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舍雅安山”是帝國的發源地,當初葉舍雅安女皇正是在這座錐形小山上組建了“一個母親”共濟團,帝國建立后,它被整個搬離了原地,伴隨歷代皇帝出行或征戰四方。
如今,這座山被重新命名為“靈金王座”,安放于一個亞靈金打造的巨型底座上,由三個龐波坦萬人戰團拖曳移動,以彰顯葉舍雅安家族至高無上的皇權,但是上山的路仍舊只有一條羊腸小道,之字形曲折向上且坡度極大,早期人工開鑿的臺階也破碎不堪,時有時無。
李涼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徒步登山了,還是這么高一座山。
習慣了浮艇、飛船和魔法,他常常有種錯覺,去過的地方越多,似乎世界變得越來越小,以前從寵物醫院步行到新秩序聯席會議大廈能累個半死,現在即使跨越半個暗靈總域,也就幾個月的時間。
然而,失去了交通工具,不允許使用魔法,必須一步步攀登時,他又一次體會到人類這具身體的孱弱,即使只是克服一個G的微弱重力,也累得額頭見汗。
相比某些道術,魔法就有這么一點不好,別管信仰哪位主神,達到什么級別,都不能增強魔法師本身的身體素質。
當然,兩個泰倫薩人也沒好到哪兒去。
上山的過程中,每隔一段時間或者遇到稍微平整的地方,三人都會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短暫休息。
李涼覺得,這大概是兩位親王之間唯一僅存的一絲默契了。
雖然無法確切得知戰況如何,但從大皇帝突然決定召見他們三人來看,外面顯然大局已定,而昂撒臉上那副時而憤怒時而落寞的神情,與彌撒平靜淡然的表情形成鮮明比對。
誰是勝利者,一目了然。
一路上,曾經親密無間,結伴偷酒喝的“姊妹”倆沒有說過一句話,在這也許是最后一次相處的時間里,只有漫長的沉默。
如果不是敏感的戒靈守護在側,李涼很想用“窺視”魔法,“聽聽”他們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快要抵達山頂時,三人停下休息,昂撒獨自走到一處向外凸起的巖石上,怔怔俯瞰下方的大殿,彌撒背對著他,卻在仰頭注視山巔。
望著兩人的身影,李涼忽然有些遺憾,這場皇權爭奪必將對帝國、同盟乃至靈理世界產生極為深遠的影響,而眼前這戲劇性的一幕卻只有他一個觀眾。
再次啟程,不久,三人登上山巔。
這是一塊足球場大小的平臺,四周掛滿了旗幟,數量遠超同盟現有的成員數,每面旗幟下端延長至地面,鋪向平臺中央,那里有一個簡陋至極,似乎也是由人力開鑿的石頭王座。
王座早已被摩挲得油光發亮,沒有什么威嚴的氣勢,倒像是一個性情寬厚的老人,默默見證著帝國興衰,而剛剛還端坐其上的另一個老人不知去向。
等候多時的仆從帶著三人向平臺盡頭走去,那里有一片建筑,看起來同樣歷史久遠,隱約透露出燈光。
其實無需指引,李涼已經知道,皇帝此刻就在那片建筑深處,因為那個最強大的戒靈正守護在那里。
他能感覺到,那個老人快死了。
十多分鐘后,三人來到一座方方正正,毫無裝飾的建筑前。
這就是大皇帝選擇的安息之所么?
未及感慨,李涼跟在彌撒親王身后跨過門檻,轉頭看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個蜷縮著坐在地上的龐波坦人。
與龐波坦戰士偉岸勇猛的形象不同的是,這個龐波坦人老得像一頭行將就木的大象,堅實的臂膀早已干癟,臉上的皺紋如枯涸的大地。
泰倫薩神圣大皇帝便倚在他的懷中,被墜滿靈核,銀光泄地,極盡雍容的盛裝簇擁著,只露出一張蒼白消瘦的臉龐,他低垂著目光,用瘦骨嶙峋的巨大手掌,溫柔地抵著皇帝的后背。
而全身籠罩在黑袍的下的強大戒靈,伸出一只手,虛按在皇帝頭頂,那只手不像其他戒靈般戴著斑駁腐朽的銀色手甲,而是栩栩如生。
此刻,不需要什么魔法,誰都看得出,大皇帝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李涼原本以為皇帝會怒斥彌撒大逆不道,然而那個老人卻稍稍抬了抬手,示意他上前去。
他猶豫了一下,往前走了幾步,沒想到皇帝又抬了抬手,示意他再近一些。
最后,他站在皇帝面前,幾乎能看清老人臉上的每一條皺紋,即使已經老得無力動彈,其膚色仍舊白皙,五官依稀可見年輕時的精致絕美,尤勝子嗣。
皇帝嘴唇動了動,慢慢說了一句泰倫薩語,撐著他的龐波坦人沒有抬頭,輕聲翻譯道:“人類皇帝也像我一樣嗎?”
李涼愣了一下,回想起人類歷史中無數次皇權更迭,鳥盡弓藏,手足相殘的一次次重演,他默默嘆了口氣,低聲道:“王朝興衰,代代如此。”
聽到龐波坦人的翻譯,皇帝笑了笑,抬眼看向彌撒,艱難地抬起右手,將手里的東西托在了掌心上。
那是一把造型簡單的木柄匕首,匕刃布滿細碎的缺口,木柄歪歪扭扭刻著一行泰倫薩文字。
皇帝說了一句泰倫薩語,彌撒便低著頭快步上前來,然而,他剛要雙手接過短匕,皇帝的手稍一傾斜,那把象征著皇權的傳承之物直接滑落,掉在了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彌撒雙手懸在半空,停頓了片刻,緩緩彎腰,撿起了匕首。
與此同時,虛撫皇帝頭頂的戒靈收回了手掌,俯身如告別般靠了下皇帝肩頭,然后飄然移動,站在了彌撒身后,而彌撒原本的守護戒靈化作一縷薄霧,盡數流入短匕之內。
皇帝又說了一句泰倫薩語,接著,眼神漸漸渙散,嘴唇蠕動著,仰起頭,似乎想對他最忠誠的伙伴說些什么,似乎想再次下達命令,率領著泰倫薩帝國與神圣碳基同盟的無畏軍團,征服一個又一個文明。
懷抱著他的龐波坦老人溫柔地笑了,輕輕點了點頭,一如三百年戎馬追隨。
李涼不忍心再看這一幕,悄悄后退,一直退出門去。
他站在門口,靜靜望著遠處平臺中央的王座。
不久,彌撒也走了出來,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平靜道:
“你知道他最后兩句話說的是什么嗎?第一句說的是,‘如果你曾下令戕害同族,當你拿起女皇之刃時,戒靈會立刻將你處決,這是葉舍雅安家族與先王諸靈簽訂的契約之一’。”
李涼沉默不語。
彌撒確實沒有要求人類斬草除根,而是聲稱希望人類能保護昂撒的女兒,真正的劊子手是人類,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彌撒只是停頓了一下便撿起了匕首,并且安然無恙。
問題是,契約存在這么可笑的漏洞,皇帝不知道嗎?
“他第二句說的是……”彌撒臉上泛起濃濃的悲哀,“我很失望。”
下一刻。
門里傳來龐波坦老人的歌聲,嘶啞遼遠,飽含哀傷,同時響起的還有昂撒嗚咽的哭聲。
李涼轉頭看向身邊的彌撒,這位帝國新皇眼含熱淚,在笑。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住:
請:m.yetianlian.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