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這一次事件的威脅性和復雜性,達貢請托班到他家里進行協商。在這里談話更私密些,更適合抒發情緒和發表意見。他讓巴特準備好兩人份的簡單食物和飲料,便把他們都打發走,自己單獨一個人等著托班。
“真不想打這一仗,巨木堡一堆讓人頭疼的事。”托班風塵仆仆一路乘坐云龍飛來,迎接他的卻沒有好消息。“我感覺還是把地精和狗頭人都交出去,送給那些北岸的巨人,他們愿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吧。”
達貢放下杯子,表情嚴肅,一雙眼睛直盯著托班。托班從目光中感受到冬天的降臨,冰冷的感覺讓他打了一個冷顫。“我就是發發牢騷。”托班說道:“狗頭人和地精光吃不干,還給我搗亂。我有時候真想一了百了……”
“如果你不想要他們,就讓他們帶著自己的東西走,或者直接趕他們滾蛋,但你不能宰了他們喂巨人。咱們堅古族,遇到敵人就擊敗敵人,從來沒有給食人族做過廚師——歷史上沒有,未來也不該有。只要我活著就不能看著這種事發生!”
“我說錯話了,我的錯。”托班趕緊擺擺手,說道:“這么說,咱們肯定要和巨人在冬季戰斗嘍?”
“首先還是嘗試和他們談談。”達貢的臉色稍微緩和一些,說道:“我想著讓奧格去和巨人談談。巨人要食物,他們有水元素結晶,完全可以做成生意。”
托班也長舒了一口氣,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緩緩說道:“如果能消弭戰爭,變成和平的生意,那就太好了。在大雪封境的時候怎么可能和巨人戰斗啊!唉,如果早知道有這種事,我就不急著拿下巨木堡了。”
“怎么,你想要鮑諾的預言能力?他倒是可以提前知道未來。如果你和他一樣,是不是會把進攻時間推遲一年,等巨人把巨木堡吃一遍之后再動手?那樣應該會繼續降低你奪取巨木堡的難度吧?”
托班微微皺著眉,仔細想了想,然后搖搖頭。“鮑諾的下場我知道,我可不想和他一樣。你的意思我聽懂了,奪下一個城對咱們來說從來就不難,把城市管好才是難事。在內心深處,我對巨木堡的感情和投入沒有對赤嶺城那么多,準備也沒有那么充分,遇到現在的困難是正常的。我在這里抱怨什么?丟人!”
“有困難就解決,有敵人就干掉,咱們堅古族人不都是這么過來的?”達貢說道:“我專門把你叫來可不是為了用巨人進攻這件事嚇唬你,或者聽你抱怨,而是來和你商量重要的事情:如果真得需要打這一仗,咱們該怎么打?”
“在野外,咱們打不過,因為根本沒有機動性。不管是火槍、地雷和虎蹲炮,如果不能移動,火力不夠猛,那就是打完一兩輪之后就等死的情況。”托班說道:“巨木堡城里可以防守,巷戰應該會比野戰的收獲多一些,但打完之后巨木堡就沒了。而這一切的代價都是咱們的士兵會死傷眾多,變成巨人的食物。達貢,如果我現在就從巨木堡撤軍如何?我可以給狗頭人和地精分發武器,讓他們有能力保護自己……該死的,這樣做也實在太虛偽了!”
達貢嘆了口氣,說道:“托班,你現在的狀態顯然不適合思考咱們該怎么戰斗。我建議你先好好吃一頓飯并休息片刻,讓自己冷靜一下,然后咱們再商量該怎么做。我已經有了一些想法,但我只想跟狀態更好的赤嶺領主商量。”
“那就別讓我等著了,這茶水越喝越餓。有沒有面包、啤酒和每餐肉。不需要別的,蛋島的每餐肉就可以。切成片用豬油一煎,然后放在面包里,有多少我就能吃多少!”托班用拳頭錘著桌面,大聲說道:“快點吧!難道來了巨人還吃不上飯了嗎?”
脂肪能提升大腦的思考能力,糖能產生愉悅,沉甸甸的肉食運動到腹部,整個人也就變得踏實起來。隨著血糖水平恢復正常,煩躁和焦慮也逐漸從托班的情緒中消失。他從狼吞虎咽慢慢變成細嚼慢咽,最后手里拿著半塊夾了每餐肉的面包片,就那么懸在空中,半天也沒咬一口,但是嘴里還是會時不時咀嚼兩下。托班不是在吃空氣,而是終于開始冷靜思考了。
達貢既不著急也不催促,就在一旁陪著托班。他趴在書桌上寫寫算算,處理一下蛋島政府遞過來需要三十人小組協調的事務,中間還和高格一起斟酌寫給冰霜巨人的信。
如果能通過談判維持和平當然是最好的,也是優先的解決方案。由于冰霜巨人不會重視人類、堅古族和精靈這樣體型的生物,因此談判的使者只能由奧格法師擔任。這個人一定要聰明、警覺而且能夠察言觀色,要能把巨人哄開心,也不能丟了蛋島與巨木堡的根本利益。
考慮到巨人從未在北地承受過重大失敗,考慮到他們一貫都能得到想要的東西,達貢和高格都不看好這次談判能否成功。他們再三叮囑去談判的奧格法師一定要注意安全,隨時準備使用冬冬教授提供的隱身卷軸,然后施展飛行術逃跑。如果談判破裂,最好能夠偵查一下巨人的兵力,了解他們的位置以及可能的行動路線,這對之后的戰斗行動都會很有幫助。
如果打起來,這場仗注定會非常艱難,或許會有巨大的犧牲。而除了和平之外,戰斗能夠得到的利益很有限。受地形氣候等因素影響,蛋島和赤嶺城不會向冰乳江對面的冰峰山脈擴張,就算擊敗了巨人,也很難獲得土地、良田或者牧場。如果按照北地部落互相爭斗的慣例來說,這絕對是得不償失的一場戰斗。
但是和平,唯有和平是值得犧牲生命去戰斗的東西。
“巨人從巨木堡的食人魔那里得到食物,每隔幾年對他們進行一次補充。目前咱們還不知道這種補充對巨人來說是否非常重要,但咱們必須考慮一個問題:巨人若是知道巨木堡沒了食人魔,少了這份補充,他們會不會調整策略。”
達貢緩緩地對托班講述自己的擔憂,他說道:“巨人如果想談,那一切都好說。每餐肉可以讓食人魔改變習慣變成奧格,對巨人應該也有效果。但巨人若是不想談,那這一戰必然會發生,今年、明年或者后年,其實沒有多少區別。巨人喜歡在冬天雪封大地的時候進攻,不代表他們只能在這個時候進攻。”
“不要想著丟了巨木堡你就可以安安穩穩,那等于丟了一塊肉給狼,喂飽一時,難道你能喂飽它一世嗎?”達貢說道:“即便有人向你保證說巨人只要巨木堡,不會再多要哪怕一星半點兒,你能相信嗎?”
托班搖搖頭。“不能”,他說道:“只要巨人敢跨過冰乳江來攻擊巨木堡,我必須迎擊它們,否則我就等于向全北地暴露了不敢保護自己財產的弱點。達貢,我一向信任你的戰略眼光,可是這一仗該怎么打?”
“這一仗,咱們面臨的最大問題是行動困難,無法在野外與巨人進行戰斗。的確,大雪之后,整個北地寸步難行,軍隊無法機動,但這不等于說完全無法旅行。我和希洛艾就曾在大雪封境的時候乘坐狗拉雪橇前往蛋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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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貢擺擺手,說道:“北地的雪有兩種,松軟的和堅硬的。咱們既然知道巨人會去攻擊巨木堡,如果有辦法改造巨木堡周圍的雪地,讓它們變得堅硬,一腳踩下去不會沒過腳面,那就可以走動了,對不對?”
“改造雪地?”托班眼睛一亮,立刻坐直了身子。“怎么做?”
“潑水變冰,拿碾子壓碎壓平,能嘎吱嘎吱踩著在上面走,至少比困在城里好得多。”達貢說道:“問問北地的居民,或許還有更好的辦法。既然這天時地利都不適合咱們,那咱們就改造天地,讓它有利于咱們,然后再戰斗。”
達貢接著說道:“我想啊,巨人體型龐大,能夠承受更大的傷害。換句話說,它們可以一次投入更多的正面兵力。如果把咱們的火力考慮成兩個因素,一個是單次輸出強度,一個是開火次數,將戰場距離與巨人的移動速度變成交火時間。就當距離為零時,咱們的火槍手扛不住巨人的棒槌,從而導致犧牲——這樣一來,咱們再來考慮戰場變化。”
減少損失和增大殺傷是一對互相促進的概念,整個戰場在達貢的數學分析之下很快就變得清晰起來。擴展戰場空間、提高移動速度、增強火力爆發,這三點在對抗巨人的時候就變得非常重要。
“咱們跑不過巨人,但是滑著就不一定了。我想咱們是否可以從犬齒要塞借一批狗拉雪橇,當成雪地的戰車。咱們的火槍手站在上面朝后射擊,狗拉著雪橇不斷逃離巨人。”達貢說道:“咱們不需要追求直接把巨人打死,它們比較高,心臟和腦袋距離地面更遠,火槍的殺傷力衰減太厲害。咱們就打退,打腳,打得它們越追越慢,追不上來,那么最終的勝利就是咱們的。”
托班仔細聽著,在腦海中好好想了想,然后說道:“這個辦法好!堅古族先人在對付山嶺巨魔的時候就向它們的雙腿發起沖鋒,直接拱過去。咱們的盔甲上多一些凹痕,身上多一些傷,敵人多一堆斷腿,也就等著被逐個清理掉。冰霜巨人比山嶺巨魔更高,更狠,沖上去不行,但咱們遛著它們打,還是打腿,我看這個主意行!”
“赤嶺城有地雷,這次咱們也用上,炸巨人的腳底板。”達貢說道:“獅鷲不想飛也必須飛,從空中投擲炸藥包下去。炸到腦袋就賺了,炸到腿腳咱們也不虧。咱們的第一道防線就是堅硬的雪地戰場,盡可能給巨人制造傷員。”
托班用拳頭砸了一下手心,興奮地說道:“對!傷員需要照料,更會分薄巨人的人手。不過,狗應該會被火槍以及炸藥的聲音嚇壞吧?這一點你怎么解決?”
“除了進行適應性訓練之外,我暫時也沒有其他辦法。咱們先考慮大方向上的問題,不要把所有的細節都大包大攬下來,對不對?”達貢說道:“正如我剛才說的,雪地是第一道防線,而咱們必須認識到:把勝利寄托在野戰階段就把巨人全都消滅掉是不可能的。”
托班點點頭,說道:“巨木堡必有一戰,一戰之后可能巨木堡都爛了,但若能徹底解決巨人的威脅,這也值得。城市里怎么打,鉆房子繼續打腿?”
“好不容易有了打臉的機會,你干嘛打腿?”達貢說道:“我的想法是,利用房屋的高度進行戰斗。當奧格站到房頂,他的高度就和巨人差不多,完全可以用火槍打臉。先鋒軍中已經有一支奧格火炮部隊,數量雖然不多,但是火力很猛。”
聽到奧格火炮組合,托班只覺得喉嚨發干。他趕緊灌了一口啤酒,給自己緩緩神的時間,然后說道:“你讓食人魔端大炮?他們今年才剛剛投降,你不怕他們拿起火器叛亂嗎?”
“有這個方面的擔憂,但是我不怕。”達貢說道:“自從被精靈議會擺了一道以及被精靈王關進法師監獄后,我就逐漸明白了一個道理:擔憂會促使人做出準備從而進步,害怕則會讓人畏縮不前。所以,我只需要擔憂并且做相應準備,絕不再怕。托班,你仔細想想,你是怕死,還是擔憂自己會死?”
“應該是擔憂而不是怕……你這樣一說我就明白它們的區別了。達貢,你不愧是奧力神殿的先知和大主教,你的話仔細品品,的確很有道理。”托班摸著胡須說道:“擔憂但是不怕,用這種態度來對待困難,我知道該怎么辦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達貢問道。
“巨木堡不是我一個人的巨木堡,我應該把巨人即將進攻的事情告訴地精和狗頭人,把它們也發動起來。”托班說道:“巨人攻進來之后會把他們當成食物,如果不想白白被吃,那擺在他們面前的選擇只有兩個:和我一起與巨人戰斗,趁一切沒發生之前趕緊離開巨木堡。不管它們選哪個,對我來說都是有利的。”
“危機危機,危險中也有機會。如果能借助這次外部威脅,將巨木堡從一團散沙變成相對堅實的一塊泥巴,那也是一種進步。”達貢說道。
“或者盡早把不安全的因素全都清理出去,我也不虧。”托班說道:“野戰能打,巷戰就能打。將一個威脅分成兩次應對,每一次的壓力只有總體的四分之一,是不是這個道理?”
達貢點點頭,說道:“用距離和速度差消耗巨人,再用房屋高度抵消它們的體型優勢。雖然還是不好打,但總算能打了吧?”
“能打了。”托班說道:“從大方向上講,咱們兩家加起來最缺的是狗拉雪橇,這個要和犬齒要塞協商。嗯……在人類領主聯軍進攻北地的時候,我率軍救援過犬齒要塞,自己還被偷家以及丟了一條腿。犬齒要塞欠我的人情,我這次讓它還了。不僅要他的狗拉雪橇,我應該還要讓他來支援我。”
“看,這不就把局面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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