這話當成真理。
而德治,就是儒家扯著嗓子喊了幾千年的東西。
從春秋時期開始,德治跟法治就掐架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后面當官的都成了儒家的人,才慢慢的掌握法律解釋權,用儒家思想指導起了法治建設。
對于真正的儒學家來說,他們是相信“道德能感化一切”這種事的。
地方上面已經有了鄉約、社學這種東西,百姓是可以得到足夠教化的。
再去強化檢察,強化管理,那就沒有必要了。
有道德就夠了嘛!
人只要有了足夠的教育,就可以變好的!
“陛下說了,道法并用,況且《唐律疏議》中也講,德禮為政教之本,刑法為政教之用……天底下哪有天生的君子?幼兒懵懂無知,都是要教的。”
商輅捻著胡子說道,“天底下有不服王化的、有不從圣道的……這些人,若是要用道德感化,也不知道要多久。”
“于官于民,做事斷案,以刑法輔之,以檢察警之,以判法正之,也是弘揚圣人教化的一種方法。”
“而且你我,能于天子如何?”
大明朝的臣子,要真跟皇帝對著干,那得等老朱家的江山社稷要亡了的時候,才能做到呢!
以如今的皇權專制力度,要皇帝真一犟到底,誰也沒有辦法。
還跟一個喜歡較真,又能帶著兵馬硬剛的皇帝打擂臺?
這不是找死嗎?
“而且廣設檢察使,管的是濫用職權的官,要是持身清正,何必怕這個?”
地方上已經有按察司了,再多一些也無妨。
“周似他們回來了?”
在經過一番冷戰,面對皇帝的“獨斷專行”,閣臣們到底是沒能抵抗住,最后還是認同了朱見濟的要求。
說來說去,就是監督與被監督的事兒嘛。
對于任何當官的人來說,他們肯定是不想自己被人盯著,手里的印章被關進籠子的。
可內閣大臣們不僅僅是普通官僚,他們還是國家中樞的調控者。
看待事物,不但要看做事如何,還要看對國家整體的影響如何。
“縣”作為郡縣制普及以來,中國傳統的基層行政單位,于體系中雖小,對地方小民而言,卻是極大的。
縣令還能被稱之為“百里侯”呢!
有能力的知縣,像朱見濟接見過的延安知府孔鏞,倚仗手里的諸多權力,一就任地方,便可以平定一方,撫民生息,帶兵打仗都不虛的。
但沒能力又貪心的,在一縣權力在手后,造成的破壞就很大了。
所以對他們進行檢察,的確有必要。
更低一級的鄉鎮,很多時候都是本地人在管理,申明亭被破壞后,法律意識更加淡薄,對于朝廷的敬畏心也跟著減少。
能派人再去那兒巡法普查,也有利于打擊地痞流氓。
被人罵“管的寬”也沒辦法,
誰讓老朱家的執政風格就這樣?
朱太祖一個人就安排了多少事?
不僅有政務、子孫排序,連官員出門帶不帶妻妾的私人事務都管了。
從宣德皇帝到朱見濟,祖孫三代人還喜歡打擊大明朝的會所事業,讓無數老色批流離失所,拔劍四顧心茫然。
連褲腰帶都給人管了,那再多點也不算什么。
難道他們還真能忤逆皇帝的意思?
開玩笑,
乾圣天子是崇禎皇帝那種人嗎?
只是事情這么重要,政策要準備全面一點,所以目前還沒有實施起來。
朱見濟旁觀內閣商議,負責做一個把控全局的,也不急著催他們。
而在這時,皇帝又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遠洋了一年有余的周似等人終于回到了大明!
“等他們回來,就讓其進宮見朕!”
朱見濟對快馬匯報這消息的人吩咐道,然后忍不住幻想起周似他們的情況。
有沒有斷手斷腳?
有沒有帶回一些番薯玉米種子?
在殷洲,他們又經歷了什么?
心情激蕩之下,朱見濟抱起兒子,父子倆一起看起了掛在墻上的超大幅世界地圖。
大明通過航海和世界的溝通聯系越來越緊密,世界地圖也跟著補充更新了不少東西。
像原來在神洲中部占據遼闊地帶的帖木兒帝國,此時已經分崩離析,由國內的軍事貴族和毛拉們各自推了代理人出來,割據一方。
卜塞因的幾個兒子被人當傻子利用,還以為自己“深得民心”,老爹一死就有人支持,高興的不得了,心甘情愿的按照別人的意思,跟自己的親兄弟廝殺的昏天黑地。
大明朝在旁邊當個吃瓜群眾,大部分時候不愿意摻和進這一團亂麻里面,不過在有利可圖的時候,會打著當初跟卜塞因聯盟的旗號,過去撿漏。
這讓海西國的大王朱見澤也松了口氣,一心悶頭發展自己的小藩國,等著今年風好浪平,把老婆孩子接過來。
“世界好大!”
朱佑櫟被他爹舉高高的盯著世界地圖,嘴里說道。
以前太小,對這個眼熟的地圖,朱佑櫟感觸并不深。
可現在年紀上來了,也開始了啟蒙認字了,小太子對于“天下”的概念,倒是有了點基礎認知。
“這些地方都是我們家的?”
朱佑櫟的胖爪子往地圖上一摁,嚴肅的發問。17144/9472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