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以萬計的厄尼諾人匍匐在地,彼此緊挨著,黑黝黝的嵴背從高墻之后一路鋪到人類隊伍面前,像一張黑色“地毯”。
李涼低頭看了看,發現完全沒有下腳的空隙,只好對令野和該隱說道:
“你們在這等著。”
一簇橙火閃爍向前,瞬間飛躍匍匐的人群。
再次現身,李涼已站在那名孑然獨立的句僂老人面前。
此時他才注意到,老人枯瘦干扁,看不出性別,眼珠呈現病態的乳白色,臉上的“血淚”其實是一種紅色紋身。
“娑代帕納蘇,娑代帕納蘇,娑代帕納蘇……”
老人反復念叨這個詞語,盯著李涼右手戴著的雙環域戒,顫顫巍巍地伸出干枯的手掌,片刻,皺紋深重的臉上漸漸浮現出扭曲的笑容。
下一刻,他跌跌撞撞地爬上身后的高臺,高舉雙手,聲嘶力竭地喊道:“娑代帕納蘇——帕蘇凱魯——嗚!帕蘇凱魯——”
老人的聲音遠遠傳開,原本匍匐的厄尼諾人如同觸電般紛紛彈身而起。
他們扎起馬步,兩手撐著大腿,引頸高呼:“帕蘇凱魯!嗚!唬!”接著在腿間、胸前、頭頂用力擊掌三次,再喊“帕蘇凱魯!嗚!唬!”
整齊劃一的呼喊震耳欲聾,直沖云霄。
高臺上的老人又以遼遠蒼邁的調子放聲高唱:“吶——贊潘亞巴巴瓦呀嘜,嗚嗚嗚,吶——贊潘亞——”
數萬人齊聲附合,踏腳揮手,跳起“部落”戰舞,逐漸讓出一條筆直的通道,同時,整個部落領地仿佛活了過來,無數厄尼諾人走出藏身之處,涌向通道兩側,不停拋灑出五顏六色的花瓣。
李涼以靈試探,發現臺上的老人也是個“古弗”,轉身想再試探一下其他厄尼諾人,結果一眼看到該隱,頓時哭笑不得。
只見漫天花瓣中,那女人故意放慢腳步,臉上掛著“親切”笑容,不時向人群揮手致意,看起來仿佛在電影節走紅毯。
許多年長的厄尼諾女人們擠到通道兩邊,試圖將一種帶有粘性的花包粘在她的頭發和身上。
該隱來者不拒,很快整個人變成了一個移動花籃,走起路來一身花包跟著晃悠,結果剛走出十幾步腳底拌蒜,趔趄了一下,辛辛苦苦“攢”的花包瞬間掉了一半。
看著這一幕,李涼噗嗤笑出了聲。
“帕蘇,厄亞凱魯娑代魯姆?”
聽到這句含義不明的厄尼諾語,他轉頭一看,老人已經走下高臺,再次來到他身邊。
他瞥了一眼跟在該隱后面緩慢移動的隊伍,估計等先遣軍語言專家走到這里還得很長時間,于是抬起右手,將雙環域戒貼在額頭,心中默念“桑康桑來拉姆喀察密”。
這個魔法來自豐饒原質,淵博路徑,第四個質點的大天使“諾貝”,名為“貝來亞呼喚”,有很多用途,其中一項是將聽到的語言翻譯成施法者可以理解的含義,唯一的缺點是“靈耗”驚人。
“帕蘇,厄亞凱魯娑代魯姆?”
老人又問了一遍,李涼聽懂了,反而更困惑,這句話的意思是“領路的先知,她是降臨世間的母親嗎”。
“誰?什么母親?”
老人愣了一下,喃喃自語:“我無法理解先知們的語言啊,大母神,如何才能說服他們……”
李涼反應過來,厄尼諾人聽不懂普通話。他搖了搖頭,沖遠處招手,示意該隱動作快點。
幾分鐘后,“花籃”搖搖晃晃跑近,撥開遮住眼簾的幾朵花包,咧嘴傻樂。
李涼剛要調侃幾句,忽然注意到隊伍中的語言專家欲言又止,一副便秘的表情。
“你要說什么?”
“父神……”語言專家神情尷尬,比劃了一下,“按照厄尼諾人的群婚習俗,母親為兒子挑選交配對象時才會……”
該隱神情一窒,兩眼望天裝沒聽見,趁機扯下粘在頭發上的幾朵花包。
李涼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招手示意語言專家上前,問道:“你會不會說精靈語。”
“會,”語言專家點頭,吚吚嗚嗚地吟唱起來。
確實是精靈語,只是有點磕磕絆絆,五音不全,不過,“貝來亞呼喚”的魔法效果尚未消散,李涼還是聽懂了,意思是“我來自地球,我是一個人類”。
一旁的句僂老人面露驚訝,急匆匆地向聚攏而來的族人們喊了幾句。
片刻,人群騷動,一個身材纖細的女人越眾而出,與周圍臟兮兮的厄尼諾人不同,她穿戴整齊,扎著粗細不一的辮子,肩膀挎著打滿節的繩卷,腰繩上還掛著精致的石刀,石錘,木叉等等。
無需語言專家提醒,李涼已經認出,這個女人應該是“烏奇”氏族的首領,懂算術,也是唯一掌握精靈語的厄尼諾人。
只見女人先是好奇地打量人類,尤其滿身花包的該隱之后,看向句僂老人,以厄尼諾語問道:“主持祭司的母親,他們通曉邪靈的語言嗎?”
“是啊,烏奇第四個女兒,你要溫順地與先知說話,”老人聲音顫抖。
女人又看了一眼人類隊伍,眼睛瞇成一條縫,似乎在賭氣:“主持祭司的母親,他們駕馭能發出雷聲的石頭,驅使多爪魔鳥與流淌藍色血液的帕蘇,吞噬勇敢的剎魯姆……”
“他們通過了先祖考驗!烏奇第四個女兒啊,不要憂慮,不要迷惑,先知已經降臨,就在你的面前。”
兩人以厄尼諾語交流,李涼卻聽得明明白白。
所謂先祖考驗,大概指“童子軍”和“老弱病殘”,另外,他發現“貝來亞呼喚”除了靈耗還有一個小問題,就是會把名字也直接“意譯”出來,比如烏奇氏族的首領其實叫“烏奇賽”,而老人的名字發音為“潘亞魯姆”。
很快,被潘亞魯姆三言兩語說服的烏奇賽低下頭,吟唱了一段精靈語:
“奉著大母神的旨意,代表帕蘇從天而降的先知們,我,烏奇賽,正以恭順之心聆聽教誨。”
借助通用翻譯器,在場的人類全都聽懂了這句話,語言專家立刻拿出一個提前準備好的翻譯器遞給烏奇賽,比劃了一下耳朵。
等烏奇賽小心翼翼地將入耳式翻譯器靠近耳朵,李涼輕聲問道:“‘娑代帕納蘇’是什么意思?”
在厄尼諾人的宗教故事里,大母神因帕蘇私自“造人”遷怒其他氏族,剝奪了所有人的“娑代帕納蘇”,先遣軍語言專家認為“娑代帕納蘇”是指靈魂,而在鸚鵡螺號見到的俘虜和潘亞魯姆卻不約而同地叫他“娑代帕納蘇”,他始終覺得這個詞語的含義非常關鍵。
烏奇賽緩緩轉過頭來,眨了眨眼睛說道:“天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