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濕。
通道里有水,沒過腳面,冰冷徹骨。
李涼什么都看不見,在這個詭異的意識世界,雙環戒指消失,“天靈”的能力也不復存在。
他變回了普通人,一手抱著小狗,一手摸著墻壁一點點向前摸索,通道仿佛沒有盡頭。
對時間的感知變得模糊,不知過了多久,二十分鐘還是半小時,他摸到了一個拐角。
通道出現了岔口。
小狗的叫聲打破了死寂,聽起來分外刺耳。
李涼趕忙蹲下,側耳傾聽。
還好,沒什么動靜,不過,他總有種感覺,黑暗中似乎有個東西動了一下。
他湊近小狗,低聲問道:“你發現了什么?”
如果這個意識世界是借助拉普拉斯的力量構建,那么,拉普拉斯一定對這里很熟悉。
小狗舔了下他的手指,突然掙扎起來。
“哎,哎,”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小狗掙脫他的手,跳了下去。
嘩嘩的淌水聲快速遠去。
李涼一咬牙,循著聲音追了上去。
這種烏漆嘛黑的地方,一旦跟丟就徹底完了。
對黑暗本能的恐懼驅使著他不顧一切地狂奔,同時兩手伸在前面,以免自己一頭撞死在墻上。
小狗淌水的聲音十分響亮,不斷左拐右拐。起初一遇到拐彎處,他都會狠狠撞在墻角,后來掌握了方法,只要聽到淌水聲拐彎,他就伸手摸著那一側的墻壁,手一空立刻轉向,這樣才勉強跟上。
小狗畢竟虛弱,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有幾次,他的腿甚至感覺到了小狗撲騰起的水波。
一直跑了很久,至少一個小時,小狗發出急促的喘氣聲,走得很慢,跟在后面的他也沒好到哪兒去,扶著墻腳步踉蹌。
現在他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了。
這他媽的簡直是個迷宮,一路上已經記不清拐了多少次彎,拐得他已經不需要摸墻就能判斷出通道的位置。
所有通道都是統一的規格,地面的水也沒有深淺變化,而且一樣冰冷。
他的腳從凍疼,到滾燙,再到麻木,現在,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腳,只能憑借意志,跌跌撞撞地跟在小狗后面。
四肢末端逐漸麻木,是失溫的前兆,他迷迷糊糊地想,拉普拉斯到底在找什么?
突然。
聲音停了。
慣性使然,李涼往前跑了幾步,愣住。
小狗呢?拉普拉斯呢?
死了?
他慢慢蹲下,一點點伸手向前摸去,忽然摸到了一個凹凸不平,粗糙的東西,手感有點像濕漉漉的鱷魚皮。
這是什么?
下一秒。
激烈的淌水聲在極近的地方驟然響起,向左側飛速遠去。
那是小狗的話,我摸到的是什么?
心頭猛然一跳,李涼立刻向后一仰。
一股勁風擦著鼻尖掠了過去。
操你大爺!
僅憑皮膚對風的觸感,他就知道剛剛過去的東西極為鋒利,晚一秒,他的腦袋就沒了。
順勢躺倒往側面一滾,他剛要爬起來,腰部一痛,接著整個人飛了起來,重重拍在了墻上。
側身砸進水里,他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腦袋里嗡嗡作響,腰像斷了一樣。
嘩啦,嘩啦。
淌水聲響起,襲擊他的怪物正在一步一步靠近。
這時。
李涼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聲音。
忽忽忽忽
聽著像某種東西飛速旋轉發出的風聲。
怪物顯然也聽到了這個聲音,停下腳步,悄無聲息地站在黑暗中。
下一刻。
破風聲乍響,由遠及近。
一聲悶響,怪物似乎趔趄了一下,接著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像一頭暴躁的棕熊,四肢觸地,沖向偷襲者的方向。
淌水聲傳來,引著轟隆踏地聲快速遠去。
李涼撐起身體,晃了晃腦袋,扶著墻壁站了起來。
必須快點離開。
他深吸一口氣,強忍著腰部的劇痛,跌跌撞撞往相反方向摸去,片刻,又一個淌水聲在遠處響起。
小狗?拉普拉斯!
李涼精神一振,捂著腰踉蹌著循聲追了上去。
幾分鐘后,淌水聲突然變得沉悶,小狗似乎鉆進了某個地方。
汪汪汪
李涼跌倒在冰水里,手腳并用向前爬了幾步,伸手摸到了一塊木板。
這時。
伴隨著暴躁地嘶吼,轟隆聲從身后傳來。
媽的,怪物去而復返。
他焦急地摸索片刻,終于摸到了一個埡口參差的洞,接著雙手用力,一頭扎了進去。
洞極為狹窄,木刺瞬間劃破了衣服,他奮力掙扎,小狗咬住他的手腕,嗚嗚地用力往里拖。
轟隆聲越來越近,咆哮聲就要從遠處的拐角轉過來。
李涼發出一聲低吼,雙腳一蹬。
肩頭的肌肉被劃破,他終于爬了進去,趴進水里。
下一秒。
一股風從洞口掠了進來,李涼嗅到了一股腐爛的泥土味道。
有人進來了?
接著,黑暗中響起刨水聲,有人把一坨爛泥糊在了他臉上,胡亂地涂抹起來。
氣味?
怪物能聞到味道?
李涼愣了一下,用手一攪水底,原來這里的水底有一層厚厚的爛泥。
轟隆聲已近在咫尺,怪物咆哮時細微的顫音已經清晰可辨,他不再猶豫,雙手挖泥,瘋狂地抹在自己身體上。
一聲巨響,一切聲音消失了。
李涼整個人僵住,屏住了呼吸。
幾分鐘后。
嘩,嘩,嘩
淌水聲慢慢遠去。
李涼依舊不敢亂動,直到黑暗中亮起一點微弱的光芒。
他眨了眨眼睛,環顧四周。
這是一個不到五十平米的房間,地面蕩漾著水波,墻角有一張破爛的彈簧床,還有幾個木頭箱子泡在水里,箱子上堆著一些臟兮兮的垃圾。
彈簧床邊的箱子上點著一支小小的蠟燭,一個蓬頭垢面的人抱著小狗,低著頭,整個人縮在彈簧床角,正在瑟瑟發抖。
李涼咽了口唾沫,撐著地面想要站起來,卻疼得低聲嘶了一下。
聽到這個聲音,床角的人抖了一下,往里縮了縮。
李涼皺了下眉頭,往前走了一步。
床角的人又抖了一下。
李涼不敢再動,打量起這個房間。
算上擱蠟燭的,一共有五只箱子,上面堆著的除了破玻璃瓶子,鐵皮,還有一些繩索,幾顆石頭,一盒僅剩兩根的濕火柴,以及一些生銹的罐頭。
其中,有兩段繩子中間系了一塊彎曲的鐵皮。
李涼反應過來,剛才這個人就是用這種工具偷襲了怪物,石頭放在彎曲的鐵皮上,用繩子甩起來,速度夠快時借助離心力把石頭打出去。
他又伸手拿起一個吃了一半的罐頭,湊近聞了一下,一股腐爛的味道,比鯡魚罐頭還難聞,惡臭直沖腦門。
箱子周圍散落著一堆空罐頭,說明這個人一直靠吃這種東西生存。
想到這里,李涼輕輕抬腳,向前走了一步。
縮在床角的人劇烈顫抖,突然抱住腦袋,嗚嗚地哭了起來。
女人?
聽到哭聲,李涼愣了下,頓時明悟,輕聲喊道:“該隱?”
女人蜷縮著,哭得更大聲,小狗從她懷里無力地滑下來,將腦袋靠在了她的腳邊。
到底經歷了什么,能讓該隱害怕成這樣?
這時。
蠟燭的微弱火光中,李涼發現該隱身后的墻壁上有東西。
他慢慢往前探身,瞇起眼睛看去。
那是一副……用石頭在金屬墻壁上刻畫出的,地圖。
歪歪扭扭的線條勾勒出一個巨大無比的方形迷宮,無數岔口,無數死路,該隱在每一處死路都用叉號做了標記,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叉。
李涼記得連續兩個岔口之間的長度,按比例來說,這個迷宮大得難以想象,她究竟在這里待了多久才能探索出這副地圖?何況,黑暗中還有一個強大的怪物……
怪物……
難道是英靈?
這個迷宮就是該隱和英靈“決戰”的地方?
李涼怔怔望向哭泣的該隱,心里一疼,他慢慢伸出手,輕聲喊道:“該隱。”
然而,該隱捂著耳朵毫無反應,臉埋在膝蓋里,抖如篩糠。
想了想,他輕呼另一個名字:
“小棉。”
哭聲一頓,該隱的恐懼明顯緩和許多。
“小棉,別怕,”李涼輕輕喊著,一點點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搖曳燭光里,該隱慢慢抬起頭,滿臉污泥中是一雙迷茫的眼眸。
“小棉花,”李涼低聲道,“別怕,我來了,我保護你。”
該隱眨了眨眼睛,噌地一下爬起來,扯著他的胳膊,指向墻壁上的地圖,嗓子里發出無意義的嘶啞聲。
唔,唔,嗬,嗬……
李涼眼睛一熱,原來,她已經說不出話了。
該隱趴在墻上,仰著頭,指尖順著線條畫出的通道移動。
李涼的目光跟隨著她的指尖,很快,她的指尖移動到了一個小小的方型區域。
唔,唔。
該隱指了指腳下。
“就是這個房間?”李涼問道。
唔唔。
該隱的手指繼續移動,每到一處特殊的地方都要用動作比劃。
發現罐頭的房間,繩索的房間,鐵皮的房間,散布在迷宮的不同角落。
最后,她的指尖沿著一條路徑,一路來到迷宮中央。
那里用線條圍攏出一個空白的區域,中間刻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英靈就守在這里?”
該隱搖頭,手指在迷宮里胡亂劃動。
“你是說英靈會隨機移動,那,中間是什么地方?”
該隱搖頭,再次用指尖點了點迷宮中央。
“你讓我去那里?”
該隱點頭。
“為什么?”
該隱沒有回答,只是不停地用手指點著迷宮中央。
“你怎么熬過來的?”李涼喃喃問道。
該隱想了想,拉著他的手,來到床頭,指著墻壁上刻著的一個字。
“涼”。
李涼愣了,顫聲說道:“我是李涼,小棉,我就是李涼。”
該隱搖了搖頭,縮回床角。
小狗湊近,她伸手摸了摸小狗,將它抱在懷里,眼睛出神地望著空處,神情平靜下來。
這一刻。
李涼意識到,該隱已經徹底迷失,只記得一個“涼”字以及一個地點——迷宮中央。
他轉頭看向門口。
我們一定要出去,一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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