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之后,肩膀和腿有些沉重,原來自己被兩個人當成了枕頭。希洛艾的腦袋后仰著,嘴巴朝上張開,喉嚨里傳出輕微的鼾聲,嘴角還有一絲水痕。拉緹則在翻身時歪斜過來,目前趴在達貢的腿上酣睡,身體隨著呼吸而微微起伏。
也就今天準備徹底休息,所以沒穿盔甲,結果就成了這個樣子。先不說拉緹,她睡覺向來不老實,每天晚上都能原地轉好幾個圈,達貢值夜的時候不知道給她調整過多少次了。而希洛艾的這個睡姿也太不優雅了,至少與她清醒時的氣質有著天壤之別。
等等,第一次見到希洛艾的時候,她是縮在被子里睡覺的,還是裸睡,似乎睡姿也不怎么好。可能她已經非常注意自己的儀態管理,但是誰也沒法修煉睡覺姿勢啊,所以這可能是本性流露?
腦袋里正想著這些,希洛艾的腦袋搖晃了一下,從她張開的嘴巴里含含糊糊地說出一句夢話:“別搶……我的……”
別搶什么?達貢沒有聽清,不過那并不重要。希洛艾向外側擺頭,她的身體發現那面沒有支撐,于是立刻用更大的力氣轉過來。就像避免掉下懸崖那樣,希洛艾把胳膊甩過來,一下子攬住了達貢的睡袋,大概放在腰部的位置。
在夢里,她可能覺得抱住了救命的大樹吧……
不忍心打擾她們兩個醒來,達貢便決定以現在的姿勢運轉法力,嘗試激活“大地聽力”。任何屬性的元素能量都可以激活這個能力,至少瑞德是這么說的,所以達貢便用土和火兩種元素來做,這正符合他的元素偏好,因此最省力。
試了幾次之后,達貢隱約感覺到在自己體內的確有四個觸發點,它們對經過的法力有輕微的反應。然后他也發現,將法力的引爆點放在體內,或許能夠達到和那四個點距離最短的目標,但太難控制。他的習慣,其實也包括所有施法者的習慣,都喜歡將法力運轉到皮膚表面及以外,而不是放在內部。
達貢繼續專注試驗,法力便開始在皮膚表面流動。這時,希洛艾似乎有所感應,啪的一巴掌就扇了過來,正打在達貢的胸口上。她含含混混地說道:“我……最優秀的……你不行……”
做的到底是什么夢啊?劇情還很曲折,感情非常豐富。達貢搖搖頭,覺得這個希洛艾也是個經歷豐富、頗有故事的人,便更不舍得把她吵醒。反正她的巴掌也沒力氣,就和撫摸差不多,根本影響不到他。
經過幾十次試驗,達貢在脖頸后面找到了合適的能力激發點,啟動了“大地聽力”。這時,他覺得自己腦殼里面、喉嚨里面癢癢,就是那種傷口快要痊愈,新肉長出來時候的瘙癢感,不由得顫抖了一下。就在他顫抖的瞬間,他清晰的感受到周圍的物體進行了相對移動。
這完全是一種新的感覺,無法用過去的五感來形容。“大地聽力”似乎對周圍的變化非常敏感,因此在達貢自身運動的時候,也就敏感地察覺出周圍環境的相對改變。每一次用法力激活這個能力,大約可以產生三到四秒的“大地聽力”,以輕微的體內瘙癢感為標志。他閉上眼睛,屏蔽視覺,帶著興奮與好奇的情緒,用“大地聽力”來感受周圍。
得到的信息既清晰又模糊,非常矛盾。清晰,周圍的每樣東西、每個人都感覺到了;模糊,則是達貢無法用“大地聽力”來分辨哪個是哪個。他事先知道了肩膀上靠著的是希洛艾,腿上躺著的是拉緹,自己正在移動的車廂里,于是“大地聽力”才能將周圍的人和物一一對上。否則,就只能感覺到“那里有東西”。
“這么說來,只要通過大地聽力找到眼睛看不到的東西,那就是隱形的。喔……我開始有感覺了。”
只靠別人的講解是無法了解一種新的感官到底是怎么樣的。事實有時候非常殘酷,但這就像給先天盲人形容顏色,或者給從未聽過聲音的人講解歌曲,只有真正跨越有和無的界線,才能體會到完全不同的精彩。
既然“大地聽力”確實可以激活,那達貢就抓緊時間練習,就像他跟著父親托蒙德訓練時那樣。要想成為武器大師,那就得充分鍛煉身體的所有感官。如何運用眼睛、耳朵來觀察周圍,包括培養對天空和腳下時刻檢查的習慣,包括聽風辯位;如何增強手指手臂的感覺,在牢固掌握武器的同時,還要通過反震來了解敵人盔甲的狀態,通過武器的碰撞來判斷對手的意圖和套路;如何強化嗅覺和味覺,提前發現隱藏起來的敵人,捕捉一種叫做殺氣的神秘氛圍。
“大地聽力”的確是相當強的感官,這意味著要對它加強訓練。首先第一步就是確保能夠穩定的激活能力,絕不能在最需要它的時候掉鏈子。這要求法力激活點的位置要準,激活的動作要變成一種條件反射,就像保持眼睛睜開一樣。
“瑞德也說這個能力要多練習,可以讓神靈給我的獎勵逐漸壯大,讓大地聽力的范圍和精度不斷強化。而我的確也需要盡快適應多了一個感知器官的新狀態。”達貢首先就想到了“永”字符文,想到了將“大地聽力”作為法力自動循環時的輸出端和消耗段。
想到之后就立馬試驗,然后他就發現“大地聽力”的消耗還是比較大的,“永”字符文自動循環時產生的法力有點不夠用。這其實是個好事,可以督促他盡快提升法力水平。
將自動循環和“大地聽力”連接在一起,遷就一下循環的速率,達貢便有了一個每隔十二秒就掃描周圍一次的全方位“雷達”,每一次掃描可以保持三四秒的持續感知。目前這個雷達的作用范圍也就是十米左右,其實還是給隱形敵人留下了攻擊的空當。但不管怎么說,他總算有了反隱的手段,這是最重要的。
達貢為這個獎勵而開心,不由自主地笑了,非常輕、非常輕地嘿嘿了兩聲。希洛艾恍恍惚惚地睜開眼,微抬起頭來看著達貢,半清醒半迷糊地說道:“喔,達貢啊。你讓外面別敲鈴鐺了,鐺鐺鐺的睡不好覺。還有,你不知道摟著我嗎?乖乖躺平,給我當枕頭!”
在女巫的拉拉扯扯下,達貢被希洛艾拽著躺平,變成了兩個人的枕頭,而原本的枕頭則被精靈抱在懷里。不過外面沒鈴鐺啊?達貢迷惑不解,但很快恍然大悟。很有可能是自己練習“大地聽力”時產生的法力波動影響到希洛艾。她是一個女巫,可能很敏感。
算了,的確不急于一時,讓她好好睡一覺吧。達貢反正不困,就保持不動地睜著眼,開始回顧和總結這一次戰斗的得失。
車隊終于離開了“狩獵”封鎖區,又走了大半天,拉布·凱波勒伯爵還是追了上來。這一次他沒有大張旗鼓,沒有攜帶畫著白色犀牛的藍色旗幟,甚至衣服和盔甲上也都沒有任何家族徽記。希洛艾見狀,在達貢臉上輕輕摸了一下,說了一句:“記得你欠我的人情。”然后主動上前與伯爵應對。
伯爵顯然是被完全迷住了,他這次過來最重要的是向希洛艾求婚,而不是詢問領地里的奇美拉到底死沒死。這種舉動顯然是癡心妄想,尤其是伯爵目前并沒有和妻子離婚,就已經惦記上了希洛艾。希洛艾眉頭微蹙,帶著一絲猶豫、一絲嬌羞、一絲若隱若現的憤怒……
劇場的分界線
“等等,這些表情都是你看到的?”
納西姆用力點頭,指天發誓,自己沒有一句是騙人的。“我就隱身藏在一旁,看的是真真切切。伯爵看到希洛艾這種表情,心立刻都融化了。換做是我,我也會融化。”
“那你怎么不跟著她走,而是繼續跟著商隊?”已經明白了真相的圍觀群眾問道。
“世界那么美好,我怎么能貪戀一枝花?哪怕她也是那么美好……”
其實大家都懂。不是納西姆有更遠大的理想,而是他沒有那個膽量。希洛艾是敢于站在奇美拉面前戰斗的強大女巫,就算不是參天大樹,至少也是布滿鋒利尖刺的荊棘,誰敢碰?她永遠不是會被游吟詩人三言兩語欺騙的溫室花朵,而且她能把伯爵迷得團團轉,也肯定能把納西姆玩弄于股掌之間。
游吟詩人的劇場繼續進行,眾人已經都知道他講的是經過夸大的故事,而不是準確的事實。事實很簡單,希洛艾講了責任、擔當和騎士的榮譽,表明自己只想要甜美的回憶,而不是將美夢鎖在婚姻之中。她將伯爵哄了回去,然后繼續跟著車隊走了兩天,在分岔路口和達貢告別。
她要向西北方向前往凈門,進入林地精靈的領地,然后乘船經過蓋魔城,向北航行到秘納米利斯。而金狗商隊要向東北方向前進,從陸地上繞半圈。她離開時,帶走了奇美拉的元素晶石,以及達貢美好的祝福以及略有不舍的目光,然后在每個人心中都留下了一抹倩影。
“生活還要繼續。”杰洛斯摟著達貢的肩膀,手里拿著煙斗,似乎很有深意地說道。他會有意無意地問起關于精靈和矮人是否有美好婚姻的先例,以此來向達貢提醒什么才是真實的世界。不過達貢并沒有那么遠的想法,他現在只是覺得希洛艾很漂亮,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很有趣,其他的就不開竅了。
況且,“大地聽力”那么好玩兒,誰會整天老想著精靈女巫呢?
的確,達貢每天都對自己說:沒人會整天老想著精靈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