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同盟內戰結束已經過去了兩周,漢斯感覺自己每天都活在夢里。
十二歲時,他第一次觀看動視門閥的傳承劇集《漢斯和他的朋友們》,并且得知自己是主演“老漢斯”的生理學兒子,之后他離開養育中心,開始為“漢斯”這個角色做準備,直至第一百二十四季正式登場,接下來的二十多年中,不管出現在下城區什么地方,他都會被無數影迷簇擁,無數少女因他的一個眼神喜極而泣,然而,那些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越來越讓他厭煩。
他漸漸明白,在希安或門閥高層眼中,《漢斯和他的朋友們》不過是教化下城區人的工具,而“漢斯”只是個隨時可以替換的牽線木偶。
每逢“劇終日”巡演,他站在舞臺上俯瞰狂熱的人群,總有一種強烈的不甘心,他想做的根本不是電視劇主角,而是這個時代的主角。
如今,漢斯距離夢想成真只有一步之遙,有些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成為了真正的大人物,例如,他可以代表人類文明見證泰倫薩新皇登基,并受邀參加隨后的皇室盛宴。
此刻,帝宮燈火通明,巨大的宴會廳如鳥巢般坐落于帝宮最高處,只需稍稍仰頭,便能看到堪稱奇觀的天空。
由于泰倫薩母星的形狀像一個甜甜圈,而帝宮恰好位于外赤道與內赤道中間的宜居地帶,從宴會廳看出去,主恒星永遠在地平線沉浮,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圍繞帝宮旋轉,使得天際始終呈現黎明時的漸青色,頭頂卻有萬千星辰,象征著這座雄偉宮殿是恒星最先照耀的地方,也是整個宇宙的中心。
宴會廳內人聲鼎沸,不止同盟所有成員文明的領袖或高層盡數到場,其他碳基文明及眾多其他生命形態的文明也都派出了各自的代表。
薩羽門琴聲音悠揚,宴會氣氛融洽而熱烈,似乎所有人都將剛剛結束的內戰拋諸腦后。
人群中,西裝革履的漢斯托著酒杯,顧盼神飛,目之所及無一不是舉足輕重的領袖人物,他又看了看身邊同樣盛裝出席的袁荃、安德里亞和阿魯,忽然想到,也許這次回去,他們也能站在希安神廟前,接受全人類瞻仰……
一口飲盡杯中酒,盡管宮廷酒釀形同果汁,但他覺得自己已經醉了,醉在這滾燙的權勢之中。
這時,大廳一陣騷動,只見曾經的彌撒親王,如今的“彌舍利安大帝”頭戴王冠,身著銀色華裙,自帷幕后緩緩走出,右手赫然挽著李涼的臂彎。
按照帝國慣例,每一代神圣皇帝都有一位帝侶與一位親隨,前者傳宗接代,后者
則是大皇帝最信賴的伙伴,以往大多數親隨都來自龐波坦文明或瓦肯文明,而這一任親隨卻是人類,意味著接下來數百年,人類將逐漸取代龐波坦文明,成為葉舍雅安家族最親密的“家臣”。
新帝絕美,半神閃耀。
漢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激動地左顧右盼,試圖從周圍人的眼神中看出些欣賞或贊嘆,可惜,“外星人”的表情都比較抽象,有的干脆沒長眼睛。
緊隨彌舍利安大帝的“皇后”身披皇室傳統斗篷,面覆銀甲,挽著皇帝的裙擺,另一邊,該隱一襲人類風格的晚禮裙,與李涼十指緊扣。
四人走向人群,向左右致意,大廳里的氣氛變得更加熱烈,音樂也變得恢弘激昂,仿佛這一刻,所有碳基文明又一次緊密團結在了一起。
望著李涼臉上淡然的微笑,漢斯莫名想起兩周前的情景。
他們在暗靈巢落塢式浮空島等到了李涼,當時該隱迎了上去,不知說了什么,李涼聽完便低下頭,在原地沉默了許久,后來一行人返回鸚鵡螺號,李涼拒絕搭乘浮艇,而是一個人在起落平臺徒步走了很長時間。
所有人遠遠跟在后面,望著李涼的背影,沒人知道人類最高領袖在想什么。
漢斯又想起一周前,他們去了人類遠征軍駐地,在“不朽號”母艦,李涼攬著布爾什的肩膀站在人群之外低聲交談,那時的李涼神情悲傷,而兩天前,他們抵達泰倫薩母星后,李涼牽著該隱的手,站在帝宮雄偉的廊柱下,遙望著天際沉浮的恒星,該隱說“天快亮了”,那時,李涼露出了笑容。
威嚴或親和,落寞與喜悅,漢斯發覺自己根本不了解李涼,但不妨礙他做夢都想變成“李涼”。
想到這里,他更加期待“榮歸故里”的那天。
當勝利的消息傳回阿瓦隆租界和各個靈核礦,傳回地球,全人類都在等待著他們凱旋歸來。
漢斯已經迫不及待了。
中央總域與虛空總域之間的天然屏障——虛空海,伊坎要塞。
自從哈倫波特以一己之力擊退虛空大君,法與秩序聯軍不斷加強伊坎防線,再次奪回了虛空海的控制權,大部分駐軍都轉移到了“馬卡諾伊之門”,以便隨時應對來自虛空域的反攻,作為聯軍前線指揮部的伊坎要塞,恢復了往日的冷清。
由魔法部牽頭成立的“虛空域研究院”位于要塞深處,偌大的房間堆滿了有關虛空域的資料,這些資料儲存在各種的介質中,囊括了不同生命
形態的文明對于虛空域的研究成果。
此刻,濃重的黑色霧氣縈繞在書籍與瓶瓶罐罐之間,無數散發的著熒光的觸須從黑霧中探出,不斷拿取、放回資料。
突然,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人影沖進房間,以蒂法密語嚷嚷道:“結束了,戰爭結束了,彌撒贏得了皇位。”
黑霧震蕩,傳出一個柔和的聲音:“邦德,戰爭只是剛剛開始。”
“呼呼”邦德喘著粗氣,一手扶著書摞,另一只手摘下帽子,“雖然我個人非常討厭這句話,但您說得沒錯,迪撒爾大師,戰爭只是剛剛開始,中央帝朝已經向諾達希爾議會和萬神殿宣戰。”
一條觸須緩緩探出,觸及邦德的胸口,多多迪撒爾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同盟新任領導者似乎與昊天皇帝達成了默契,企圖通過一場戰爭建立新的秩序。”
“可我總覺得……”邦德在心里“說”道,“這不像是昊天皇帝的風格,中央帝朝從沒有發動過如此……嗯……倉促的戰爭,而且大家都在談新的秩序,但我覺得以碳基生命目前的生存環境,完全沒必要建立什么新的秩序。”
“你在擔心什么,蒂法密人。”
“我的間諜告訴我,昂撒之所以輸掉了戰爭,是因為他和他倒霉的盟友們都被某個家伙騙了,你知道我在說誰,那個家伙讓昂撒誤以為中央帝朝站在他這邊,這簡直是有史以來最可笑的誤判,昂撒雖然魯莽,但不至于蠢到這種程度,況且他的親隨可是‘瓦肯之腦’,怎么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所以……”
“所以昂撒一定看到了確鑿無誤的證明,但我不明白那會是什么樣的證明。”
“你在懷疑哈倫波特?”
“可以默念他的名字么,我不懂魔法,他可是剛剛成就半神。”
“不必擔心。”
“噢,好吧,我懷疑哈倫波特在進行一個非常危險的計劃,而且這個計劃開始的時間可能早于所有人的意料。”
多多·迪撒爾陷入長久沉默,邦德莫名緊張起來,盯著黑霧深處等了又等,快要忍不住出聲時,腦海中才再次出現聲音:
“邦德,哈倫波特始終不允許我離開伊坎防線,我能想到唯一的原因是,他不想讓我見到李涼,假如他在進行某個計劃,那么,李涼一定是其中關鍵的一環。”
“現在李涼成了彌撒的親隨,幾乎每篇文章都提到了他的名字,”邦德從手提包里抽出一份《馬科西克時報》晃了晃,“我非常贊同您
的猜測,事實上,自從李涼出現,我感覺整個靈理世界都有點兒不對勁。”
“你可以自由離開伊坎防線,所以,蒂法密人,我需要你的幫助。”
“您想讓我去找李涼?”
“不,去都玉京,覲見昊天皇帝。”
“為什么?”
“這段時間以來,我不斷搜尋有關虛空大君的信息,在某些只言片語中,我隱約察覺那個誕生于虛空域的獨特生命似乎掌握著平衡的力量,所呈現出的部分特征……與秩序之神統御的八種原質存在某些驚人的相似。”
“哈倫波特信仰秩序之神……”
“是的,我一度認為這正是哈倫波特擊退虛空大君的關鍵,但你的懷疑提醒了我,將哈倫波特擇選為半神的……也許不是秩序之神。”
邦德整個人楞在原地,臉上變得毫無血色,手提包直接脫手掉在地上。
“無論如何,我們必須讓中央帝朝的皇帝,那位靈理世界最強大的術師知道這件事,而且你必須秘密覲見并親口告訴他。”
“可,可是,昊天皇帝怎么會相信我說的話?”
“你只需要向他證明你是李涼最親密的朋友。”
“什么?”
“我曾在李涼的記憶深處看到一些秘密,其中包括他與昊天皇帝的特殊關系。”
“好,好吧,迪撒爾大師……”邦德欲言又止。
“我感受到了你的恐懼,是的,還有一種更可怕的情況,那怕只是想到它便令我絕望。”
邦德怔怔出神,臉上浮現出從未有過的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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