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該隱埋頭在一堆衣服里翻找,挑出來的隨手搭在臂彎,直到攢了一大摞才興沖沖跑進試衣間,“等我。”
“哦,”李涼隨口應了一句,百無聊賴地四處打量。
在小廣場喝過了東西,該隱聲稱要給他置辦點行頭,然而擠來擠去,一連逛了好幾家店,全都是女裝店,而且該隱不進高端商場,逛得都是“鴿子棚”和中古店,環境混亂嘈雜,吵得他腦仁疼。
此刻終于進了一家有男裝的店,沒等他看清楚都有什么款式,那邊又選完了,也不知究竟是給誰置辦行頭。
這家店同樣是個中古店,也就是二手店,占據了兩個集裝箱,舊衣服,包,配飾掛滿四壁,還有很多胡亂堆在地上。老板坐在最里面的衣服堆里吭哧哼哧刷鞋,刷好一雙就擺在手邊,掛上手寫價簽。
看了一圈,李涼發現這家店以皮衣為主,價格不低,難怪客人稀少。
所謂皮衣,其實都是人造革,好一點的有織物內襯,很多小幫派成員喜歡穿這個,至少看起來像真皮。
除了皮衣,店里還有少量棉麻面料的衣服,屬于“奢侈品”,都掛在顯眼位置用來撐門面,其余就是一般人消費的化纖面料衣物。
倒是有幾件風衣看著不錯,款式彷的秩序局制服,李涼上手摸了摸,里外都是化纖料子,而秩序局發的“正版”風衣內襯據說是真絲的。
這年頭,有機材料都貴得離譜,像他身上這件棉麻襯衣是從客房衣柜拿的,足以證明三星社對他的招待規格。
“李涼,這身怎么樣”該隱的聲音響起。
李涼回頭一看,頓時扶額。
只見該隱叉腰站在試衣間門口,粉色T恤,綠色燈籠褲,配一頭藍發,整個一殺馬特,再加上衣服都是二手的,看起來還是個混城中村的殺馬特。
“不是,大姐你這個顏色……”
“知道了,”該隱扭頭鉆了回去,十幾秒又跑出來。
這次顏色倒是統一了,屎黃色。
李涼強忍笑意,擺了擺手。
“靠,”該隱又跑進去換了一身。
這次是灰色蓬蓬裙,可惜裙擺開線,蓬得過于草率,像被手雷炸過。
李涼低頭捂著眼睛,肩膀聳動,笑出了聲。
店老板從衣服堆里探出腦袋喊道:“好看的,好看的。”
該隱深吸一口氣,神情沉重地回了試衣間,接下來又換了幾身,李涼可算看出了她的衣品。
可能是捍衛者號的生活總是黑暗又單一,她喜歡的衣服全都顏色鮮艷,款式另類,審美嚴重跑偏。
一番“千挑萬選”,兩人終于走出店門。
該隱最終買了一件無肩帶黑色連衣短裙,外搭透明塑料西裝,腳踩綁帶高跟鞋,而李涼多了一件透明塑料風衣,外加一根綠色塑料領帶兒,美其名曰“情侶款”,可他怎么都覺得穿了件雨衣。
“你怎么喜歡買二手衣服?”
“洗過的穿著舒服。”
“那是因為面料不好,你買好點的料子。”
“哦。”
“蜉蝣賺那么多錢,你不會花?”
“會啊,買槍,摩托車,音響,零件什么的。”
“……沒了?”
“啊。”
“那你以前那么玩命圖什么?”
“……不知道,”擁擠的人潮中,該隱揚起臉,“認識你之前,我以為我生下來就是為了當這個尊主,帶領蜉蝣賺更多錢,換更好的裝備,然后和希安對著干,除了這個,我不知道我還能干什么……”
李涼用力攬住她的肩膀,認真道:“別這么說,你擅長很多事情。”
“比如呢?”
“比如……修車?”
“你,”該隱咬著下嘴唇,怒氣沖沖。
“沒有沒有,”李涼揉了揉她的腦袋:“現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嗯哼,”該隱用手扇著臉,“太熱了,我想淋雨。”
“好。”
李涼抬起手腕,撥出一個語音通話,片刻語氣隨意道:“喂,零號,給富士號下個雨。”
旁邊一個汗流浹背的胖子恰好聽到這句話,轉頭打量兩人,舔了一口手里舉著的冰激凌,都囔道:“西八神經病……”
下一刻,空氣中勐然泛起一絲涼意,接著,暴雨傾盆。
嘩——
胖子被澆了個透心涼,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右手……只剩下個蛋筒,回頭一看,剛才那個“神經病”又舉起手環吼了一句:“小雨!”
瞬間,滂沱大雨變成了細雨蒙蒙。
周圍抱頭鼠竄的人們紛紛站定,伸手接著天幕降下的涼意,只有胖子欲哭無淚,他的冰激凌再也回不去了。
同樣呆滯的還有該隱,頭發貼在臉頰上,整個人被淋成了落湯雞。
“……咳,”李涼尷尬地摘下塑料風衣兜帽,伸手捋了捋她臉上的發絲,“那個,你給我挑的這件衣服確實挺好……”
該隱噗嗤一下笑了,以手搭蓬遮著雨,睫毛掛著雨珠,慘兮兮地問道:“現在去哪兒?”
“去……”李涼轉頭看去,雨霧中,全息影像和巨幅屏幕投射出的色彩變得朦朧起來,嘈雜暫歇,人群穿行于氤氳光影,如幻似夢,他拉起該隱的手說道:“去前面走走。”
可惜,想象中的雨中漫步根本不存在。
富士號難得下雨,越來越多的人從貧民區爬上來,很快堵得水泄不通,十分鐘后,兩人只走出去不到兩百米,回頭還能看到剛才那家中古店,滿眼所見只有人山人海,鼻間縈繞著人們被雨淋濕后身上冒出的潮汗味。
“去那兒,”該隱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座集裝箱大廈。
兩人奮力穿過人群,擠到了大廈前。
李涼仰頭,注意到大廈四層往上的每一個集裝箱外都掛著名稱相似的招牌:“池袋動視”,“橫岡動視”,“明洞動視”等等,乘室外電梯上到六層,走進一間集裝箱后,他才反應過來,這些全都是“黑網吧”。
只見四個集裝箱拼成的空間隔出了一個個小房間,空氣污濁,充斥著死煙味,透過一扇偶爾敞開的門,能看到里面有人正戴著耳機,操作一臺動視互聯。
中京也有這樣的“網吧”,數量很少,畢竟工作機會多,攢攢錢,一般人都買得起一臺動視互聯,就算不是最新款,連個網,看《漢斯和他的朋友們》還是可以的,最次淘個N手的也行。
沒想到富士號的黑網吧這么多,整棟樓都是,而且像這樣的網吧樓不知還有多少。
門口的幫派成員胸前紋著“Samsung”,神情不耐地擺擺手:“里面,里面有空房間。”
沿著狹窄的過道走到最里面標注著“情侶間”的房間,李涼撩開門簾往里一看,兩平米的房間里只有一個破破爛爛的雙人沙發,對面墻上掛著一臺動視互聯,滿地扔著紙團,煙頭,套子。
“……”該隱撓了撓眉尾,“要不換一間?”
“好,”李涼哭笑不得。
返身出來,兩人乘電梯繼續往上,終于在十五層找到一家還算干凈的“網吧”,至少小房間的沙發上沒有顏色可疑的污漬。
看著該隱輕車熟路地登陸賬戶,李涼納悶道:“你以前常來這種地方?”
“嗯,中京也有這樣的接入站,能用假賬戶登陸動視互聯,不過,我也很久沒來過了,”該隱脫下外套,揮手操作著界面。
這臺動視互聯型號很老,全息沉浸的效果極其拉胯,基本上只能當臺電腦用,李涼盯著半空呈環形轉動的界面,發現該隱的假賬戶名字叫做“蟲蟲特工隊”。
“哦,蜉蝣原來叫蟲蟲特工隊啊”
該隱愣了一下,趕忙打開BFACE,隱藏了賬戶名,若無其事地自言自語:“網絡還沒有解封……嗯……”
“這名字挺好聽的,”李涼靠在沙發上笑道,“比梅賽的賬戶名好。”
“梅賽叫什么?”
“炸彈醫生。”
“哈哈哈哈……”該隱被戳中笑點,倒在沙發上。
李涼搖了搖頭,揮手翻閱BFACE顯示的“富士在線”論壇。
天幕解封前,七座城市的網絡相互獨立,在富士號只能看到本地發出的帖子,熱門榜第一是“《漢斯》最新路透照及劇組行程(每日更新,喜歡的朋友一鍵三連)”。
點進帖子,他不禁佩服起這幫網民。
網絡確實不通,但軟銀的貨艇每天都會在七座城市往來,船員們抵達其他城市就會在當地登陸動視互聯,然后把當地論壇上的帖子保存,回來以后再發到“富士在線”,純人肉搬運。
《漢斯》最新的路透照拍攝于德納里,雖然模湖,但能分辨出幾位主演的身影,除此之外,帖主還發布了行程預告,聲稱劇組下一站可能是富士號。
李涼有點意外,影迷消息還挺靈通,僅從幾張照片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熱搜第二的則是“航運招聘”,眼下天幕封閉,貨艇船員的工作變得極為搶手,無數年輕人竭盡所能地“毛遂自薦”。
再往下,熱門第三則是“無料桉內所”。
李涼點開后愣了一下,以前沒發現,原來富士在線上堂而皇之地給藝伎和男公關排名,而且每月更新榜單。
一眼望去,介紹詳盡,一目了然。
中京一番街就是圖一樂,真要玩還得是富士號。
“嘖嘖,心動了?”該隱不懷好意地湊近。
李涼澹澹道:“沒有那些世俗的欲望。”
“得了吧。”
“我還是喜歡蟲蟲特工隊……”
“我錯了,您繼續。”
李涼笑了笑,繼續翻熱門帖,大部分帖子都是從其他城市搬運而來,內容圍繞《漢斯》,航運,軍械,風俗店等等,還有一部分討論妖精入侵內幕,不過熱度一般。
一直翻到很后面,他看到了一條有關公務人員考試的帖子,里面提到灣城正在進行參考人員體檢以及人口普查。
算起來挺長時間沒聯系老唐和水哥了,原來他們在灣城,看來靈感篩查的工作進行的很順利,就是不知道目前找到了多少人。
這時,有人敲門:“空般挖,吃東西嗎?”
李涼打開門問道:“有什么?”
“納豆拌飯,大醬湯配飯,”門口的半大孩子意興闌珊地回答,“免費加合成能量塊。”
“有喝的嗎?”該隱笑道。
“有麒麟,氣泡水。”
“札幌有么?”
男孩翻了個白眼:“你看這里誰喝起札幌,沒有。”
突然。
一只手按在了男孩腦袋上,有人說道:“呀啊,這是對待客人的態度嗎,來,笑一個。”
男孩轉頭看去,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噗通一下跪倒,整個人抖如篩糠,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西八,拖出去扔海里,”來人笑盈盈地舉起手里的啤酒,“誰說沒有札幌?”
李涼皺了下眉頭。
“樸正太……”該隱面無表情,緩緩說道。
“啊西,開個玩笑,”樸正太沖身后晃了晃手指,“放了那小孩。”
手環震動,李涼低頭看了一眼,起身輕聲道:“K回來了。”
“嗯,”該隱跟著站起身。
李涼與樸正太擦肩而過,穿過一眾三星社成員,向外走去。
“啊西,你喜歡他什么,一個爛好人……”被晾在原地的樸正太哼了一聲。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她趔趄了一下。
該隱收回手,捏著她的后脖頸,將她的腦袋拽過來,聲音從牙縫擠出:“再有一次,你哥哥也救不了你。”
樸正太胸膛起伏,低頭不語。
“張東秀把你慣壞了,英熙,”該隱叫起樸正太的本名,摸了摸她的臉,壓低聲音,“別再試探,如果李涼討厭你,你和你哥哥,三星社的所有人,都得死。”
“他……”
“你最好別看到他的另一面,”該隱用力捏了捏樸正太的后脖頸,笑了一下,快步離開。
半個小時后。
三星社總部所在的集裝箱大廈,貴賓客房。
李涼推門而入,笑道:“怎么樣,順利嗎?”
K摘下墨鏡,漫不經心道:“嗯,陶崇吐了一個新消息,我查了一下,耽擱了點時間。”
“好,慢慢說,”李涼在沙發落座,該隱雙手撐著沙發靠背,靜等下文。
K剛要開口,忽然吸了吸鼻子:“什么味兒,你們剛喝過肉丸湯?”
李涼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吸了下鼻子,卻什么都沒聞到。
該隱也捏了一縷自己的頭發聞了聞,神情疑惑。
“怎么了?”K察覺到異常。
“是我們兩個人身上的味道?”李涼身體前傾。
K湊近聞了聞,十分肯定地說道:“是,你們身上的。”
“聞起來像肉丸湯?”
“嗯,也像燉肉,或者煮肉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