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幻劑是這個畸形時代的獨特產物,在梅賽仿生寵物醫院蘇醒后不久,李涼便在樓下的“福特SLOW”親眼目睹了一個人使用致幻劑,當時他就覺得,這玩意絕對是希安用來麻痹民眾的手段,否則聯席會議怎么可能允許致幻劑商店堂而皇之地開在鬧市區。
事實證明,他猜得沒錯,
致幻劑正是希安對世界的“精準調控”之一,不僅向下城區投放,上城區也一度濫用成災。
相比致幻劑,一千年前的違禁成癮品簡直是小兒科。
然而,在下城區,只要向聯席會議申請一張營業執照,再向普特南實驗室銷總公司申請致幻劑經營許可證,
理論上任何人都可以開一家致幻劑專營店。
不過通過這種方式賣致幻劑的人并不多,
因為掙不到什么錢。
盡管普特南銷總公司提供多達百種的合法致幻劑,但用幫派成員的話說,普特南的貨,不夠勁。
于是,非法致幻劑產業誕生,不僅提供的種類更豐富,而且……夠勁。
拿“福特SLOW”來說,老福特雖然是集團的人格之一,開店不過是種偽裝,但依舊遵循慣例,明面上賣的是普特南的SLOW,私底下出的卻是SLOWS,“時間減緩”的感受更強烈,持續時間也更長。
當然,非法致幻劑的副作用也一樣恐怖,每年都有無數人因此暴斃,卻不妨礙整個產業蓬勃發展,
遍及全球七座城市。
如今,這個龐大的地下產業近百分之九十的貨源掌握在“可汗”手中,
剩下的百分之十歸屬各座城市的小作坊,比如蜉蝣的巴倫丁就是一個“盛名在外”的非法致幻劑“藝術家”,袁筌給他分配了一個“搞邪惡實驗”的反派角色,也算實至名歸。
離開布和的公寓,在阿爾斯楞的親自帶領下,李涼走進了“可汗”真正的核心——致幻劑工廠。
他終于明白,外強中干的“可汗”為何能牢牢把持這門日進斗金的生意,不只是緣于通關德納里政界,更重要的是,工廠位于德納里山體內部,將“易守難攻”發揮到了極致。
進入工廠的通道宛如迷宮,設置有無數陷阱和假門,再加上重重哨卡,就算阿爾斯楞帶路,整個過程依然花了近一個小時。
最后,當視野豁然開朗,他看到了深藏山腹的奇景。
巨大的儲液罐與轟鳴的設備間,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帳篷順著地面的坡度一路向下蔓延,帳篷里透出昏黃或暗紅色的光,放眼望去,宛如一條延伸進深淵的火河。
空氣彌漫著刺鼻的化學味道,腳踩在粗糙開鑿的地面上有種黏黏糊糊的感覺,李涼和該隱跟在阿爾斯楞身后從帳篷間穿過,偶爾透過卷起的門簾驚鴻一瞥。
這些帳篷有的用作實驗室,有的是工人們的居所,還有一些大型帳篷裹得密不透風,顯然充當無菌室,配有洗消通道,出入的工人們穿著防化服,面罩下的眼神麻木冷淡。
據阿爾斯楞介紹,整個工廠有超過一千名工人和近百個研發人員,生產出的致幻劑通過一條狹窄的傳送帶運出山腹,再經過稀釋灌裝,打包裝箱,通過地面運輸拉到天幕外的德納里港,經由潛艇網絡,銷往全球。
依托赤那對德納里的震懾力以及其他六座城市的合作伙伴,整個產銷流程高效迅速,已經安穩運營了十幾年。
難怪連該隱這種眼高于頂的幫派老大也和赤那關系匪淺,不過,李涼此行并不是來視察生產線的,他的目的是“彼岸3號”。
阿爾斯楞帶他來到了工廠邊緣開鑿出的另一個小型洞穴。
這里是可汗的“試藥基地”。
一款新藥研發出來,總要經過“臨床實驗”,致幻劑同樣如此。
然而,當李涼走進洞穴,看到的場景依舊超乎想象。
足球場大小的巖洞里,一張張單人床首尾相接排成縱列,只留下狹窄的過道,每張床上都躺著一個人,床頭放著一臺簡易的生命監測儀器。
含糊的囈語和痛苦的低吟飄蕩在污濁的空氣中,那些徘徊于過道間,身穿防化服的檢視人員像地獄中的幽靈。
該隱似乎習以為常,迎著李涼陰沉的目光平靜道:“這些人都是自愿的。”
“自愿?”李涼難以置信。
“在這里,致幻劑免費,很多人不愿意離開,”阿爾斯楞低沉笑道:“欲望和死亡總是如影隨形。”
李涼無言以對。
他清楚非法致幻劑的價格,不是所有人都消費得起的,一路深入,目光掃過一張張癲狂,迷茫,歡愉或猙獰的面龐,他意識到,可怕的不是致幻劑,而是這個畸形時代。
“就是這里,”阿爾斯楞突然站定,指向不遠處的一片區域,“這些人全都注射了彼岸3號。”
李涼走到最近的一張床邊,低頭看去。
床上躺著一個骨瘦如柴的男人,光著的上半身布滿膿瘡,然而脖子以上的皮膚卻白得近乎透明,更重要的是,這人的表情和布和如出一轍——一種極度滿足,徹底解脫的笑容。
“他為什么這種表情?”
聽到李涼的問題,阿爾斯楞沖身后招了招手。
一個身穿防化服的研發人員走近,解釋道:“2877年,普特南實驗室發布了一款名為‘爛柯山’的致幻劑,可以讓人隨機想起一些遺忘的場景,后來,‘爛柯山’又出了十幾代,效果越來越強,我們以‘爛柯山’為基礎研發出了彼岸1號,使用者會覺得自己穿越時空回到了過去,血藥濃度達到峰值的三分鐘內,大部分使用者感覺自己在過去生活了三個月左右。
之后,我們改進了配方,研發了彼岸2號,將持效時間提高到十二分鐘,接著是彼岸3號,在保證持效時間的前提下,根據普特南德納里分院提出的大腦工作記憶模型,將知覺心像功能與大腦中央執行系統以及兩個子系統,語音回路,視空間模板,進行強關聯,簡單來說,彼岸3號可以讓使用者無法分辨真實和虛幻,在想象中體驗另一種人生。”
感覺自己穿越時空?
李涼恍然。
難怪這玩意是自然教派核心信徒指定用藥,他們磕了以后估計會誤以為自己獲得了時間觀測者的力量。
“靠,還有這種致幻劑?”該隱顯然也是第一次聽說,皺眉道,“你們為什么一直沒發布?”
研發人員搖了搖頭:“彼岸3號的副作用太大,致死率超過百分之三十,另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李涼問道。
“絕大部分使用者……不愿意醒來,”那名研發人員看向床上的男人,面罩下的眼神透出少見的憐憫,“對他來說,想象中的世界才是真實的,他可以嘗試另一種人生,得到想要的一切……當持效期結束,他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求我們把他送回去……一次又一次,直到副作用結束他的生命。”
李涼舉目四顧。
彼岸3號的致死率根本不是百分之三十,而是百分之百,此刻這片區域內的每一個人都已經是活死人。
阿爾斯楞低沉道:“聯席會議不可能允許這種致幻劑存在。”
“既然沒有量產,布和賣往中京的貨哪來的?”該隱漫不經心地問道。
“布和是赤那的親信,可以自由出入工廠,”阿爾斯楞瞥了一眼李涼的臉色,低頭說道,“他拿到了配方,私自生產,賣往中京的事情我一無所知。”
該隱歪頭一笑:“你他媽摘得夠干凈啊。”
“無論如何,我們愿意為這批貨的意外泄露作出補償,”阿爾斯楞向李涼欠身,下意識地加快了語速。
李涼并不信任面前的這頭胖狐貍,不過,阿爾斯楞有很大概率確實不知道彼岸3號的買家是自然教派,否則這種消息沒必要遮掩,布和畢竟是赤那的親信。
他想了想說道:“給你一天時間,找出所有和布和有關系的人,最遲明天早上,告訴我中京來的那批貨被布和藏在了什么地方。”
阿爾斯楞如釋重負:“請放心,我一定會調查清楚。”
該隱猛地踢了阿爾斯楞一腳:“要秘密調查,如果讓我聽到一點風聲,我就把你這身肥肉剮下來煉油。”
手腕傳來震動,李涼低頭看了一眼手環浮現的消息。
提莫和艾倫抵達德納里下城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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