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橋從地板上的破洞處收回目光,看向李涼的背影。
縱然自己的老板安德烈深信不疑,她依舊無法將眼前的男人和雙子神聯系起來。
在銀河號母艦上長大的她比普通上城區人更了解雙子神,對她來說,雙子神不只是統御世界的神明,還代表極端強大的暴力。
在她的想象中,雙子神應該有著非人般的冷漠,一如祂十二位永生的門徒。
眾神殿十二主神,她只見過Soft。
軟銀的創始人已經算是主神中最“親民”的一位,身上多少還殘留著“人”的特征,即便如此,她依然從其深淵般的眸子里看到了令人畏懼的漠然。
普通上城區人可以活一百五十多年,最高紀錄也只有一百五十九年,而眾神殿主神們與英靈殿的英靈們,已經活了一千多年。
遑論地球的歷史,僅于人類短暫的文明史,一千年并不算久,但真正一分一秒地度過人生,去想象一千年究竟有多久,便會清晰地意識到永生有多么漫長。
安橋理解自己的老板安德烈。
如果人類真的孤獨存在于宇宙,邊際業務部形同雞肋,那么,像安德烈這樣的總裁,唯一的結局就是和普通上城區人一樣悄無聲息地死去。
數百年來,一代代卓斯閥主,每一任邊際業務部總裁抱憾而終,安德烈不想步前人后塵。
靈理世界是一棵救命稻草,可惜,安德烈終究低估了英靈的貪婪,永生遠遠不夠,英靈還想掙脫希安的束縛,成為下一個雙子神。
而此刻,雙子神就在這里。
注視著李涼的神情,安橋忽然意識到,安德烈想要在臨終之際押上邊際業務部僅存的力量為其自身謀一個永生,注定無法得償所愿。
他錯了,眼前的人只是李涼。
安橋內心激蕩起來,下意識地瞇了下眼睛,這是屬于她的機會,獲得永生的契機。
于是,她肅然道:“李涼先生,接下來您需要我做什么?”
李涼看了她一眼。
安橋心頭一顫,以為自己剛剛泛起的野心已被看破。
實際上,李涼根本沒精力揣摩身邊這個女人的心思,他徑直走出房間沿著樓梯來到一樓,蹲在樓梯旁的角落翻動背包,片刻從背包下拿出一個雕琢著繁復花紋的盒子。
靈核?
之前讓K保管的靈核竟然沒有被帶走?
李涼有些意外,就算英靈已經將新世界與月核引擎連接,無法斷開,也不該遺漏這么重要的東西,再加上之前那個古古怪怪的“假該隱”,整件事都顯得非常怪異。
魔法師似乎不是卓斯英靈派來的。
現在想想,“假該隱”未免模仿得太精準,說話語氣完全就是該隱本隱,而且明明實力強悍,卻一直沒有反擊。
熟人?是誰呢?
李涼想不通,不過,對方顯然沒有談判的意思,重來一次他還是會果斷出手。
摩挲著裝有靈核的盒子,他又在視網膜投影中看了一遍影像,這次著重觀察幾個人的神態,尤其錫森博士罵罵咧咧的樣子,突然感覺有點別扭。
老頭像是裝的。
順著這個思路,他越發覺得錫森博士的“憤怒”有些浮夸,看似在掙扎,實則相當配合地往前走。
他皺眉道:“零四。”
零四的身影出現在視網膜投影中:“主人。”
“你確定卓斯英靈不知道這個安全屋的位置?”
“確定,”零四不假思索道,“這座雙層轉移模塊樓體編號為CBACC7261,在建筑模集群系統中登記為報廢狀態,多年來一直存放于回收緩存區,且整個調度過程受上城區居民隱私協議保護,星際遠征軍無權查閱。”說著揮手展示建筑模集群系統,界面顯示出附近可調度的樓體以及可供更改的建筑結構,正被其他居民使用的樓體只標注為“已占用”,并不顯示具體身份。
李涼點頭。
安全屋足夠穩妥,還是該隱“叛變”的可能性最大,但從錫森博士的反應來看,事情說不定還有隱情。
無論真相如何,K,錫森博士,該隱,李小孩已經被卓斯英靈挾持,原本他想順水推舟,趁邊際業務部與卓斯英靈正面開戰時火中取栗,現在卻只能另想他法。
“安橋,”李涼轉頭,“邊際業務部多久能召集起所有艦隊?”
“十二小時,”安橋早有準備,快速說道,“召回本星際云的戍衛艦隊需要時間,目前,我們控制的奧特星云補給港共有七支快速反應艦隊,一支陣地攻擊艦隊。”
“轉告安德烈,召集艦隊。”
“好,那我馬上安排飛船送您前往奧特星云。”
“不,”李涼搖頭,“是你去奧特星云,我要一個人潛入卓斯總部。”
安橋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背包,想了想說道:“我們可以安排接應您的人,但是,這種形勢下,總部戒備森嚴,很難潛入。”
“卓斯人吃什么?”
“嗯?”安橋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猶豫道,“農產品通過管道運輸,但是進入總部時會進行嚴格掃描篩查……”
這時,零四平靜道:“這個問題我可以解決,管道運輸器由仿生人維護,我可以虛擬仿生人識別映射,欺騙掃描系統。”
“好,抓緊時間吧,”李涼走到門口,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輕聲說道,“安橋,你姓什么?”
“我……沒有姓氏。”
“嗯,你很快就有了。”
聽到這句話,安橋眼眸一亮,嘴角勾了起來。
午夜。
月球上城區最北的城市,冷海,坐落于雪山間的城市,終年大雪覆蓋,是滑雪與冬獵的圣地。
一條寬闊的永凍冰川從城中穿過,兩岸燈火輝煌。
可惜,這座城市和機械城一樣常住人口稀少,只有仿生人和不知疲倦的機器人日復一日地維護著城市的一切設施。
鮮少有人知道,雪山腹中有一個秘密“車站”,通往卓斯總部。
數十米高,幾公里長的拱形穹頂下,一輛造型怪異的“列車”停駐,它如蚯蚓般滾圓,乳白色外殼光滑如鏡,透出星星點點的藍色光芒。
兩側站臺撐起無數機械臂,每隔一段距離架設有龍門吊裝設備,無數仿生人在站臺上忙碌著,不斷將月球上城區出產的農作物搬上列車。
李涼坐在一架龍門塔吊基座的巨大螺帽上,望著眼前繁忙的景象。
從傍晚抵達開始,他已經在這里待了七個多小時。
看著一個個密封箱從墻壁上密密麻麻的孔里飛出,落在站臺上,有的會被機械臂直接放入列車敞開的貨艙內,有的則會被仿生人打開。
仿生人們會小心翼翼地徒手捧出箱子里的東西,像母親捧出嬰兒一樣,有時是葡萄,草莓,等等易損的瓜果,有時是一瓶瓶顏色怪異的酒,最多的是新鮮的,血淋淋的肉。
李涼起初不太理解這種裝卸工作為什么需要仿生人來完成,明明機械臂外加傳送帶就可勝任,后來想通了。
或許,對上城區來說,仿生人就是最廉價的工具。
而且仿生人還可以用柔軟的手,保持每一顆葡萄,草莓的完整,保證新鮮的肉不會被摔得出現撕裂。
突然。
視網膜投影閃爍出一串指令,顯示“302709210015管道運輸器滿負荷,預計于302709210115發出,請復檢員工確認啟動條件。”
李涼摸了摸貼在手腕上的虛擬映射器,借助這塊長得像創可貼的設備,他成功變成了仿生人的一員,視網膜投影器能和其他仿生人一樣接收指令提醒,還發現一件有趣的事,仿生人們竟然自稱“員工”。
剛剛收到的消息是在提醒站臺上的員工做最后檢查,“列車”就要啟動了。
李涼起身走向管道運輸器,視網膜投影中顯示著這列長達四公里的“列車”的內部結構,他要進入的是存放酒的區域。
片刻,他跟著一個身材纖細的女性仿生人爬進一處貨艙。
貨艙內固定著一行行酒架,女性仿生人在酒架間穿行,仔細地檢查每一瓶酒的位置。
李涼隨意找了個角落坐下,靜靜等待。
很快,女性仿生人離開,貨艙內安靜下來。
一點十五分。
開往月之暗面的“列車”,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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